第32章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翌日施施睡醒, 便瞧見了外間放着的檀木盒被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
她站在門邊,看青蘿仔細地将她的衣裙與飾品又一件件地放回原處,并重新登記造冊。
施施的臉頰倏地泛起紅暈來, 她微俯下身, 自己将羅裙抱起放入箱中。
“姑娘可睡足了?”青蘿揚聲問她。
她的笑容太過燦爛, 讓施施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嗯。”她像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長發翹起, 更添了幾分可愛。
青蘿邊為她收整衣物, 邊認真問道:“過幾日要去行宮, 姑娘想好要穿那些衣裙了嗎?”
施施盤着腿坐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慢慢地試着衣裙。
夏天的衣衫輕薄,顏色也更加鮮亮,如水般絲滑的绫羅綢緞覆着身上, 将她如羊脂玉般柔軟白皙的肌膚襯得像是會發光一樣。
不知為何,在更換羅裙的時候她總是會想到李鄢。
這件裙子這樣好看,若是他能親眼見到就好了。
施施的臉龐微微發燙, 那種怪異的念想讓她沒多時就忘記了本來的目的,最後還是綠绮拿定主意,為她選好了衣着。
轉眼就到了出發之日, 翻找起妝奁時,她才發覺裏面的物什好像多了些。
施施沒有多想, 仍是選擇了李鄢先前贈予她的金耳珰。
腕上的佩戴的也是那枚細細的金镯,镂空的手镯內裏墜着許多顆小鈴铛,一走動起來就會發出悅耳的清脆聲響。
她不太情願地跟在謝觀昀的身旁,但面上仍是乖順的。
謝觀昀仍未打消主意, 特地将她帶在了身邊。
這在謝家可不是什麽福氣,小時候每次兄長被父親叫走, 她與繼妹都暗自為他憂心。
自施文貞公昭雪、施氏複起後,朝野內外都熱切地關注着衛國公謝觀昀會怎樣走棋,施氏與謝氏的關系撲朔迷離,與那位雍王殿下的關系更是令人迷惘。
施施也沒想到還未出發,就遇見了這樣巧的事。
施廷嘉一身雲紋玄袍,正在謙恭地向雍王行禮時,他們幾人撞到了一起。
“見過雍王殿下。”青年人的嗓音清澈爽朗,身姿也如翠竹般挺拔。
施廷嘉的父親是施文貞公的從子,其實與李鄢的關系并沒有那樣近,只是因為施氏險些被滅滿門,才承襲了施氏先前的榮光。
謝觀昀與李鄢是同輩,一為權臣,一為皇子,勢均力敵,分庭抗禮。
不過兩人關系太差,每次遇見都要搞得劍拔弩張。
但施施是小輩,總不好不行禮。
令衆人沒想到的是她還未福身,侍候在李鄢側旁的周衍就急忙說道:“姑娘免禮。”
“啊……”施施的手指抖了下,細碎的鈴铛聲在此刻顯得不合時宜。
她錯開了施廷嘉詫異的視線,乖乖地站到了謝觀昀的身後。
李鄢帶着面紗,只露出半張俊美的臉龐,像高崖上的新雪般清冷昳麗。
下颌的線條極盡優美,連宮廷畫師也無法勾勒出這樣完美的曲線來。
他修長的手指扣在手杖上,漫不經心地撫了下右手上的玉扳指。
施施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她莫名地想起李鄢扣住她手腕的情景,他也是這樣慢條斯理地握住她的手指與腕骨。
太白了。像玉石雕琢而成地一樣完美,連血管都能看得清楚。
許多人也在暗裏留意着這邊,不過沒有誰大膽到明顯地看過來。
這實在不是寒暄的好時候,還是施廷嘉的父親最先打破沉默,禮貌地提出片刻後要面見皇帝陛下。
施施這才想起,這回皇子們都過來了。
因是今年第一次去離山的行宮,又加之施氏剛剛複起,所以皇帝特令人将這次旅程安排得格外盛大。
這事年年都有,但李鄢其實是鮮少過來的。
施施模糊地猜想,他或許是因為她方才同意一道前往的。
她沒覺得被處處看着又什麽不快,只覺得愈加心安,甚至還有些她自己也說不清的莫名情緒。
施施坐在高大的車駕中,十分想要個軟軟的靠墊或是抱枕,但看父親仍是正襟危坐地翻看文書,這話怎樣也不好說出口。
她悄悄地換了幾個姿勢,旅途漫長,沒多久就感覺腰快要斷掉了。
做權臣私底下都要這樣辛苦的嗎?她腹诽道。
中途休整時,施施才得了機會,輕聲地向他懇求:“父親,我能和母親二娘她們一起嗎?”
謝觀昀邊接過幕僚遞來的冊子,邊幹脆地說道:“不能。”
她洩了氣,片刻後又鼓起勇氣問道:“那我能下去休息片刻嗎?”
“車上不舒服嗎?”他低聲說道。
但看他神情,沒直接批評她嬌生慣養就已是極大的寬善了。
“不舒服。”施施似是一朵蔫了的花,小聲地說道。
那站在馬車外的幕僚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幫着她打圓場:“姑娘興許是坐久了,要不先出來休歇會兒。”
施施順着他的臺階就走了下來,謝觀昀沒說什麽,但也沒攔着她。
林間的陰翳遮天蔽日,很是涼爽。
下車後她長舒了一口氣,路旁的楊柳已經綠到蒼翠,垂落在她的肩頭。
她只是想着下來晃晃,透透氣就足夠了,所以也沒有走遠,卻沒想到竟又遇見了施廷嘉。
他似是與一姑娘在一道,兩人站在樹後,此處靜谧,沒什麽人會專門過來。
他略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您還想怎樣呢?”
另一道聲音帶着些張揚之意,施施覺得有些耳熟,但又沒想起來是誰。
她不想要偷聽,旋即就要往回走去。
可還沒轉過身就被人禁锢在了掌心,細瘦的手腕被輕易地扣住,連掙脫的餘地都沒給她留。
“七、七叔……”看清來人是誰,施施才松了一口氣。
離得太近,她幾乎要聞嗅到他衣上熏香的冷冽氣息。
片刻後,施施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為了掩住她腕上手镯的聲響。
施廷嘉仍在與那人對峙,姑娘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些譏諷:“你就那般喜歡她嗎?那你怎麽不娶了她呢?是不敢還是不能?”
“郡主珍重。”他沒再多言,衣袖一甩作勢就要離開,朝着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施施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人發覺。
“怕什麽?”李鄢輕聲說道。
他的動作很輕柔,半分輕佻的意味也沒有。
但就是讓她覺得自己的心弦被撩了起來,施施從未想過他也會這樣壞心眼,她擡手掩住自己的唇,細聲說道:“會被發現的……”
她的眼尾泛着幾分桃花似的潮紅,眸光濕潤而柔軟。
她一面覺得害怕,一面又慶幸李鄢瞧不見她這般失态模樣。
他按住她的手,低聲說道:“不會有事的。”
不知是* 不是她的錯覺,施施總覺得他的眼底帶着些笑意。
此刻他全然不像個長輩,那份持重與冷漠的背後盡是粲然的少年氣,琉璃般的淺色眼眸閃爍,天地在此刻都為之失色。
施廷嘉正是情緒沖頭的時候,完全沒有留意到他們二人。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施施才放松下來。
她的小腿顫抖,險些又要摔倒,脆弱的踝骨卻在剎那間開始腫痛起來。
“七叔……”她眸中含着淚,可憐巴巴地看向李鄢。
施施只是想要他放她離開,卻不想他竟将她抱了起來。
她強行忍耐住才沒有驚叫出聲,初夏的衣裙單薄,被抱起的剎那輕紗如蓮花般層層綻開。
她的面龐濕漉漉的,下唇被咬得通紅,柔美的芙蓉面宛若晦暗處生出的禁忌之花。
片刻後聽到一道嬌俏的女聲,施施才察覺方才是有人過來了。
她的身軀像拉滿的弓弦般繃緊,手臂下意識地攀附上李鄢的脖頸。
她纖瘦的脊背被迫抵在樹上,稍一掙動就要牽動後腰,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總覺得腰快要折斷了。
他低聲問道:“怎麽了?”
施施心中懊悔,早知道方才還是乖乖待在馬車上好了。
她支支吾吾地說道:“父親的馬車不舒服,腰疼。”
李鄢垂眸不語,冰冷的手掌覆在了她的後腰處,他沒有侍候人的經驗,只是試着輕輕地揉了揉。
施施卻強烈地掙動了起來,她震顫着掐住了他的肩頭。
腰窩處陣陣的酥麻讓她快要哭出來了,她緊緊地攀着李鄢的脖頸,後背快要被冷汗浸濕,緊張地哀求道:“別……”
兩人的距離不足一尺,她擡眼就能看見他的臉龐。
盡管知曉他看不見她此刻的模樣,她也根本不敢望向他。
施施只覺得心中那顆怪異的種子在飛快地生長起來,轉瞬就要參天。
但在李鄢要将她放下來時,她又止住了他:“她們離開了嗎?”
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她索性将頭埋在了他的肩窩裏。
“再等片刻吧。”施施細聲說道。
“好。”李鄢輕聲說道。
怦然的心跳在此刻如擂鼓般震耳,她方才太緊張,連那二人是誰都沒聽清,現下兩人的聲音才再度清晰起來。
在那姑娘突然拔高聲音時,施施終于想起她是誰。
明昭郡主。真是冤家路窄,她的小臉耷拉下來,更加想要斂去自己的存在。
與她對話的人聲音十分嬌俏,柔柔地在施施耳邊回蕩。
只是明昭郡主卻并不憐香惜玉,反倒帶着些嘲意說道:“我原以為你要做我嫂嫂,卻沒想到你一步登天,竟成了我的姑奶奶。”
“郡主,您又說笑了。”那姑娘嬌聲說道,似乎還直接扯住了她的手臂。
施施的臉色卻霎時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