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淩曜

第21章 淩曜

宋卿伊的視線被擋了一大半, 以至于鼻子越發地靈敏——

那味道清晰可辨,熟悉中帶點陌生。

平時附在校服,還只能算是若隐若現, 換成私服後, 那味道像是荊條在混沌的空氣中劈開一道光亮,更加凸顯了侵略性。

也許是因為他是跑過來的, 又也許是因為此刻, 她正被圈在他懷裏。

香味被挾持在體溫裏,烘得無孔不入, 不經意地往鼻腔裏面鑽, 讓人心尖發癢。

除了她那個要會見老同學的老同學,不作他想。

宋卿伊扣着淩曜的腕部, 将他的胳膊拉下來,摘了帽子捏在手裏。

淩曜穿着套頭衛衣, 身型颀長,氣勢頗盛地與對面三傻對峙。

“有手有腳去勒索, 你們跟二級殘廢也沒什麽區別了。”

三傻被傘尖戳得刺痛,一個個像西子捧心,捧着自己體內的舍利子飙出了眼淚。

“你他媽誰啊?多管閑事!”

“還想學着英雄救美?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

橙毛梗着脖子,上下打量,發現沒有在體型上沒有什麽優勢, 便改了臺詞:“人數?”

綠毛:“就是!”

宋卿伊挪了兩步,站到淩曜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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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對三。

淩曜用傘尖撐着地,撐出了一副握的是棒球棒的氣勢。

他站得筆直:“你問我是誰?”

“對啊!你算哪根蔥啊?”

宋卿伊:……

淩曜就算是蔥,那也是山東那邊的大蔥。

就這三個本地蒜頭, 還敢那麽大聲?

淩曜嚣張得十分做作,比眼前的小混混更加地狂放不羁。

“我?分局局長兒子。”

彩虹三毛:!

宋卿伊:?

分局……?

是那個分局嗎?!

“我姓柯, 你們記住了。”淩曜露出一個揶揄的笑,“柯鎮惡的柯。”

鎮…惡?

彩惡三毛一起退了兩步。

橙毛老大看到兩個馬仔退的步子居然比自己大,pia地一掌将綠毛舀得往前了一步。

綠毛慌張地看着自己突然領先一步,成了先進分子:!

他結結巴巴地放狠話:“你們給我…”

“給你一支筆吧,”淩曜殘忍地說道,“柯字有幾劃知道嗎,九漏魚?”

宋卿伊沒憋住,“噗”到一半緊急進行了表情管理,收起了那一副觀賞熱帶魚的神情。

綠毛:“你們兩個……可惡!看招!”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褲兜裏掏出了一瓶噴霧,朝着淩曜的門面直噴。

宋卿伊連忙扯了淩曜一把,淩曜反手擋住了她的眼睛。

眨眼時,眼睫毛在他的手心刷過,頻率極快,像蝴蝶振翅一般。

她連忙撇開他的手,準備拉着他一起跑路。

淩曜不慌不忙,唰一下按了開傘——

鋼瓶內壓強大大地足,霧氣撞在傘面上居然還能反彈回去。

三個人頓時捂着眼睛嗷嗷地原地跳了一段老年霹靂舞。

橙毛怒斥綠毛:“你他媽是小混混!!居然随身攜帶防狼噴霧??”

綠毛解釋道:“這是昨天的戰利品,我見瓶子挺好看的就留着了!誰知道會不會被黑吃黑啊!”

紫毛:“現在是白吃黑!白、癡!”

黑白颠倒,宋卿伊目瞪口呆看着滑稽的場面,心裏反而安定下來。

她現在一點都不害怕,身旁有個特別擅長胡說八道的人撐腰,她甚至都能玩梗了。

“需要在分局給你們留個帶晚飯的卧鋪?三位?”

宋卿伊的語氣特別機械,就像飯店裏吆喝着“雅座三位”的服務人員一樣有禮貌。

彩練三毛氣得臉色如發色:“給我等着!以後你們走這條路的時候……”

“…以後我們走這條路的時候會小心點的,你們也是哦,”宋卿伊美目盼兮,迎向他們,“……記得小心點。”

三毛眼睛濕潤,愣愣地看着她,漲紅了臉。

“還不快走?”

淩曜把傘往前一怼,作勢要戳他們的眼珠子。

“小醜魚。”

小醜魚們的眼淚逆流成河,迅速潛走了。

宋卿伊看着他們歪七扭八的身影,“啊”了一聲。

小醜魚卷走了她身上唯一的現金。

算了,這二十塊錢就當打發要飯的了。

淩曜解決了大麻煩,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盯着這個小麻煩。

小麻煩眼神亂瞟,拿着鴨舌帽給自己扇風。

“你怎麽在這兒?”

這個時間點,淩曜不是應該在華翼商都跟老同學敘舊呢嘛?

雖然她非常支持這次的放鴿子行為,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淩曜欠欠地問:“那你怎麽在這兒呢?”

“順路,我就在這邊逛逛…”

“逛逛?”淩曜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沒好氣地指着路牌。

被踹出了九曲十八彎的立柱,搖搖欲墜的路牌,牌面上的字快掉漆了,隐約可見寫着“紅山北路”。

“這兒是紅山北路,混混一條街。”

“以後別過來了。”

“哦……知道了。”她慢吞吞地回答。

“怎麽那麽笨。”

“我笨……?”宋卿伊瞪大了眼睛,歪頭反問。

她充其量就比淩曜稍微沒那麽靈活,絕對屬于高智商的那一撥人。

比如,才上了幾節課,她的物理已經補上來了。

她發誓,期中考要是沒過A線,就棄文從武,加入剛剛那群九漏魚。

“你要不笨還能走到這兒來?”

宋卿伊氣結:“那是因為我不知道!”

“還被小混混堵了。”

“你這是受害者有罪論……”她昂着高貴的頭顱,拒絕背負這個罪名,“不,受害者笨蛋論。”

“你要不笨……”淩曜的聲音降了半個度,“怎麽跟了半路還能跟丢?”

宋卿伊啞然,眼睛瞪得更圓了。

泛着水色的雙眸,呆呆地望着他的雙眼。

“你怎麽知道我…”

跟着你…?

淩曜擡手,把傘舉到她面前抖了抖。

“用了那麽久了,你不知道自己的傘是透明的…?”

“……”

宋卿伊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就是說,剛剛她自以為精妙絕倫的走位,出神入化的僞裝,早就被識破了。

真是太太太太丢臉了。

好幾句話在嘴裏翻來覆去地颠,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實在不知道如何應對,宋卿伊只好使出小學生必殺技——

“我要回家了。”她讪讪地把雨傘搶回來。

淩曜松手放過了她的傘,卻沒放過她。

“你怎麽不跟了?”

宋卿伊閉口不言,走到路邊四處張望,等一輛能救她水深火熱之中的出租車。

淩曜追問:“是我走太快了,沒跟上?”

宋卿伊:……

她不願回憶自己的心路歷程,惱羞成怒,拿傘柄敲他。

“我要回家了!”

“喂別打!”淩曜一邊豎起手臂格擋一邊往旁邊蹦,蹦到傘夠不着的地方就停了,“別打了,這是在大街上!”

聞言,宋卿伊停住了動作,心虛地看着街道兩旁是否有目擊證人。

左來右往空無一人,體面得以保存。

宋卿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準備抽回傘的時候,又抽不回來。

淩曜握着傘柄的彎鈎處,不讓她收。

兩個人誰也不願松手。

仿佛這不是一把傘,是一只被兩人辛苦撫養多年的小寵物。

現在鬧掰的兩人正在對寵物傘争奪撫養權。

宋卿伊被自己的異想天開所震驚,一張小臉開始發燙。

她用力一抻:“這是我的傘!”

淩曜勾着傘柄,手臂一沉,往後一擺,宋卿伊被帶着往前踉跄了兩步。

他微微躬身,衛衣帽子依舊沒有摘下來。

兩個人就差鼻尖對着鼻尖了。

“為什麽不跟了?”他沉聲問道。

淩曜的頭發被帽子壓到了眉眼之間,顯得鼻梁越發直挺。

他本身眉眼間距離得近,眼窩不淺,看人的時候就想一汪泉水,總有些情意在裏面蕩漾。

宋卿伊看得一哆嗦,急急忙忙挪開了眼神。

她趕緊把手上的鴨舌帽扣回淩曜頭上,擋住他的臉。

淩曜還是不松手。

她心裏嘀咕:帽子還了,他怎麽還不把脖子收回去啊。

別是像上世紀的布谷鳥吊鐘,伸出頭整點報時之後卡着了?

宋卿伊想了想,伸出一根食指,抵上了他的下巴。

淩曜定住了。

下巴的骨骼感十分明顯,戳下去時只有輕微地凹陷。

她用帶着涼意的指尖徐徐一戳。

“因為我真的要回去了。”

這會兒的淩曜特別聽話,都沒怎麽使勁,他就被輕輕推開了。

他把傘遞還給她。

宋卿伊突然軟了下來。

“……謝謝你。”

謝謝你的突然出現。

也謝謝你沒有去赴約。

宋卿伊完這句,轉身就走了。

安靜得奇異的街道,似乎每個人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宋卿伊走一步,淩曜在身後亦步亦趨。

她走他就跟着走,她停他就跟着停,但中間始終保持着兩米的距離。

二人位置颠倒,宋卿伊從跟蹤人的那一個,變成了被跟着的那一個。

宋卿伊有點緊張,擺臂的幅度有點大,邁出的步子僵硬了起來。

原來被跟蹤的感受這麽明顯……

而有些人就像無家可歸的流浪狗,遇見了心軟的神便堅定地尾随。

宋卿伊抿着嘴,羞赧地偏頭。

所幸天色已黑,大概無人可見。

“你自己沒有家嗎?”

過了好一會兒,淩曜才開口。

“……我手機沒電了。”他的聲音中還帶了點委屈。

啊。

好像剛剛下課的時候,看到他手機确實是沒電了。

淩曜家裏好像住得挺遠的,沒有手機,大概也沒辦法回去了吧。

那……

好吧。

看在他今天幫了她的份上。

她也,樂于助人一次吧。

“淩曜。”

宋卿伊停下腳步,在模糊的夜色當中轉過身,臉上帶着點緋紅。

“嗯?”他暗啞的聲線與夜色融為一體。

傘尖點地,少女白皙的手握着傘柄,另一只手擡在空中,輕輕一招。

“……嘬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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