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讨好
第12章 讨好
湯米兩根肥厚的手指拎着貓崽的後脖頸皮子。
“你想要?”他說,“你求我,我就把它給你。”
貝芙什麽也沒說,淡淡地移開目光。
只要稍微表現出一點點符合他心意的懇求,精力旺盛的年輕魔鬼絕對會毫不客氣地打破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直接擰斷小貓的脖頸,然後哈哈笑着丢過來。
她決定偷走那只小貓。
他們盯得很緊。
貝芙的計劃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是體育課後,湯米的臉漲得很紅,像顆惡心的熟透爛柿子。
貝芙不該注意這個的,她看見那個口袋不再鼓鼓囊囊,邊緣多了一些紅白褐色的污漬。
籃球重重地砸在她的腦袋上,再彈到地上。
一團看不清原來樣貌的東西一并丢在她的腳邊——小貓屍體。
湯米無比輕快地說:“只是一個意外,你想要,不是麽,拿去吧,惡心的老鼠。”
……
貝芙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從回憶裏抽離出來。
無論把她當成什麽都好,絕對不想變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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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烏停住腳步,将懷裏的人往上托了托。
他的神經元能夠從散發的氣息裏分辨出它的心情很低落,很失落,恐慌,還有一些不安。
貝芙不明白為什麽忽然停下來。
男人伸出一只手,探進毯子裏。
她下意識地想要蜷縮起來。
但對方只是試探地用掌心摁了摁肚腹的位置,就像是在确認什麽,手指沒有任何狎昵的動作。
即使這樣,身體最脆弱的部分在別人手下的感覺也不太好。
她伸手去扒拉他的胳膊,并沒有用上多大的力氣,就成功推拒開那只冰冷的手。
摸起來很軟,并不空虛,應該是飽腹狀态。
楚烏陷入困惑:不是因為饑餓而影響心情 ,那是因為什麽?
他小心地把它放回窩巢裏,又蹲下來與它平視。
人類說話的時候,很喜歡看着別人的眼睛。
楚烏回憶起離開之前這只小人類絮絮叨叨的行為,語氣輕哄道:“說些什麽吧,如果這樣能讓你感到舒服一點。”
貝芙一手撐在果凍床上,現在大概能确定,手下是一張床。
她幹巴巴地試着争取:“說中文,可以嗎?”
就算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這種語氣,這樣灼灼的目光,也足夠讓笨拙的大腦理解,他想要做什麽。
她揪緊裹着的毯子角,往後瑟縮。
楚烏思索片刻:“需要再靠近一些麽?”
他單膝跪上來。
男人的身材高大,四肢修長,兩個手撐在她兩側,陰影完完全全覆蓋住。
貝芙緊抿着唇,低下了頭,快地思考着。
這一次醒來他沒有傷害自己,溫暖的粥,熱水澡,離開幾天回來後甚至流露出擔憂與關切,也沒有折磨腿上的傷口。
渾身上下都被看光,但他的視線目光坦蕩,沒有半點兒其他的意圖。
僵持半晌。
楚烏從窩巢低下抽出折疊的軟毯,攤開蓋在小家夥露出的腳上。
他溫溫和和道:“我在這裏,哪裏也不去,不用害怕。”
再一次聽到低沉的含混音節,貝芙煩悶地嘟囔。
“說人話。”
它回應了,但好像不太高興,叫聲短促。
這明顯抗拒的氣息讓楚烏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型號的窩巢大小對人類而言足夠舒适,但和他的拟态身高相比,太逼仄,襯得被圈在身下的小家夥有些局促。
要不還是抱出來?
楚烏彎腰。
貝芙呲溜幾下就縮到了果凍床的角落,脊背緊緊地貼住牆壁。
剛剛嗆聲完她就後悔了,有些瘆得慌,惹怒對方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她偷偷擡眼去看。
這個角度,男人唇珠非常明顯——他居然有一張微笑唇,嘴角明明是向下的弧度,整體看起來卻像是在笑。
更瘆得慌了。
而且他真的在笑,面無表情地,只有胸口震動的那種……
好不正常。
貝芙擰住眉頭。
男人笑起來有一種仿生人模拟人類的別扭AI感。
——他是人麽?
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耳旁仿佛幻聽到一陣機械波動,她眼前短暫一黑,剛剛捕捉到的詭異哧溜滑到記憶的邊角中,短暫暈眩。
貝芙閉了閉眼,有點迷茫。
男人湊近,似乎在嗅聞着她臉頰旁垂落的頭發,又搖搖頭離開。
她身上有味道嗎?
貝芙皺着鼻子吸了吸,果然聞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味,渾身都不舒服起來,從他長長的胳膊下滑到地板上。
“洗澡,我要去洗澡了。”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貝芙清洗着自己,腦海裏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念頭。
明明知道忤逆,無視,抗拒都可能會激怒對方,而身高将近兩米的男人殺死一個體格瘦弱的少女就像殺小雞。
但她還是這麽做了。
從他回來的那一刻起,矛盾着,畏懼着,雀躍着,期盼着他的到來。
她讨厭這樣懦弱的自己。
貝芙在朦胧的水流裏将自己分成兩半。
一半想活着,毫無尊嚴,像條狗一樣對男人甩動着無形的尾巴;一半想逃離,憤怒冷靜,像個神經質的鳥一般啄食掉身上翹起的羽毛。
她太愚蠢了。
愚蠢的,笨拙的蟲子。
不僞裝,不示弱,就會死掉,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則。
有一種蟲子,背上墜着寬闊的翅膀,上面點綴各種各樣以人類的審美而言,或是美麗,或是惡心的花紋與斑點。
它們的翅膀的面積要盡可能大,吸引着天敵的注意,而腦袋盡可能小,就算翅膀破破爛爛,只要不被捕食者吃掉腦袋,也能活下去。
而她,一直在犯蠢。
貝芙捋掉臉上的水,落在脊背上的水流發熱發麻,和冰冷的細鏈形成強烈的對比,似乎從這一刻,那兒生出各種各樣的醜陋翅膀。
她知道,男人就在沐浴間外。
水滴從濕透的頭發上緩慢聚攏成滾圓的珠,沿着鎖骨向下滑落,沒入陰影的起伏裏,編織成寬闊的網,籠罩着每一寸肌膚,以及,将會掃在上面的目光。
貝芙打開門。
淅淅瀝瀝的水聲沒有停,水流落在薄薄的後背上。
她感受到自上而下的目光,一寸一寸,從頭到腳,像是在審視一件死物。
莫大的屈辱感讓眼眶充斥起生理性淚水,很快被理性強行壓下。
她單手擡起,掩住三分之一,也更好的擠壓出弧度飽滿的線條,臉并不擡起,聲音顫抖地請求:“我的……毯子。”
楚烏确實在注視着。
發育健康,傷口恢複良好,有些缺乏營養,體脂率還好,比他想象的還要瘦。
從身體特征來看,這是一只雌性人類。
楚烏開始思考工作多久可以抵得起絕育的費用,既然決定将它帶回家,那就要負起責任來。
項目很複雜,連帶着有更多需要購買的東西,因此頗有些出神。
直到濕漉漉的,帶着溫熱水意的什麽落在他交疊的胳膊上,它的前爪,或者說,一只小手,細膩的指腹觸碰到的一瞬間仿佛帶起一連串過電的火花。
眼前的人類在緩緩散發着一股極淡,但又無法忽視,不同于手劄上記載的任何情緒氣味。
楚烏聽見自己的神經元像被點燃般發出各種噼啪和嘶嘶聲。
它們被強烈的吸引,瘋狂想要掙脫束縛,去到那氣味的源頭。
它需要我。
需要我需要我需要我。
每一條神經元都在重複着同樣的信息,蜇得楚烏渾身一顫。
對寵物的需求産生這麽急促而迫切的回應想法,這正常麽?
——他又不是變态。
楚烏閉了閉眼睛,灰藍色的瞳孔極快收縮成一點又擴散成正常大小。
那只濕漉漉的小手沒有離開。
他反應過來,胳膊裏挽着小人類需要的布料,于是取下來遞過去。
對方卻只是松松地拽着,并不取走,擡起臉來看他。
小小的臉蛋,濕潤潤的眼睛眨巴着,霧氣朦胧。
楚烏不明白它要做什麽。
貝芙再一次對自己說。
——搞清楚狀态,不要試圖跟上對方的腦回路。
——他難道真的只是單純地用兩個紅眼珠子正大光明等你洗完澡嗎,別天真了你個傻子,既然決定要做,那麽就做到底。
她受傷的腳還沒有完全好,慢慢地拖着步子,在床上坐下。
而被牽引過來的男人站在床前,寬肩窄腰,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包裹在漆黑的半高領黑色內搭裏,一雙長腿修長筆直,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褲子連一條褶皺都沒有。
而自己,貧瘦幹癟,什麽也沒穿,就像最底層出賣身體的……
貝芙止開始懷疑,會有用麽?
果凍狀的床會吸收水分,頭發上,膝蓋大腿小腿上濕噠噠的水珠落在床上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見。
她拽了拽毯子。
男人似乎無動于衷。
楚烏正在整理自己拟态身體裏莫名其妙扭打着亂成一坨的神經元,把它們分類成束引去合适的地方。
他不希望在小人類面前暴露出本體或者扭曲的拟态肢體。
直到一股輕微的拉扯感,剛回過神來,就看到窩巢裏的小家夥昂着臉看着自己。
……核轉得太快,幾乎要失控,這種情況非常危險。
貝芙一無所覺。
她沒什麽底氣:“別弄傷我,可以麽?”
如果一定要這樣的話,能最大程度的保護自己不受傷,是最後的底線。
她慢慢地擡起手。
楚烏目光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