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侍
第38章 王侍
深淵。
這裏是宇宙最黑暗混亂的崎岖地帶。
灰蒙蒙的天空無法分辨清晨, 正午與黃昏,或者說,時間的流逝在這裏完全沒有意義, 唯有凜冽的寒風日複一日卷着碎裂的礦石吹蕩。
一座座隆起的瑩白色“山丘”在這樣黯淡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紮眼, 卻沒有任何生物膽敢靠近。
這批建築完全由六邊形孔洞構成,每一個空腔都完美光滑, 瑩潤潔淨,在最下方能看到大量類蜂的蟲進進出出。
這是巢。
行進的蟲都是蟲族中的佼佼者, 被歸為工蟲的行列,它們力量強大, 嚴苛有序,以“蜂”為純粹血脈,為女王獻上無上的忠誠。
巢的最上方,似有輕盈如雲團的繁盛花朵,花瓣簌簌,色彩掠動才看出那些花并非花, 而是蟲的翅膀,似蝶若蛉,用自己的翅抖動鱗粉,飄搖的光點仿佛無害地落下。
塵土在震動,驚吓起石頭下的多足類生物,它咔嚓一聲縮成小球, 一動不動, 一枚光點落在它的前方, 它像是被蠱惑般晃動厚重的甲殼挪步過去, 觸碰的瞬間。
呲——
石頭旁只剩一灘腐蝕的血水。
它們是以“蝶”為純粹血脈的蟲,纖細的身姿時刻準備起舞, 連呼吸都帶有劇毒。
此時此刻。
無數的黑影自撕裂的虛空落下。
為首的一只巨大,生猛,猩紅赤金的翅振動扇出殘影,小巧的三角形頭顱下有着一圈看似綿軟的茂盛鮮豔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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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落地,震顫翅膀發出威吓的嗡嗡聲。
緊随其後的一只蟲,不悅地抖動黑底藍斑的翅膀,前足深深抓進地面,這就像是一個信號,蟲群接二連三地行動起來。
“嘶嘶嘶——”「是女王。」
“嘶嘶!”「找到了。」
“嘶。”「女王。」
它們都在散發信息素,為将這一确切的消息送達自己一脈的最強者——傳達給它們的王侍。
然而,王巢的深處。
在某間形似重疊波斯菊花瓣的房間內,傳來砰砰響聲,用作房間柱材的白色礦石碎裂一地,被人踩成齑粉。
“卑鄙的竊賊,怎麽敢盜取女王的氣味!”
一條蜜色的胳膊肌理分明筋脈偾張,握成拳頭的手重重砸在搖搖欲墜的牆板上。
“奧森,冷靜一點。”在揚起的白色塵粉裏,身材瘦削的銀發男人皺了皺眉,“不要加重巢蟲的工作量。”
揮出那一拳的人,名為奧森的男人,正是“蜂”族最強者,也是“蜂”族血脈擁有真名而不僅僅只是以特征稱呼的王侍。
他鼻梁高挺,有着長長微卷的睫毛,眼睛似蜂蜜一般流動着琥珀樣的光澤,鼓脹的胸肌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起伏,連帶着腹部一收一縮。
“菲薩我要怎麽冷靜,你說怎麽冷靜,已經是第三萬二千六百七十二個世界,先是希爾,再是索倫,這次焚盡你的生命之後,最後就只剩下我,可還是找不到。”
他聲音顫抖:“我們找不到她。”
一縷光斑落在銀色長發男人的指尖,菲薩利烏斯的臉上流露出一種病态的蒼白,嘴唇卻格外的紅,在眼睛的部位,眼眶空洞一只,僅剩的一顆眼珠空靈仿若琉璃。
他半垂眼簾,沉默着。
他們丢失了女王,在她還是一枚小小的卵的時候。
她在希爾的懷中脫落,掉進了通往未知世界的裂隙裏。
“蛛”的血脈王侍。
——希爾瓦拉,他曾經掌控着最優秀強大的戰士,以将深淵每一寸土地征伐視作為女王獻上的榮耀。
失去女王之後,所有網上的“蛛”,都堕落為好戰暴虐的瘋子,癫狂到自相殘殺。
他們認為,這是贖罪。
希爾流盡了血,凝成一尊灰白色蛛像。
甚至沒有一只“蛛”撐到找到這種堕化的解決辦法。
菲薩利烏斯以一只眼睛的代價,從深淵的深處找到了一片卵殼碎屑,那是尋回女王的可能,燃燒王侍的血,點燃的力量足夠擰緊蟲族所有的精神鏈接骨爪爆發出強大的沖擊破開裂隙。
從裂隙發出的扭曲能量會激發各種生物的精神畸變,同樣會一波波催動它們精神力的成長,驅使其他世界的生物,尤其是接近本源的蟲類自發親近女王。
他們相信能找回她。
索倫堅持了兩萬一千三百六十二次。
“蟻”的忍耐與韌性是四種血脈中最強的,直到他的胸腹裂開到心髒,那條膨大粗壯的管道上面遍布碎紋,再也無法有節律的收縮,沉默的男人只是幾秒,就變成一尊蒼黑的蟻像。
菲薩利烏斯看着自己蒼白手背上痙攣起伏的青色血管,扭頭昏暗的視野之中是一對破敗的翅。
他的力量在翅膀裏。
它們曾寬廣掀起,亦柔順披墜在他的身後,再沒有任何一只“蝶”比他更美麗。
現在它們變得幹癟皺縮,遍布大大小小的潰爛孔洞。
自己還能撐多久?
如果找到女王,又如何能以這樣的姿态出現在她的面前,他怎麽能以這樣醜陋的外貌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會喜歡。
只是出現這個念頭,菲薩就感到他翅膀的根部一陣陣絞緊。
好不容易出現的希望,那讓身軀一窒的朦胧氣息,缥缈而馥郁的氣息,轉瞬即逝,那些低劣的信息因子可以欺騙得了癡智的低階蟲族,卻騙不了他和奧森。
在過去的幾十分鐘內,他們的眼睛裏不停播放着蟲兵眼瞳中捕獲的畫面。
在灰暗的雨幕中,清瘦少女肩膀汩汩流血,小小的六片透明翅膀連雨滴的重量也無法承受,萎靡不安地抖動
她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也确實斷掉生機,在很短的幾次呼吸之間。
那一刻,他感受到強烈的痛苦,一種維系驟然消失的痛苦。
菲薩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被指甲嵌破,莫大的恥辱感兜頭而下。
他以手遮眼:自己的誕生,自己的存在,自己的一切都是為了王。
然而……
他卻被那些球形異種研究的虛假藥劑魅惑。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它們卑劣的藥劑甚至還在更加弱等種族的身上催生模拟王蟲的羽翅,那樣的稚嫩且脆弱。
轉瞬即逝,撩動僅存王侍的心弦——奧森的氣憤暴怒,他都感同身受。
但他有更重要的任務,他需要保持精神的平和,這樣才能維持控制骨爪的精神鏈接,不至于出現疏漏與反噬。
他們已經付出了“蟻”脈和索倫的代價,而現在,菲薩利烏斯清楚知曉,就算他即将消亡,只要奧森頂上,“蝶”脈就不會被骨爪吞噬。
至于在他死後,奧森,奧森無法再保持理智。
當一個族群走到窮途末路之時,總是有那麽幾分賭上一切的狂妄。
“你要留在這裏,巢需要你。”
薩菲利烏斯聽見自己冷淡的聲音:“好。”
“而我,我會去到她的身邊,相信我。”奧森活動手骨,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他承諾道:“我會親手撕碎她。”
-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具像化的噩夢,再沒有什麽比被只有一個人頭的怪物抱着咬來咬去更恐怖的了,感覺下半身都要被黏糊糊的觸須吞掉。
如果硬要比的話,她甚至更願意在原始森林裏被魚狗怪物追——至少只是被舔一下腳。
現在,她醒了。
并且清晰的記得,那不是一場夢。
漂浮在巨大水族玻璃瓶裏的貝芙眼睛熱燙,呵出一連串細密的泡泡……
她在神經病,不,現在不知道該叫他什麽好了,總之是在那顆熟悉又陌生的腦袋發出一聲怪叫之後,見到了上次有一面之緣的血紅細胞球怪和奶黃雞蛋球怪。
前者伸縮變形甩出一條倒鈎狀的利爪直接把本來就搖搖欲墜的骨架打爛,後者把纏在她身上的家夥以及他身下的亂七八糟觸手扒開。
她像個挂件一樣被一只超多眼睛的玫瑰色蜘蛛球拎着,看着一批球怪整齊劃一操作着奇怪的儀器補上大地的裂隙。
動作娴熟,效率高超。
但雨沒有停……
貝芙被澆透,冷得渾身顫抖,也不知道她要被這樣拎多久,那個時候她甚至以為自己也要和蟲子屍體一樣丢進地裏去。
直到昏迷過去的前一秒,她被兩只球抱走了,貼在暖暖的血紅色球怪腦袋上,大腦裏冒出來奇怪的念頭:如果這個世界有天使,一定是長着這兩只球怪的樣子,番茄蛋花組的天使。
番茄配雞蛋真棒啊。
以後都吃不到了,貝芙鼻子一吸一吸的。
小甲緊張地拉了拉一旁抱胸的小乙:“她好像醒了。”
小乙沒好氣回道:“她醒了很久了,我早就聞出來,酸裏吧唧的小東西,但是體溫還是有些超出正常标準。”
“是麽。”小甲倒吸了一口氣,他有些過于緊張了,喚過服務機器人,“瑞文博士一直在等着,送過去吧。”
小乙斜了一眼漂浮在營養艙內的少女:“哈?那位博士沒幾個月就要湮滅消亡了,你确定?”
小甲搖搖頭:“不知道,也許只是旁觀,助理會安排進行精神安撫或者記憶整理吧,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比較特殊,畢竟當時你也看見了。”
“……”小乙沉默。
他能說什麽,楚烏大人不僅在嘗試築巢,還抱着一只人類啃得非常忘我。
聞到小東西身上濃郁血味的那一刻,他幾乎是瞬間暴血進入戰鬥形态。
“你還好嗎?”小甲看着小乙一直盯着機器人把營養艙推進電梯,“你似乎很擔心楚烏大人家的小人類。”
小乙語氣生硬:“人類脆皮得要死,一點點傷口都要養好多天,我只不過是替楚烏大人擔心。”
小甲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一旁的大屏幕正在反複滾動播放着緊急處理視屏。
“鑒于昨日發生全景公園的惡性蟲潮事件,使得許多尊敬的客戶失去了愛寵……此次購買了寵物意外險的顧客可以憑保險單兌換相應條目的賠償……”
“我司将限時開放定制功能,已經錄入愛寵記憶備份的客戶,可享受折扣價挑選并定制您的寶貝,讓它以全新的形式回到您的身邊……”
小甲有些感慨:“楚烏大人好像沒有備份貝芙的記憶,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小乙聳了聳外骨骼:“如果給你一只同樣擁有小東西記憶的人類,你感覺怎麽樣?”
“呃……”小甲想象片刻,兩顆黑色豆豆眼在臉上移動,“這很怪哎,我是說,我沒辦法把它當成真正的貝芙。”
“那就是了,說到底不過是一種減輕負罪感的移情,楚烏大人的腦子呃,公認的不太好用,以及他幾乎少得可憐的情緒波動,所以,楚烏大人根本不會想到這件事情上。”小乙頓了一下。
“搞不好他已經弄死過很多次了,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怎麽可能?”小甲捂住小乙的嘴讓他別再胡說。
比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他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收到了前輩的消息,冬汛潮期明明還沒有到,這波蟲潮出現的太詭異,連帶着雨季提前。
調查表明它們是被一只紅發人類運用某種情緒配合散發信息因子的幼蟲吸引,因此才會提前出來,地點還是在地底早就被清理過,絕對安全的全景公園。
人類怎麽能和蟲族的幼蟲安然無恙相處,而且,浸泡信息因子的幼蟲,是誰給這只人類的?
這一切都不太對勁。
這件事會和研究信息因子藥劑的江姜博士有關嗎,還是說,有人在給江姜博士潑黑水。
小甲心思缜密,尚未下定論的揣測只是才在心中升起疑雲,就馬上有了調查行動的方向。
-
貝芙思緒放空,手卻不知不覺放到了嘴唇上,那兒的傷口已經消失不見,回憶卻帶起隐約的刺痛感。
她當時一定是血流太多,腦子都傻了。
對于怪物們來說,那些蟲子根本不值一提,根本就是多餘擔心,她簡直太好笑了,沒有什麽能力反抗的她居然在擔心那家夥會不會死在蟲子的嘴裏。
都是怪物,有什麽分別嗎?
真是爛操心……
玻璃箱忽然懸浮起來上行,貝芙來到一個純白的房間,機器人把她從容器裏抱出來,放進了一個正正方方的透明箱子裏,大腦裏響起久違的機械波動。
[親愛的知更鳥小姐,歡迎你的到來。]
[歡迎。]
這狗屎系統還在腦子裏,貝芙無奈地靠着玻璃滑坐下,沒有了溫涼的液體泡着,只是這麽一會兒,她的體溫就高得驚人,嘴巴幹得厲害,快要起皮。
怎麽看都覺得這個地方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下一刻,門的方向出現了一只球怪。
它通體混雜着墨綠與棕黑色,體表像石灰岩一樣崎岖斑駁,蠕動行進的速度不緊不慢,緩緩出現在玻璃前,頭頂兩枚鑲嵌在球體最頂端的巨大瑩白色複眼,上面映出她坐在角落的頹喪模樣。
[不用害怕,瑞文博士是來幫助你的。]
這就是那個博士?
貝芙沒有說話,感覺自己呼出的空氣都燙得要命。
也不知道它們是怎麽處理她肩膀上的傷口的,那裏非常的癢。
墨綠色球怪伸出一條卷動的觸須從玻璃門上的小小圓形孔洞裏探進來。
貝芙以為它要握手,出于禮貌,于是也勉強伸出手去,下一刻,那條觸須啪地給她手腕扣上了一個奇怪的磁吸手環。
“貝芙。”
清晰而有些沙啞的中年女聲闖進貝芙的耳膜,在她的眼前同樣映出清晰可見的中英兩行字幕,白底黑字,占據視野正中。
她擡起手晃了晃,發現那行字随着她手掌的動作晃動:飄逸的花體字母與端正的楷書,有種電影字幕的感覺。
“貝芙,一個不錯的好名字,你好,我是瑞文,或者,你更願意稱呼我為瑞雯,也可以,那是我過去的名字。”
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嗎?
貝芙強撐着睜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墨綠色球形怪物,它,不也許應該用她,之前感到的古怪與別扭在這一刻擰成詭異的揣測。
她想起那個女人,想起同樣的玻璃牆白房間。
這個怪物的皮囊裏,也許,是一個人類的靈魂。
貝芙幹巴巴地說道:“你,那個女人……”
“那不過是我過去的軀體罷了,你猜得沒錯,我和你一樣,來自人類世界,不過要早上許多,那是一段有些難熬的漫長日子……不過,都過去了。”
瑞文卷起觸須轉身之間輕盈點觸牆面,牆壁融化露出後面排列整齊的玻璃箱,裏面全是被隔離開的人類。
“後來,我也像你,像他,像他們一樣,成為這裏某只怪物的寵物。”
然後,那條觸須又指了指它滾圓的身體。
“幸運的是,我的最後一任主人,瑞文,它是個研究異界生物的專家,他發掘我,訓練我,拆開我,改造我,無數次的實驗下證明,人類的潛能無限,即使是一個不知道該怎麽運用的……”
瑞文呢喃:“【知識】”
“知識改變命運,孩子。”她的聲音平靜得像海面上森冷的冰山,連一絲顫抖也沒有。
貝芙看着自己的手腕,那只銀白色的手環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金屬裝飾品,或者,更像是鎖铐,沒有任何接口與搭扣。
無論在哪都逃不掉這種玩意兒……
她嘆了口氣,問:“所以,你也是想回到人類世界去嗎?”
墨綠色的球怪表面那張巨大的嘴翹起,裂開的弧度就像是一道鮮明的傷口。
瑞文:“你明明知道那是騙局。”
貝芙沒有說話。
她很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無論是身體的傷,還是疲憊的精神,都不足以支撐清醒的神智。
她思考地非常費力,努力積攢着力氣。
“那個失去孩子的父親,本來就不想回到人類世界去,至于真正的組織,幫助那些想要回到人類世界的人,不過是利用潛能隐藏裂隙的一些散亂庸者。”墨綠色的觸須掠過一面光屏,上面亮起許多閃爍的光點。
瑞文語氣頗有些感慨:“他們稱我為人類的叛徒,但我所做的一切只會比他們更高尚。”
它,或者說她,專注地看着玻璃箱中的少女,目光熱切:“命運驅使着實驗體選擇了你,因此,你擁有很多次機會,但你太過羸弱,沒有關系,我會用我獲得的知識,改變你的現狀。”
貝芙起了一連串雞皮疙瘩。
對于她的沉默,瑞文并沒有什麽反應,依舊自顧自地說下去。
“那些人就像是傻子,天真且愚蠢地将裂隙隐匿,就能保護好其他一無所知的人,他們根本不明白自己在拒絕什麽。”
瑞文感嘆:“恩賜。”
貝芙覺得這只球怪,這個女人,或者說,有着女人靈魂的瑞文博士不太對勁,即便它看起來很平靜,說話風格也很溫柔。
但她能夠感覺到,瑞文有點神經質的壓抑癫狂感。
和安德魯的感覺一樣奇怪……不,更滲得慌,而且【言語】仿佛失效了,她什麽也聽不到。
恐怕是因為瑞文有着球怪的身體,她聽不到怪物的心聲,又或者,瑞文本來就是通過所謂的【知識】制造的某種設備,比如這只手環,直接把話塞進她的眼睛或者耳朵裏。
除了一些符合語氣的微妙表情,墨綠色球怪身軀上的那張嘴幾乎沒有動。
這家夥大概是想要給自己做什麽改造實驗?
她頭痛欲裂:“我能打斷一下你嗎?”
瑞文點頭。
“我喜歡白色或者黑色,灰色也可以,不要太多種顏色,混在一起我怕照鏡子的時候眼睛疼,如果這個世界有鏡子的話,還有就是能不能多點毛,我發量就挺多的,感覺毛毛多點好摸也好看。”
貝芙一口氣把自己想好的條件全部倒出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就算是做人體實驗那也要努力嘗試争取,最起碼符合自己的審美,至少她争取過了。
瑞文:“……”
貝芙:“如果你們是什麽打入內部的組織,想給我也整一個身份,那麽我希望我能朝九晚五下班雙休不加班不用面對蟲子最好,如果一定要的話也沒關系。”
“沒有了我的要求就是這麽多。”她深吸一口氣,結束,感覺積攢的所有力氣都用盡,連呼吸都費力。
瑞文顯然有點意外:“你是個聰明人,省了我許多口舌。”
她看過這個少女之前體檢記錄的記憶,一個生父不詳,母親早亡的孤女,以及在這個世界的意外遭遇。
即便人性的弱點在內心的黑暗中一覽無餘,毫無掩藏,但她的精神依舊堅韌,沒有被那些培育次品的認知同化。
瑞文本以為要說服眼前人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有些蠢貨寧願選擇死也不願意成為更優秀的物種。
意外的是,她似乎相當配合。
只是有點可惜,潛能是沒什麽用的【言語】。
語言是最軟弱,最蒼白無力的東西。
瑞文有些遺憾,枉費她設計的檢測到裂隙波動追出的培育系統,唯一一個綁定在這少女身上的除了死亡的負面記錄,沒有汲取到任何主動觸發潛能的情緒能量,存儲設備毫無響應。
“但獲得一個怪物的身份,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長長的墨綠色觸須卷着一條項鏈遞過去。
項鏈墜子是枚指甲蓋大小的中空玻璃芯,裏面盛着的液體泛着銀色的金屬光澤。
瑞文:“讓它喝下這個,取出它的核交給我。”
玻璃箱裏的少女看起來已經完全聽進去,她聽起來有些遲疑:“對象是?”
瑞文輕輕叩了叩箱子:“你認為你有得選麽?撿到你的野人,就是我為你提供的實驗品,他現在很脆弱。”
“……”所以她未來會變成只有一個腦袋加一身黏糊糊黑水的怪物模樣。
這家夥是這世界的畸形兒吧,連最基本的球形身體都沒有。
以及,連蟲子都撕不爛的可怕生物,真是很“脆弱”呢。
貝芙放棄了思考。
“期限是兩個月。”瑞文強調,“你只有兩個月時間,從觀賞鳥成為主人,或者變成一只淘汰的肉鴿。”
“我收集了很多的小鳥作為培育對象,如果你不願意,我會給試驗品一只新的寵物,你并不是什麽不可替代的對象。”她的話語漸漸和記憶中系統的語調重合,居高臨下并且帶上幾分威脅的意味。
貝芙知道瑞文說的小鳥是什麽了,那些其他被關在籠子裏的人類。
但隐隐約約的,她感覺到對方平靜語氣下的急迫感,好像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話,她就再也繃不住這樣友好的語氣。
如果她是瑞文,絕對不會把寶押在一個籃子裏。
最大的可能是:事情已經到了瑞文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
貝芙努力保持平靜,從洞口接過那條鏈子:“武器呢,裝備呢,弱點以及計劃呢?”
瑞文:“沒有。”
就算是手無寸鐵之力的老巫婆也會準備一顆有毒的蘋果,這個不知道在謀劃什麽,底細真假未知的球怪完全只靠嘴炮讓她去打怪啊……
這個世界,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泥巴糊的底加紙抹的面子。
貝芙慢吞吞地想着。
“任何人類能夠接觸的武器都不足以對它們造成致命傷。”
貝芙長長地哦了一聲:“那麽,你是怎麽殺死瑞文博士的,我是說,原來的那個瑞文。”
玻璃外的生物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眼前緩緩出現幾個孤零零的字符,它們張揚猙獰,怪誕美麗。
“我并沒有殺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