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擁抱

第39章 擁抱

在那句話之後, 空氣中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貝芙沉默是因為,她覺得很無語——你一個站在【知識】上的人都幹不掉的怪物,現在讓我赤手空拳去殺掉一只, 開什麽玩笑?

瑞文則是在思索一些事情。

她确實沒有殺死博士, 她只是将它的意識困在了自己的身體裏,等待着它的湮滅期到來, 但那樣,她好不容易弄到的這具身軀也會消散。

這也正是需要眼前的少女在兩個月之內取代試驗品金烏的原因。

這是人類不可多得的機會。

為此她不惜下血本将公司的研究方向暗中偏移, 将所有被收容的人類都注射藥劑,引導他們親近所謂的主人。

“人類弱小且平凡, □□脆弱易碎,沒有任何高維感官,進化需要數以億萬年的時間才能在無數的失敗裏,一點點沖破基因鎖的限制,可其他異種生物,生來就站在人類可望而不可即的階梯上, 并且還在往上走,以人類無法想象的速度。”*

貝芙不明白這家夥忽然發什麽癫開始大發感慨,但她作為傷患兼觀衆很捧場地嗯了一聲。

這樣冷淡的反應顯然不是瑞文想要的。

它看向玻璃艙,球體表層的褶皺擠擠壓壓得仿佛能夾死蒼蠅,根根觸須上的眼睛如海葵張開,隔着厚重的玻璃, 黏膩地自上而下掃過。

“你是珍貴的種子。”

人類是多麽自私, 多麽貪婪, 在一遍遍祈禱中, 祈求拯救自己的神,神不回應, 便認為被神抛棄,可人能聽見螞蟻将要被一滴水淹死發出的叫聲麽。

人不會在意螞蟻,像神不在乎人類。

現在,作為第一個能被怪物意識到的人類,第一只成功盜竊到異種生物力量的人類,瑞文迫切需要實驗去證明,這種方法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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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悲的是,除了她,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做到,在藥劑的作用下,他們甚至安于現狀,要麽對她的理念嗤之以鼻,要麽感到天方夜譚。

稍微好那麽一點的,就像眼前這一無所知的女孩一樣,沒完全有意識到自己在揮霍着什麽。

終日碌碌的螞蟻們,即便已經站上指腹,也只會驚慌失措地想要回歸地面,多麽愚蠢。

她是如此幸運,成功地成為這個世界最接近頂端的一批存在,又是如此不幸,奪取的身體即将邁入衰滅,迎來死亡。

但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瑞文平靜地想着。

她語氣溫和,似輕哄不懂事的孩子:“等你站到屬于你那個階梯上,就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世界在分裂,世界亦在融合。

既獲得恩賜,又怎麽能甘于自己的族群僅僅只能茍延喘殘在夾縫裏,只能淪為怪物的階下奴。

所有的資料都指明,這個女孩身邊的那只試驗品是這個世界的源頭,淩駕于生命、時間、靈魂、現實甚至規則之上,它甚至還沒有長成,只需要潛意識一個想法,就能輕松改變人類已經死亡的現實。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系統的波動都讓瑞文無比振奮。

只要得到這份力量,就能改變,不,是颠覆人類的地位。

試驗品已經開始傾瀉灌注精神在這女孩身上,不是信任,而是一種更加濃烈專一,無法抹除的東西,它萌生了情感,因這女孩生出的情感,無條件的,只為她。

真是讓人眼紅……

“哦,那你這個手環,對它有用嗎?”

少女有些溫吞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作為【知識】潛能的擁有者,瑞文很驕傲自己做的一切:“當然,你說的話同樣也會翻譯成它們能夠理解的音節。”

這麽好的翻譯器居然不量産,貝芙為這博士錯失商機而感到痛心。

只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這小姑娘在想什麽。

瑞文有些繃不住:“只有一個,并且,它們的語言體系與你我并不相同。”

言外之意,這是個單向翻譯器?

不管了,那也不用再雞同鴨講。

貝芙看着那只手環,已經在想到底要怎麽說才能要求神經病給她鼓搗正常的飯菜。

“你必須殺了它。”瑞文冷硬說道,“我沒有在和你商量。”

“哦。”

聽起來就像是在敷衍。

瑞文依舊保持着溫和的語氣:“我記得,你在這個世界,有個關系很不錯的男孩子,是你的小男朋友麽?”

貝芙呼吸一滞,搖頭:“不,我和他不熟。”

“是麽?”瑞文揚起一條觸須在空中互相搓了搓,又卷了卷,“我想給你看些東西。”

緊接着,那條墨綠色的觸須點擊光屏的某處,牆壁變成了黑色,像是投影幕布的牆上浮現出一段視頻,視頻內容是盡然有序的肉類加工廠自動運轉的傳送帶,以及,紅紅白白的一片裝在各種各樣的容器裏。

下一幕。

貝芙看到了幾條奇怪的肢體,光潔的,肉感十足,毛發稀疏,不是動物,不……是動物,人類同樣是動物。

“唔……”她緊緊捂着嘴,不讓自己幹嘔出來。

胃仿佛都揪在一起。

瑞文:“寵物飼料配比營養均衡,當然,人肉也算肉。”

“你對蘭利做了什麽。”貝芙掙起。

瑞文的觸須随意地點了光屏某處,一直機械臂從玻璃箱內彈出,精準地紮進少女脊背。

“不要緊張,他現在很好。”

話音未落。

一面牆壁劃開,露出後面的裝滿淺藍色液體的玻璃艙,年輕的男孩雙手微蜷放在胸前,散亂的金發絲絲縷縷在水中如無依的海藻飄搖。

他緊緊閉着眼睛,臉色慘白得像紙,嘴唇毫無血色,像是陷入噩夢,發出幾聲痛苦的吟聲。

貝芙全然不顧身上的傷口,酸軟的兩條腿掙紮站起來,往前貼近,膝蓋疲憊撞上玻璃。

她努力從那個一臂粗的洞口往外看去。

但他還是,最起碼,他還是完整的……

瑞文:“冷靜一點。”

貝芙嘴唇閉緊又張合:“你對他做了什麽?”

“他受了很重的傷,又沒有什麽商業上的研究價值,是可以被随意淘汰處理的寵物,是我吊着他一條命,你明白嗎?”

仿若活物的空腔管道似扭動的蚯蚓,盤繞在金發少年的周身,傷口處光芒黯淡的紅色液體通過管道,靜脈血一般源源不斷地送往一個膠囊狀的容器中。

胸膛微弱的起伏和緊皺的眉頭證明着,艙室內的男孩不是一具屍體。

他大概陷入深沉的噩夢,掙紮呓語:“貝……貝芙。”

“即使是在昏迷中,也一直在呼喚你的名字,多麽動人的感情,這大概是年輕的唯一好處,激昂熱烈,随時随地都滲透着這種讓人惡心的味道。”

瑞文扭動着她現在那副肥碩的身軀,話語一如既往的溫和,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惡劣。

玻璃箱內的少女像是被高熱燒壞腦子,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瑞文語氣中透露出平淡卻不加掩飾的兇狠:“你應該感謝我。”

“否則,你親愛的小朋友大部分也許已經變成一包包的零碎,在某家商店的貨架上,只留給你一副剩下的金發。”

她就像是在命令:“你應該感謝我。”

“我……”貝芙擡手擋在眼前,肩膀聳動,“我明白了,謝謝你。”

“ 別哭,孩子,他現在很好,不是麽?”

瑞文看着玻璃箱裏毫無任何反抗能力的少女,心裏隐秘的感到一絲平衡的快意。

眼前的人什麽也不懂,不過是任自己掌控的愚者。

就像安德魯,視自己為救命稻草,殊不知她只是想借蟲潮順手清理那些樂不思蜀的垃圾而已。

還有那些一根筋的怪物們。

明明守着這樣的強者,擁有其他種族可望不可即的力量,卻只是把它當成活化石對待,即便是這個世界從事科研的瑞文,也從沒想過更進一步的研究金烏。

當初得到這具身體之後第一個啓動項目就是金烏實驗,如果她能奪取金烏的力量,還用得着其他廢物?

首當其沖阻止她的就是那個該死的江姜,明明天賦更高,卻轉過頭來研究孱弱無比的人類。

人類算是什麽東西,情緒産生的能量與它們種族得天獨厚的優勢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浪費資源在弱者身上,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的阻撓讓她不得不選擇迂回策略,但那又怎樣,經過這麽久的綢缪,她還是快要成功了。

瑞文不由得惬意放緩思緒。

“蘭利,什麽時候能好起來?”

麻醉在生效,少女纖細的胳膊連擡起的動作都無法維持,在不停顫抖着,仿佛小鳥不安扇動的翅膀。

“那就要看你有多努力了。”

“好。”她柔馴地應和。

在瑞文看不到的角度,營養艙中的少年半斂眼眸,緩緩閉上眼睛,似無意識地合起手掌,收攏手指,有什麽消失在指節之間。

它們融在水中,像是淺淡的字跡。

……

特殊療養室內。

這是一間純白的房間內壁三面為純白的牆壁,寬闊,沒有窗戶,只有一面落地單向玻璃牆,或者稱之為觀察室更為貼切。

玻璃映出一高一胖一紅一黃兩只球體,他們正在往裏張望。

“你說,前輩能把楚烏大人叫醒麽?”

“我覺得……懸。”玻璃牆邊邊擠進來第三只更大更扁的紫灰色球球,扇形的裙邊遍布熒光斑點,裙邊在地板上蠕動出海浪般的波紋,說話的腔調和動作一樣慢慢悠悠。

小甲給他讓出點位置:“丙丙你的報告寫完了?”

丙丙含着一根小棍:“嗯。”

“書上說的,這種情況下只有一枚真愛之吻才能喚醒重傷、封印或者瀕死的主角。”小乙一本正經地翻開自己的珍藏小冊子,封皮上是兩顆玫紅的心,被金色的箭矢戳在一起。

“噫惹~”

“像鳥心烤串。”

唰地一聲門劃開,前輩精準勾走小乙的不良讀物:“他的傷都是你弄的,你去試試真愛之吻?”

小乙義正嚴辭拒絕:“不,愛對于冷酷的戰士來說虛無缥缈,這種東西不存在于我的血液,而且,講道理,大人的重傷并不是因為我。”

小甲往裏瞅了瞅:“情況怎樣?”

前輩:“不太妙,他的身體觸發了自保機制的形态,完全無法接收我的神經元。”

隔着厚重的玻璃牆,依稀可以看見裏面一片黑暗,金色的流光似海浪在黑暗中連綿起伏,那是無數的羽毛。

羽毛的中心有一顆小小的漆黑圓型毛絨球,沒有觸肢,沒有鈎爪,沒有任何器官響應試探的神經元……如果不是球體表面呼吸般的收縮,這大概會被當成一個死物。

一時之間,沒有人再說話。

畢竟誰都想不到,楚烏大人會向一只人類求偶;以及,他們也從來沒想過,楚烏大人會被一只人類吧唧一爪子捏成了球。

最最重要的是,擺在他們面前的事實表明——楚烏大人被一只人類拒絕了。

“這很正常。”小乙率先打破沉默。

前輩:“你有何高見?”

小甲有不詳的預感,然後,他的好搭檔習慣性地劃開身軀作出一個想要掏的動作,在他提醒的眼神中并沒有停住。

小乙掏出他珍貴的某本藏書,紅紅黑黑的顏色勾繪着人形圖案不難看出是人類相關的讀物。

他指向某一行。

※人類,是非常恐怖可惡的生物。

“在楚烏大人無聊且規律的生活中,他一時心軟,當然,有某人的慫恿因素。”小乙瞥了一眼前輩,繼續說道,“忽然有了那麽一個不可控,心意不可捉摸的異種小生物存在,他被完全俘獲了。”

小甲尴尬嘆了口氣,他就知道,這家夥的藏書沒一本正常的。

“楚烏大人從一開始的只要養活就好,變成想方設法地希望這小壞蛋過得舒适自在,這難道還不能夠說明事實嗎?”

小乙高舉着紅紅的鈎爪上揚兩下,四下無人配合。

小甲非常上道:“什麽事實?”

“想想吧,只是因為一個雌性人類小小的生理期,楚烏大人就推掉了他的工作,所有工作,在這之前,前所未見,屬于楚烏大人的尊嚴,在這只人類面前,蕩然無存。”

高高聳起身體的小乙越說越激昂。

“她可惡,她可恨,她是破壞理智神經元的罪魁禍首,而楚烏大人無法反抗,無法責備,甚至越陷越深。”

“楚烏大人正在被馴化,而且,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那就是——”

小乙下了結論:“變态。”

前輩:“……”

小甲:“啊?”

丙丙:“噢。”

小乙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的笨蛋搭檔:“這注定了一個悲劇,就算楚烏大人是變态,那只黑發小惡魔,她可不是,她無情地拒絕了變态,啊不是,拒絕了楚烏大人。”

“但是,為什麽拒絕,楚烏大人是絕對的強者,人類的習性很簡單,但絕大部分都慕強,這沒有道理。”小甲想不通。

“這個就更簡單了,好比,你會對窗臺上的肉貝草産生求偶沖動嗎?”

“不。”小甲精準反駁,“但是那不一樣,丙丙就會對他的午飯狂熱示愛。”

“它們能感受到!”丙丙不認為他的行為有什麽不對。

“食物就是食物,就像寵物只是寵物。”

“我愛它們,它們也愛我。”

“把你嘴裏的東西拔出來問問呢?”小乙冷笑翻了個白眼。

丙丙啵得拔出棍棍,有些不舍地舔了舔:“不給你,給小甲。”

他甩了甩上面的水液。

小甲:“呃。”

紅白條紋棍被黃白觸須卷起來的一瞬間,頂端被細細密密旋齒咬得看不出形狀的東西忽然膨脹,鼓起帶着粘液的新鮮肉塊,瘋狂唧唧叫。

下一秒丙丙把它塞回了嘴裏:“你看,它們喜歡我,不喜歡小甲。”

小甲:“……”

小乙無語了:“那是因為小甲的觸須有汲取能量的滅活性,你是蠢貨嗎給食物分享自己的能量。”

“最終都是和我幸福的在一起,享受這個過程和你看那些沒營養的書有什麽區別。”

“我的書每一本都很有意義!”

眼看就要吵起來,前輩伸出兩條觸肢分開三顆球。

“好了,不要欺負丙丙。”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小乙說的有一定道理,楚烏大人确實求偶失敗了。

那樣的環境,和簡陋無比的巢,能成功才不正常吧。

前輩想起辭職的莉莉,不知道該說這孩子是幸運還是還是不幸。

丙丙忽然放空,啊了一聲:“我想,也許可以給楚烏大人試試那個,嗯,大概是愛心的标簽,我記得味道基調是酸,但嘗起來有種很濃稠的甜,然後有點辣。”

“不要什麽東西都吃啊。”前輩抹了抹汗珠。

“沒有亂吃,都是江姜大人同意的。”丙丙嘎吱嘎吱咬着嘴裏的棒棒,“一些沒有壞處的信息因子提取制作的糖水兒。”

把不完善的試驗藥劑當成糖水喝也就這這家夥獨一份了,但是江姜博士給的,那應該沒什麽影響。

前輩松了一口氣。

王牌小隊裏只有小甲還算讓他不那麽操心。

然後,他就看見小甲抓住了路過的研究員拖在地上的彩色絲狀觸須——沒記錯的話這位是瑞文博士身邊的專用助理,這孩子要做什麽?

小甲高興地晃悠回來:“前輩,他們一會兒就會把貝芙送過來。”

前輩:“嗯?”

“這大概會有用,楚烏大人最關心的還是那只小家夥,不是麽?”

什麽病急亂投醫的行為,楚烏大概已經沒救了。

前輩八條腿都喪喪地彈動一下,眼睛齊刷刷地垂下。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一手養大的王牌小隊這麽不靠譜過。

過了沒一會兒,一抹銀光出現在走廊盡頭。

機器人穩穩操控飼養盒往這邊走來。

小甲發現有些不對勁。

玻璃盒裏的少女在輕微晃動,牙齒發出咔噠噠的細響。

“呃。”丙丙還是第一次見到小人類,完全呆怔住,“她聞起來……”

前輩:“她是不是在發抖?”

“降溫針的作用,出現發抖的症狀是正常的。”研究員摁了幾個按鈕,把人從盒子裏撈出來放在地上。

動作非常粗魯。

貝芙勉勉強強睜開眼睛,小腹絞痛得厲害,又冷極了。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退燒針這麽可怕,簡直是從一個極端丢到另一個極端,這感覺就像是身體中的火山噴發直接把她沖到北極千百年不化的老冰山下。

小乙看向研究員,稍稍眯起眼睛:“她手上帶着什麽?”

“啊,那是瑞文博士研究的叫聲轉換器,效果一般,對她的身體沒有影響。”

在這只小隊中,最難打交道的不是一身眼珠子的前輩,而是小乙。

甲乙丙并不是他們三位的真名,只是隊伍名字衍生的代稱,這只渾身通紅的更是無比敏銳,私下裏,大家更願意稱小乙為屠戮者……這貨在戰場上堪比收割機。

直接和這樣的家夥對視,對他們這些從事研究的腦力型格外有壓力。

研究員後退一步:“人已經送到了,那就交給你們了。”

“嗯。”小乙沒再盯着他,而是看向了療養室的方向,“那把這可怕的生物送進去試試吧。”

沒有任何人行動。

他轉過頭來,看見小甲興奮地炸開一大團,又扭捏地搓着觸須;丙丙的裙邊漫出黏糊糊的黑色液體上面的紫色熒光斑點蠢蠢欲動;就連前輩也蹲在那只人類的旁邊。

小乙:“你們?”

“叫聲轉換器。”前輩動作輕柔地盤着小人類的前爪,“可她好安靜。”

“等等,我……我有點想聽聽她會說什麽。”小甲渾身的毛毛都在抖。

丙丙:“楚烏大人死了的話我能繼承他的人類嗎?”

小乙:“……”

他說過人類是可怕的生物吧。

“不知道她會說什麽,我覺得她記得我。”小甲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

丙丙啵得一聲從嘴裏拔出糖棍,安撫好唧唧叫的肉塊,非常大方說道:“可能是餓了要吃的也不一定,我可以分給她墊墊肚子。”

“你肯讓出食物真是少見,但是不行,人類不能吃這個。”前輩替小家夥婉拒了,他拉着忍不住往前擠的兩只球往後退了退。

四個球圍成一圈,萬分期待。

坐在地上正中的少女像是意識到什麽,低下頭擺弄了一下那只手環。

他們看見小家夥轉向了臭着臉的小乙,似乎是因為身體不太舒服,她發出了一連串糯糯的叫聲。

“她不會是感受到了你的敵意吧,收斂一點。”小甲提醒道,“沒必要這麽兇巴巴。”

他才不會對弱者産生敵意好吧。

小乙翻了個白眼。

小人類腕上的手環閃爍光芒,然後,他們聽到了一聲。

「抱!」

啪嗒,糖棍掉到地上,頂上的肉塊蠕動着發出唧唧聲往小人類的方向爬。

丙丙吧唧吧唧嘴:“我聽錯了嗎,是幻覺吧。”

前輩在瘋狂翻閱貯藏神經元裏的記錄,小甲回過神來猛地左右搖晃:“是擁抱,是擁抱啊,她想要擁抱你啊。”

“我。”小乙身軀收縮繃緊,不動聲色地保持着冷靜,“我知道。”

擁抱。

屬于人類的肢體交互語言之一。

它們會從肋下穿過前爪整個相貼在一起,以緊密到能夠聽到彼此心跳聲音的力道擁抱,用這樣的方式感受對方的體溫與呼吸,仿佛它們契合到兩小只要拼合在一起。*

而現在,她要抱他。

這是陷阱,小乙确定,這是這只人類的陷阱,她休想用一個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作用的擁抱诓騙他的理智。

她似乎對他的無動于衷很不滿意,又擡起頭,那雙黑亮的眼睛中映出他紅色的輪廓,紅得發亮,同時咕哝了一連串叫聲。

然後,他又聽到了一句脆生生的。

「抱抱!」

很好,她的世界以她為中心運行,而他清楚地意識到……

自己是被引力俘獲的碎星。

這是自由意識的沉淪,她在馴化他,顯而易見,多麽簡陋拙劣的招數。

他活動了一下鈎爪骨骼,發現鋒利的倒刺已經溫馴蟄伏進了內裏。

“你準備好了嗎?”小甲咬着自己的毛毛觸須,“她要過來了。”

“別緊張,你可以的。”前輩的纖毛起伏個不停。

丙丙撿回他的糖棍,聲音有些疑惑:“我怎麽覺得不太像是要……”

小乙往前一步,蹲下來:“如果不是我們小隊內不存在嫉妒的溫床,我真的覺得你是在嫉妒我了。”

小人類慢慢走過來。

五分鐘之後。

小乙為被這小混蛋欺騙的自己感到不值——就在剛剛,她只用兩腳就蹬上他的頭頂,期間還拉了一下小甲的觸須助力,調整好姿勢後,躺下了。

……躺下了。

這家夥窩在他的頭頂最柔韌平坦的骨骼中間,打起了一連串小小的呼嚕。

她只是想要一個暖和的地方睡覺。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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