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弱智
第40章 弱智
至于貝芙為什麽睡得這麽熟, 時間拉回到幾個小時之前。
還在玻璃箱的少女短暫松下一口氣,蘭利是醒着的——他在用那些聽起來沒有意義的悶哼與仿佛完全無意識的呢喃,不停地在給她傳遞心聲。
在瑞文伸出觸須調整連接他身上傷口的管子的時候, 利用【通感】看到了一些很深刻的畫面。
貝芙得到了一個有些奇怪, 卻又意料之中的消息。
瑞文接觸過的人類當中,沒有任何一只成功奪取球怪的身體, 具體原因不得而知,但瑞文一直催促着他們想辦法搞到“主人”的名字。
貝芙想起最開始系統的誘哄——如果你能拿到野人的名字, 潛能就可以派上用場。
她現在依舊不知道神經病的名字,但潛能卻依舊可以使用, 是瑞文的纰漏,還是……她運用的能力,與瑞文所知的【言語】并不相同。
無論如何,這都是她的一張底牌。
蘭利的狀态很糟糕,管子只是維持着他的生命體征,正如瑞文說的那樣:她吊着他的一條命。
卻也僅此而已。
就算蘭利想要隐瞞, 他沉默着,下意識回想,只是思考的心音,都被貝芙精準捕捉。
那一瞬間,她聽到了。
——他看到太多,瑞文不會讓他活着。
握緊項鏈的手背繃起淡淡的青黑色經絡, 貝芙幾乎将唇瓣咬破, 她發燙的眼睛, 幹癟空洞的胸膛, 再一次噼啪燃起暴烈的怒火。
決不允許。
Advertisement
鋒利的字跡蠢蠢欲動想要掙出,卻尚未亮起就已經熄滅。
身體即便接受治療, 精神狀态也已經超出負荷,眼前一片漆黑恍惚的重影,耳膜甚至響起層層疊疊的雜音。
她看見蘭利半斂着的眼睛,眼底沉着一種濃稠的悲傷。
“貝……貝芙。”(姐姐……)
她低垂下頭,盯着自己發皺的手指指腹。
大腦閃過在陽臺上的記憶畫面,他那雙藍眼睛彎彎盈滿稚氣的為她不高興;他在餐桌高高舉着甜甜圈從男人胳膊下鑽過來塞給她;他在客廳嘴角淤青疼得龇牙咧嘴還不服氣地嘟囔皮特是個花架子……
她随意地在安德魯面前說謊:我們是姐弟。
他卻當真。
明明他們沒有任何關系,濕熱的液體不受控地從眼眶溢出,順着臉頰滑落。
“我明白了,謝謝。”
貝芙擡起胳膊,擡手擋住上半張臉,依舊保持平靜配合着問話,沒有被瑞文發現任何異樣。
她不能什麽也不做,只是把蘭利留在這裏。
她放空着大腦,一點點保證精力的恢複,試探着能夠運用的言語,一條一條。
【眷屬限制。】
【共生-禁用。】
【賜命-禁用。】
【血獻-禁用。】
【具名-禁用。】
貝芙能感知到和生命有關的最強幾條,居然是有前提限制的,而且是針對使用對象的限制,可她一個普通人,怎麽會有眷屬……
也許是和那個莫名其妙的沉眠血脈一樣,亮起來充數的。
她短暫失神,繼續翻找。
【言語】
【應允:你之允可,對所言的對象,他将奉獻足額的代價,生出系于你的諾言,直至達成應允,否則無人可将其送往死亡的終點。】
可如果只是不會死亡,遭遇無法挽回的傷害成為了殘疾或者其他可怕的樣子茍延殘喘,那個時候,蘭利會恨她麽。
貝芙無從得知這個言語需要對方支付的代價是什麽。
她會盡快想辦法殺了瑞文,一定。
他們隔着遙遙的兩層玻璃。
她抵住一側玻璃的手指隐隐顫抖,那比微塵還要小的柔軟字跡仿佛從纖細的指尖活了過來,順着玻璃箱的內壁慢慢地爬出去,爬到裝着蘭利的營養艙裏,卷上了他的小指頭。
(我等你……)
他全然相信着她。
她說:“好。”
……
時間拉回到現在。
白房間外。
受傷的虛弱與過度使用【言語】透支精神的副作用,導致貝芙的身體幾乎是勉強支撐,直到看見紅黃兩顆球,才潛意識确認了環境安全。
她陷入深度睡眠。
盡管嘴上說着要把小混蛋丢開,小乙伸出的鈎爪卻只是把熟眠中滾到邊緣的少女輕輕往裏勾了勾,不小心碰到小家夥肩膀上的醫用凝膠,透明的膠體中間滲出絲絲縷縷的紅。
她完全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連一丁點兒聲音也沒發出,只是咬緊粉嫩的唇。
漂亮又脆弱的小家夥,連痛也只是自己忍着。
小甲頓時心疼的不得了,緊張皺成一團,責備道:“你注意一點,小人類的傷口要養好久才能好的。”
小乙:“知道了,那我們就這樣等着?”
丙丙幾口把棍棍咬碎全部吞掉:“不然呢?”
前輩動作非常輕柔地梳理着少女的頭發:“不太行,我們得把楚烏大人弄醒,小乙和她一起進去吧,我相信你可以保護好她,如果楚烏展現出任何的攻擊性。”
“我才不會保護一只人類。”
話雖如此,某只球球血紅色鈎爪上的倒刺已經亮了出來。
“其實我可以。”
“我也可以……”
小甲和丙丙發出抗議。
前輩:“不,你們不行。”
用他的八條腿都能簡單地作出排除法:小甲去了誰寫剩下的報告,至于丙丙,他是個神經回路不太正常什麽都想嘗一口的家夥,要是楚烏大人醒過來恰好撞見丙丙含着小人類打個飽嗝,那畫面一定會非常血腥。
只有小乙比較合适——冬汛潮期前的雨季漫長潮濕,對于蟲子來說是大麻煩,它們飛不起來,不會在這個作出愚蠢的進攻,自然也就不需要戰鬥,他可以留在這裏。
前輩強行拉走了兩個依依不舍的家夥,叮囑小乙不要亂來。
純白房間內。
稀稀拉拉的黑色羽毛淩亂地飄來飄去。
小乙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他的身體不知不覺小幅度地左右晃動,為了讓上面的那只呼嚕蟲睡得更舒服一點。
再怎麽樣也要等這小家夥睡飽才能試試弄醒楚烏大人。
但是,她什麽時候才會醒呢……
明明沒有過去多久,他已經感覺漫長得好像經過一輪晝夜。
自己不會要和她在這裏待一整個雨季吧,那也太無聊,他真正應該待的地方是戰場,而不是空蕩蕩的白房間。
小乙劃開自己的身體,把《這本書能讓人類睡得更好》丢進去,又翻找着。
《家有壞人》嗯,看過了,倒背如流;《養人第一課》沒什麽意思,和前輩天天念叨的大差不差;《人類這樣吃更健康》這本沒看過,有機會和丙丙讨論一下。
他翻來翻去,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出來一本打發時間。
小乙嘆了口氣,随便抓了本書,卻沒打開,聽着輕輕淺淺的呼吸聲,看着不遠處黑色球體同樣有節律的收縮起伏……他意外感覺非常平靜。
這樣,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貝芙再一次睡醒,她翻身撐起來的動作牽扯到肩膀上的傷口。
小乙聽到頭頂的人發出一聲小小的“嘶。”
下一秒 ,整個房間裏不停流動的黑色羽毛仿佛得到什麽信號,齊刷刷地豎起以一種蓄勢攻擊的狀态。
萬箭齊發——
貝芙眼瞳一縮,擡手欲擋。
唰唰唰唰!
血紅的外骨骼驟然伸長形成将她完全包裹在內的花苞型防禦。
小乙:“……”
如果在這裏的不是他而是小甲的話,這沒半點防護能力的小東西現在就被楚烏大人無差別攻擊紮爛了,大概?
不,等等。
所有的羽毛都收回,凝成一條黑色的觸爪,眼看就要甩過來。
小乙把頭頂的人放出來。
不是吧這麽大只拿自己當擋箭牌?
貝芙猛地擡手,把畢生的髒話都彙集成一句簡單的國粹:“我*。”
她手腕的手環閃爍,叫聲轉換器在運作。
「讨厭!」
她她她……她說讨厭。
小乙陷入石化,聽見自己的某塊骨骼發出碎響。
但顯然聽見這句話的不是只有他一個,房間裏的另一只生物也聽到了。
貝芙罵完之後就慫慫地用手抱住了頭。
但奇怪的是,那只長長一條仿佛要彈過來抽到她身上的可怕玩意兒奇怪地扭動了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收縮。
啪嗒落在地上。
房間的正中,出現了一只有些似曾相識的東西,它細細長長的黑色小腳一颠兒一颠兒的拱了過來,然後伸出兩條毛毛小手,直接抱住她的腳趾。
“不要讨厭不要讨厭不要讨厭不要讨厭。”
貝芙:“……”
小乙:“……”
聽不懂的和聽得懂的都沉默了。
楚烏大人醒是醒了,但是,是變成弱智了麽。
小乙把這個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的消息通知完前輩,回過神來一看,小人類正坐在地上非常歡快地用右腳踢踹已經趴在她左腳腳面上的楚烏大人。
“不要吃我腳趾啊不要吃我腳趾!”
貝芙還記得那只眼珠有多麽的惡心,她完全不敢想自己的腳趾被這小東西塞進身體裏再拔出來的樣子。
「來玩!」
聽到轉換器的翻譯,小乙一時之間有些惆悵,明明半分鐘之前,他才是那個被需要的對象。
看樣子他們感情很好,就算楚烏大人變成弱智,小家夥也不嫌棄他。
可惡,這喜新厭舊的黑色小惡魔。
他擦了擦自己飽經風霜的鈎爪,默默站起來,它們剛剛被穿了很多洞眼,身軀頭頂的部分卻完全沒有受到攻擊——楚烏大人在理智蘇醒之前先攻擊了他,就因為那小東西的一聲痛呼。
貝芙甩不開腳上的一坨,但感覺它好像沒有要吃自己腳趾的意思。
黑金色的羽毛,黑水,黑色的球,還有似曾相識的骨架縫隙間曾經看到的觸爪,她忽然反應過來……
這貨不會是那個神經病吧。
她戳了一下。
很韌的球體,幾乎是同時死皮賴臉地抱住她的手指。
貝芙拎着這團軟趴趴的小黑球,陷入了遲疑。
瑞文讓她殺的,是這玩意嗎?
掐掐看看?
她稍微用了點力氣。
手心裏的黑毛球怪奮力掙紮掉到地上又極快地順着小腿爬上她的胳膊,只花了幾秒鐘,速度極快,非常熟悉的動靜,恐怕,确實是那家夥沒錯了,就知道一般武力對這貨不會有用。
貝芙用兩根手指捏着它的一條毛毛腿,往血紅細胞球的方向遞了遞:“你的,嗯,你的同類你來拿。”
「給你玩!」
小乙如臨大敵,往後退了一步。
開什麽玩笑,楚烏大人可不是什麽玩具,他鈎爪上的坑才剛填完。
前輩很快趕來,見到這樣的場景,同樣呆怔了幾秒,整顆球上的眼睛都齊齊整整睜大又合攏。
沒想到小甲随便一提的辦法居然會有用,果然這孩子自閉的原因大抵是求偶失敗。
小乙:“他這個狀态能正常生活嗎?”
前輩:“應該沒什麽問題,醒過來了,只是腦子不在狀态,過兩天就好,楚烏大人自愈能力很強的。”
緊跟在後面擠進來的小甲豆豆眼不安地往正中聚集:“但是,他還要養貝寶的啊。”
丙丙總是慢半拍的反應第一次動地比其他人快一步:“我可以養,我家很大。”
小甲不甘示弱:“誰提出問題誰負責解決,我來養,我和小乙能把她照顧的很好。”
“小乙會一爪子抽死她的,他養不好。”
“我不會。”
“小乙會吃掉她的,沒人攔得住。”
“那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還有,關我什麽事。”
叽叽喳喳中,不知道是誰小聲嘟囔了一句:“楚烏大人這麽小,恐怕連鏟屎都困難。”
空氣陷入詭異的沉默。
前輩:“……”
這是重點嗎?
“雖然看起來有點迷你,但不要被這個形态的楚烏大人欺騙,他只是腦子不太好等神經元從挫敗的自保意識中想通了就會變回來,至于照料……這只小家夥是會自己清理的那種性格。”
咕哝來咕哝去的幾只球圍着她和手裏的小黑球叽叽歪歪,貝芙完全聽不懂,但從肢體語言上總結出個大概。
它們想帶走她。
這怎麽行。
貝芙在這幾只球怪面前跳起來,努力弄出一點兒動靜和存在感,抓着手裏唯一的一個球質甩甩據理力争表達着自己的意願。
同時被好幾顆球圍着還是很有壓迫感的,但這個翻譯器似乎挺有用。
她被送回了家。
-
臨川市中轉區。
滂沱大雨中,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到的一個早已被處理的廢舊裂隙,內裏窸窸窣窣發出咔嚓嚓的聲響,很快,裏面探出屬于昆蟲漆黑的膝狀觸角。
下一秒,它觸角相叩擊兩下,身軀在原地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個男人上半身出現在雨裏,濕漉漉的水珠從緊繃的肌肉紋理往下流淌,勾勒出的腹肌線條性感而緊致,他的手臂有節律的屈伸,将自己的下半身從裂隙裏拔出來。
“該死的水,到處都是水。”奧森甩了甩頭發,又抹了一把臉,鼻梁上的水漬痕跡依舊存在。
雨沖刷掉了幾乎所有殘餘的信息因子,他完全丢失了方向,而且在這樣大的雨中,也無法正常飛行。
“奧森,不要勉強。”聲音來自于菲薩的精神鏈接。
雨季的頭兩天,天氣格外糟糕,但那該死的假貨,讓奧賽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體內的能量在不停翻湧,連帶着精神鏈接也不太穩定。
“我明白,你也一樣。”只是離開這麽一會兒,他已經開始擔心菲薩能否支撐巢的運作了。
奧森停在原地。
忽然,雨水中,有一種很淡的氣息悄然入侵了他的感官。
粘稠無比,帶着甜味和芬芳,缥缈,馥郁,濕漉漉而又纏纏綿綿地将他捕捉。
奧森身軀一窒,眼神變得迷離。
……非常弱小的,疲憊的精神波動,出現的一瞬間就被沉重的雨珠砸碎,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樣孱弱的精神力,就連剛出生的低階幼蟲都比不過,仿佛下一秒就要幹涸,這一切都證明着,那只利用模拟的信息因子,試圖盜竊女王力量僞裝自己的卑劣生物,有多麽不堪。
而他,會為整個蟲群,親手抹除這個污點。
不過轉瞬之間,奧森隆起的骨骼噼啪作響,理智壓過本能的獸性,琥珀色的眼瞳裏溢滿危險與起伏的殺欲。
“菲薩,我想,我找到目标了。”
-
中轉區的另一側。
很大的雨,連銀光花海都無法看清,這些雨甚至不像是從天上下的,四面八方地打來。
裝着她的泡泡表層似乎具有疏水性,但水珠依舊從上方的透氣孔落進來。
貝芙肩膀的傷口被淋濕,她用手捂了一下,并沒有什麽作用,那些凝膠上的血珠滲出,染紅的水又順着泡泡的孔隙流走,稀釋在滂沱的雨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神經病待在她的胸前……
那些水珠對它完全沒有影響,它的兩條小黑手非常執着地抓住她的兩縷頭發,在她的鎖骨脖子的位置蕩秋千,想要往她的傷口上爬。
看在這家夥沒幾天好活的份上,她非常大方地原諒了這個幼稚的行為。
但是,為什麽瑞文不自己動手,她想不明白。
很快,貝芙回到了勉強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原來帶院子的小洋房真實外貌是這樣:它們還保留着離開的樣子,但又有些格外不同。
整個院子都有些歪七斜八的扭曲,本來只是看起來有些奇怪的海葵花朵長得足足有一人高,它們在雨幕裏順着水流的方向搖晃舒展。
牆壁磚塊仿佛有生命般收縮鼓動,每一絲縫隙裏都在往外流淌黑水,純白的木質籬笆上遍布血管網狀脈絡,就連腳底下的石子路,也冒着泡疙疙瘩瘩。
神經病不做人了,他弄出來的屋子也不做屋子了。
前方看起來是地獄啊……
要在這樣的環境繼續生活嗎?
貝芙深吸了一口氣。
送她回來的血紅細胞球并沒有多逗留,把她放進屋子裏就離開了。
只能說,這裏的怪物心真大,獨自留一個人類在家是很危險的不知道嗎?
貝芙把煤球精放在沙發上,自己松懈地坐在一旁用毯子擦幹頭發,一下又一下,精神緩緩放松下來。
忽然,她的肚子咕了一聲。
上一秒還毫無反應的小黑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成将近兩米高的圓碩球體,身上垂落三條鈎爪。
它歪七扭八地走,不更像是滾或者蠕動,鑽進了廚房。
貝芙猶豫了兩秒鐘,決定謹慎地跟在它的身後。
她在黏糊糊的門框邊邊探出一個腦袋。
楚烏混沌的腦子裏飛快劃過無數菜譜和亂七八糟的話。
“……她需要補充營養。”
“她的身體狀态很不好。”
“……她太瘦。”
醫生的話讓楚烏動作更加利索起來。
貝芙看見它的身上不停冒出更多奇怪的觸爪,它們有的劃開牆壁從裏面掏出一大團粉白肉塊模樣的東西,有的動作極快将肉塊粉白顏色部分絞肉分離摔成兩坨,然後像拍蒜一樣梆梆捶打桌板上的球狀肉泥捶到開始變色……
貝芙張開了嘴。
她現在知道之前大半夜聽見的剁骨頭和絞肉聲是怎麽發出來的了。
很快,它鼓搗出了兩碗食物,非常熟門熟路地端到了餐桌。
貝芙盯着桌面,完全不敢擡頭,滾圓的陰影将她完全覆蓋住——這家夥變大的樣子實在是……她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在那些球怪身上都沒體會過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她忍不住回想起神經病還是個人模樣,現在,它褪下了那層假象,完全沒有僞裝。
過去那些小小的異樣在此刻展現出符合現實的模樣。
他力大無窮,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人類,身體的構成和肌肉的密度恐怕都無法用科學解釋;他養她的時候笨得就像幼兒園的小孩孵雞蛋,随随便便就能弄爛一個又一個。
不是因為他不上心,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會。
像是察覺到她亂糟糟的思緒……
陰影忽然消失,緊接着,一坨黑乎乎的肥軟小毛球跳上了桌子,推動其中一個盤子,推到她的面前。
呃,變成這樣了還是想要給她做飯嗎?
貝芙舔了舔唇。
黑漆漆的毛球團子看不見任何五官,兩條長長的黑毛交錯着搭在一起“嚴肅”地坐在盤子旁邊。
她幾乎能想象這家夥還是人樣的時候,總是這麽正襟危坐着看着,看着她拿起來的小勺子會不會伸向他的黑暗料理……
“咳咳。”它現在還需要擡頭才能看到她手裏的勺子,這副模樣真的有點好笑。
盤子裏裝着的像是一枚粉白色的布丁,表層光滑。
貝芙想了想,回憶起神經病的動作,用小勺輕輕劃開表層,內裏粘稠的金燦燦液體宛如蛋包飯上的蛋液一樣流出來。
“……”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也許可以吃一口試試,她大概有一天半,滴水未進了。
小勺盛起來的黃白色液體晃晃悠悠,看起來像是被打散的雞蛋,聞起來有一種淡淡的腥味,但還能接受。
楚烏緊張地搓了搓兩條黑毛,時刻注意着。
目光凝在潤紅的舌尖和白淨的牙齒,不,勺子上,他看的是勺子,絕不是貝貝可愛的小嘴。
她吃了!
大成功大成功大成功大成功。
貝芙眯起眼睛,完全沒管桌子上有一只不明生物在瘋狂亂爬。
非常意外的是,味道居然還不錯,抿在嘴裏,有一種接近溏心蛋的感覺,非常的鮮美軟糯,但又不黏牙。
貝芙吃完最後一口,小腹鼓起一點兒弧度,手腳都熱乎起來。
外面在下大雨,而自己在熟悉的屋子裏,剛剛享用完溫暖的食物,她短暫忘卻了亂七八糟的煩惱。
轟轟嗡—嗡嗡轟——
外面像是停了一輛小型轟炸機。
等等,這個世界哪裏來的轟炸機?
貝芙看向窗戶,原本透明的玻璃仿佛是磨砂質地,洶湧的水流沿着粗糙的表面汩汩而下。
她緩緩地眨眼。
啪!
一抹沉甸甸的黑影壓上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