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寒露01

第32章 寒露01

程明月的意思是, 多找點人一起把周家的地買下來。吳村正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咱們村哪有人有這麽多閑錢?”

吳村正不是沒幻想過自己家把周家的地全部買下。

周家之前在橋頭村雖然有地,但她家不住在橋頭村, 只在這裏雇了一些佃農長工幹活, 派管事娘子幫忙打理土地。管事娘子雖然是周家自己人,可佃農長工一般都是橋頭村的人啊。

周家的佃農大多是在橋頭村土地貧瘠的窮苦人,她們靠自己家的土地活不下去,便租周家的土地來種,年末交完租子,好歹能剩點糧食糊口, 不至于餓死在家中。

現在周家要賣地了, 也不知道買地的人會是誰。

萬一買地的人自家有大批仆從,不需要用橋頭村的人,那原本給周家當佃農的人怎麽辦?她們豈不是就要流離失所!那這些人可就沒有能糊口的土地了, 連老家都待不下去了, 只能去城裏幹苦力為生。

萬一買地的人親自住進來呢?這個人一家占了三十多畝地,在戶均七八畝地的橋頭村豈不是一家獨大,那她這個村正說話還有話語權嗎?

自家加上程明月能把周家的地買下來當然是最好的。

把周家人趕出去了, 自己家有了大片土地,橋頭村原本那些過得急的人家,也能有地可種。

這樣當然好。

可想象是想象,現實是現實。

現實是一百二十兩雪花白銀。

哪有人能出得起這個錢。

程明月:“一個人出不去,十個人呢?大家湊一湊,能湊得齊這一百二十兩嗎?”

吳村正無奈地看着她, 說:“哪有人有這樣多的閑錢, 如今村裏過得好點的也就我家,李大夫家, 你家,還有村口張家,我家能拿個二十兩,張李兩家最多拿個十兩,這加一起也才三十兩,剩的九十兩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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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月說道:“還有我啊,我可以添一點。”

“你?”

“你上次買了老楊頭的地之後,最多還剩個七八兩吧,加上賣棉花的也就最多十多兩,跟七十兩差遠了。就算加上你的十兩,也還缺八十兩。”

“你可千萬別想着出去借,借不到!現在臨江缺銀子的很,不然周家也不會要賣田。正常的借錢根本借不到,你也沒什麽可以正經抵押出去的東西,除非是去借高利貸,那是毀家的根本。”

借不到就借不到,程明月還不想把這樣的好事留給村外人呢。

她說:“幹娘,你別光想着這四家啊,其他家呢?咱們村總共五十七戶人家,不算張李兩家,咱們兩家出掉五十兩,剩下八十兩平分到五十七戶,每家不過一二兩。”

鄉下農民艱難,但也不是說一分錢家私都沒有,尤其是年輕的單身娘子,手裏還是會攢一點娶男人的錢。

程明月之前在巡邏隊天天跟她們混在一起,對她們手頭積蓄還是有點了解的。

吳村正哦了一聲。

“你是把銀子打到村裏所有人的頭上了,不行,你不知道,那是她們的夫郎本,不會白白拿出來借給你的。”

不到萬不得已,大家都不會動家裏的最後這筆錢。

程明月:“我不是憑白的借,我出利息。”

“你能出多少息,能讓人家把夫郎本借給你?”

吳村正搖搖頭:“你是不懂那些莊稼娘子,她們那點夫郎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買不了一畝薄田,在荒年的時候也買不了幾車糧食,卻是她們娶夫生女的保本錢。前陣子眼瞅就要鬧饑荒了,她們都不肯拿出錢來買糧……唉,不過那時候糧價貴上天了也是真的……總之,你出點利息就想借出來,難!”

“不光她們不借,張家和李家也未必會拿這個錢出來呀,張家到有可能願意買點地,李家主要是在城裏行醫,多少年都不種田了。”

“再說了,你借了這樣多的錢,回頭怎麽還?你能保證一年就能賺回來嗎?”

程明月用手指輕輕摸了摸下巴:“倘若我不是借呢?我給他們分紅呢?”

“他們借我一兩銀子,算是土地出資,之後我賺了錢,就給他們分紅,賺到的錢糧每年抽一成每年拿出來大家平分……這麽個玩法她們會不會心動呢?”

吳村正被程明月說的這個玩法驚得張大了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村民借錢給程明月,程明月賺了錢還給他們,這是什麽個玩法?

這不就是收租子嗎?

這不就跟周家和她家佃農一樣嘛,周家佃農每年都要把收成的一半交給周家。

可,可按程明月的說法,是她給村民拿錢,那……程明月不就成佃農,借錢給程明月的村民不就成地主了嗎?

是她糊塗了還是程明月糊塗了。

每個字她都能聽懂,合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啊。

程明月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也不像發燒的樣子啊,什麽就說胡話了呢?

吳村正驚訝的表情全寫在臉上了,讓一個樸實的古代農民理解土地入股分紅确實有點難,程明月覺得這種模式古代肯定有,不然也不會有分紅這個詞,但經營合作分紅應該在商賈之間比較流行,臨江縣橋頭村這麽個百來人的小村子,怕是很難有人聽說過。

程明月清了清嗓子:“幹娘,我種地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我的棉花你也見過,這三十畝地我不打算種別的,就種棉花。”

“棉花靠自然降雨就行,只要不是天旱的連河裏的水都幹了,大雨傾盆把整個村都淹了。我有信心每年每畝地産五百斤棉花。”

“先不說我的棉花比這兒的棉花都要好,咱就按這裏一般棉花價格算,二十文一斤對吧,也就是說,一畝地一年十兩銀子,抽一成就是一兩,一畝地的出資價是四兩,也就是說只要出一兩銀子,一年後就能收回來兩百五十文,四年回本。”

“這是保守估計!幹娘,我的棉花你知道的,上次賣棉布時幹爹也在,幹爹帶去的棉布買二百文一匹,我家的四百二十文一匹,番了兩倍還多。固然我家雲峥織布手藝是不錯,棉花本身品質也确實好吧,怎麽也能賣個三四十文一斤吧,那都不要四年,兩三年就能回本。之後便能躺着賺錢,一年到頭什麽都不用幹,就有銀子入手。”

程明月眼睛眯起,嘴角上揚,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狐貍:“這麽好的事,還會有人不同意嗎?依着我說,想入股的人不是咱們村的咱還不讓呢!就算是咱們村的,幹娘你要是覺得品行不好,也不讓她入!”

這個方案程明月構思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她來到這裏之後,她就在想,到底怎麽樣才能快速擴大規模,在自己不掌握這裏的權利機構的前提下,完成原始資本累積,賺到自己的第一桶金。

她種出來的東西不可能永遠瞞着世人,終有一天需要面世的。

屆時,若是有人觊觎她的財富怎麽辦?她是個種地的,不像商人那樣可以狡兔三窟,賺到錢t藏到其他地方。

土地搬不走,只要種田,就一定會和人接壤,會有鄰居。

然後,土著們種地,累死累活一畝地産一百多斤糧食,她一畝地産一千斤糧打底。就算她平時對別人再好,為人處世再圓滑,別人能不眼紅?能不想自家地裏也種出來一千斤糧?

問題是,現代育種學講究一個專業育種和農業生産分離,她們就是偷了程明月家的作物去種,不,就是程明月把作物送給她們種,也必然沒有程明月自己地裏的作物長得好。

該眼紅的人還是眼紅。

而讓程明月直接搞種子生産賣種子……她一個人做不到啊!

那得是積累了一定財富,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之後的事情了,就連橋頭村八百多畝地所需的種子,她累死也沒法在一年內搞出來。

眼紅加嫉妒,再被地主鄉紳們那麽一挑撥,能幫她的人便所剩無幾,若是有些鄉紳看中了程明月的能力,硬是讓她替她們效力,她有拒絕的本錢嗎!?

她是可以說不,可若是她被刀架在脖子上呢?若是她被關進小黑屋,不肯屈服不給她吃飯呢?到那時,她根本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只能任憑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宰割。

因此她需要快速掌握權利。

權利這個東西,利益分配是自上而下沒錯,權力基礎卻是自下而上的。

沒人服從的皇帝不叫皇帝,叫做傀儡;所有人都聽從的叛軍頭子,也可以搖身一變成為開國皇帝。

那些開國皇帝們,之所以能登上一國主位,正是因為他們能調動的力量大,有士兵将領願意為他賣命,有謀士願意為他謀劃。

而她程明月目前能調動的最大力量,就是這些鄰居。

前些日子在巡邏隊的時候,程明月就一直在想,到底怎麽樣,才能讓她們心甘情願為她所用。

光靠暴力肯定不行。

以暴力為基礎的權力,能調動的力量太小了。又不是武俠世界,哪有人能以一擋百。就算一個人是天下武功第一,誰都打不過他,一個二十人的小隊也能輕松把他打趴下。

通過暴力收下屬也不行,她的直接下屬或許能被她個人魅力吸引,用不背叛。

可一個人能收幾個下屬?下屬的下屬呢,還聽你的嗎?再往下呢?

這種模式只能形成街頭小混混,連個地區浩南哥都混不成,浩南哥還給小弟分保護費呢。

她的土地能産這麽多糧,古往今來,財帛動人心,她積累的財富多了,免不了一些有野心有力量的下屬想要謀逆吞噬。

暴力,只在人少的時候才好使,人缺少越管用。

這也是為什麽在家庭中,力氣大的那個說話管用。若是能沖出家庭進入社會,就得遵循社會運轉規則,講究一個權利了。

權利權利,合權和利才能叫權利。

叛軍頭子打天下的時候,替他賣命的将領士兵和謀士,難道是為了信仰,頂着殺頭的風險憑白為他效力的嗎?

別開玩笑了!

底層小兵是為了有酒有肉,不至于餓死在亂世;将士謀臣是為了打完天下分蛋糕,從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文人小吏,一躍成為一二品的開國功臣,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她若想掌握她們的力量,就必須要給她們提供利益。

可她現在只有十幾兩銀子,一屋子種子,太少了,只能讓她自己富起來,根本沒法蔭護她人。

積累財富需要守護財富的力量,凝聚力量需要能收買力量的財富。

權利二字,先權再利。

死局。

怎麽才能破局?

那些開國皇帝是怎麽破的局?現代的初創企業又是怎麽融的資?

貸款利益呗。

你跟着我幹,我現在給不了你足夠的錢,可将來一定帶你吃香喝辣。

以程明月目前的處境,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周圍鄰居也拉上船,讓她們也享受到紅利。

如此一來,她不要加入某個利益集體從下往上爬,不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去維系社會關系。

鄰居們便會自發的以程明月的利益為利益,以守護程明月的財富和安全為已任。

誰想用暴力壓制程明月,也得問問那些,什麽都不幹,就能一年分紅好幾錢銀子的鄰居們幹不幹。

程明月也自然而然的就能破局。

當然了,這種方式只适用于原始資本快速積累時期,用在身邊核心成員身上。

貸款是要付利息的,等她有足夠多財富,可以直接提供利益的時候,就沒必要玩這麽複雜的花樣了,直接的才是最好使的。

吳村正:怎麽她一番話下來,她一個借人錢的怎麽還挑上債主了,不過她說的好有道理啊……說的她都想入哪個什麽古了。

吳村正:“入古是什麽意思。”

程明月:“哦哦,入股,就是加入我,成為我的一部分,我給她的分紅的意思。”她挽住吳村正的手,笑着說:“幹娘你去幫我問問吧,正好我們家雲峥帶着棉花來你這兒紡線,上次賣棉花時,幹爹是親眼瞧着我一匹布賣了五百文的,她們要是不信,你就帶她們過來看。”

确實,要讓大家信服,棉花好與壞是關鍵。吳村正說:“行,交給幹娘吧,咱們現在就去找人。”

“嗯嗯,那就交給幹娘了,我去找楊嬸聊做織布機的事情去。”她又強調道:“對了,幹娘記住哈,只要她們以這種方式參與,不是合買,具體出資份額你記住了,這一次每戶最多出二兩,不夠的咱們兩家想想辦法,先別跟外人說。”

“這事兒,你不出面?”

程明月笑着說:“幹娘,我今天不便出面的。這個事兒是頭一次幹,大家肯定不敢下注。你得讓她們覺得,是她們占了我大便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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