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雪06

第48章 小雪06

一切商議妥當, 只待明日清晨行動。吳老大帶着長女策馬而去,馬蹄聲在靜谧的夜色中漸行漸遠。

待她們離開後,程明月又與吳俏、吳修、吳村正就行動細節細細研讨了一番。

吳村正朗聲道:“就這麽定了, 明日吳俏領女丁與吳家人手會合, 我留在村裏駐守。” 言罷,她轉身看向吳正夫,“明日族長會把吳家莊的男幼家眷帶過來,夫人,怕是要勞煩你多多準備些吃食,好生招待。”

見吳村正和老伴交代明天的安排, 程明月也趁機拉着葉雲峥回了房間。

吳家的布局是這樣的, 東屋一間,吳村正妻夫二人居住,西屋是平時吳俏住, 另有一間偏房是備着兒子平日回來小住的, 上次程明月生病,就是被安置在了這一件。

這些天吳修在東屋養病,吳正夫陪着他, 葉雲峥住在偏房,吳村正和吳俏擠在一起,如此一來,程明月與葉雲峥便有了這一方獨處的空間。

她輕輕推開房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只見一盆冒着騰騰熱氣的水擺在屋中。

葉雲峥微微垂首, 輕聲說道:“明月, 你這些天辛苦t了,我來給你按一下腿吧。”

程明月在城牆上服勞役多日, 身體必定疲憊不堪,雙腿必定酸痛難忍。

她與吳家人商議的大事他參與不了,便想在這樣的小事上多做一些,為她解乏,幫她分憂。

葉雲峥扶着程明月坐在床邊,蹲下身子,輕輕握住她的腳踝,将她的腳放入熱水盆中。他的手指修長而溫暖,在水中輕輕揉搓着她的雙腳,每一下都帶着意向的感覺,讓程明月微微顫抖。

程明月……怕癢。

他覺察出她的閃躲,将她的腳拿出,用巾帕輕輕擦幹,然後讓她躺在床上。

葉雲峥跨坐在程明月的腿上,雙手開始在她的小腿上緩緩揉捏。他的力度恰到好處,時而輕柔舒緩,時而加重力道,按壓在酸痛的肌肉上。

程明月忍不住輕呼一聲,葉雲峥趕忙停下,眼中滿是關切:“弄疼你了嗎?” 程明月搖搖頭,拉着他四處作亂點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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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腿跪坐在床上,臉上泛起一絲可疑的紅暈,吞吐着說:“雲峥,我可能……不是可能,我需要借莫家想要回你一事,溜進縣衙。所以,明日,你得跟我去縣衙一趟。”

葉雲峥不假思索:“好。”

程明月有些詫異:“你都不問問我帶你去縣衙做什麽嗎?”

葉雲峥凝視着她,目光溫柔如水,柔聲道:“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葉雲峥其實沒有別的意思,他只是想表達自己迫切的想為程明月做一點事,而不是在她的庇護下安逸度日。

但程明月想偏了。

做什麽……都可以嗎?

她這些日子跟一群糙婆子住在一起,那群女人若是當天活不是很重,晚上睡前必講葷話。有時還要問她怎麽看,她為了不失這麽久以來豎立的形象,都是強撐着鎮定自若胡亂答上一通。

之前那次,葉雲峥表達了願意獻身于她,她便推脫了,還頗有君子風範的睡了好幾日的硬地板。

現在,他舊事重提。

如果她依舊躲開,那還是不是個女人了!

更何況,天越冷,她便總覺得身體裏有一團火在燒,如今和葉雲峥同處一室,他剛剛手還在她身上四處引火,她已經忍不了!

明日生死未知,何不及時行樂。

她伸出手攬住他的腰,葉雲峥自覺地天旋地轉,被她壓在身下。

她看着他紅紅的耳朵,再也克制不住心裏的沖動,上去輕舔了一下。

同時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上,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腹肌。他緊緊摟着她,身子微微抖動,程明月能感受到他的恐懼。

她深吸了一口氣,從床上爬起來,一股腦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莫雪現在掌管糧倉,我明天會推兩個兩筐去縣衙找她,跟她說可以把你還給她,但要給我兩筐糧食,然後把裴知縣藏到糧筐裏勻出來。”

“你先想一想,要是不願,明天跟我說。”程明月抱起枕頭:“今晚我去和吳俏睡。”

說完她推門而出,冷風呼嘯着撲面而來,清醒了。

她懊惱的捂住臉,剛剛欲血上頭都幹了些什麽!明天還有硬仗要打,她自己能不能保得住小命都不知道呢,怎麽能,在這種時候做這種不負責的事呢。

她推門進了西屋,吳俏正在打着小呼嚕。

西屋是個大炕,能睡得下很多人,她摸索着從炕沿爬上來。

吳村正眼都沒睜:“過來了。”

“嗯。”

“早點睡吧,明天要幹大事兒呢。”

剛才就想喊住她,一不留神讓她帶着男人回屋了。小女孩年輕火氣旺,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舍不得夫郎想纏綿也是難免,吳村正就怕她胡鬧一夜,明天沒力氣幹正事。

所以,吳村正是打算,後半夜去把程明月叫過來西屋睡。

還好明月這丫頭知道輕重,沒待多久就自己過來這屋了。

雞鳴第一聲,程明月從睡夢中醒來,她收拾妥當來到屋子裏,吳正夫和葉雲峥已經準備了一簍子包子,各個像拳頭那麽大。

吳俏已經去巡邏隊了。

程明月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對葉雲峥說:“我想了一下,不用你跟我一起去了,我自己去。”

她不是想了一下,她是想了一夜。

葉雲峥愣住,問:“為什麽。”

程明月解釋道:“便是你不去,我應該也能混到縣衙裏,只要我能混進去就算成功,沒必要讓你涉險。”

沒必要把葉雲峥也帶過去,幹那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

“不帶你的話,我到時候見機行事,還能更方便一些。”

吳村正也點頭贊同:“對,阿峥本人反而不是關鍵,重要的是借他的名頭混到縣衙裏,你一個人出入行事更加方便,事成之後也不需要再作人安排救阿峥。”

葉雲峥将淚意忍了回去。

可他還是想哭。

他昨天想了整整一個晚上,已經做好為程明月獻身的準備,不管有多危險,只要他能幫到她,他甘之如饴。

如今乍然被通知,不再需要他,他心中的失落如潮水般湧來。

但同時,他又覺得感動。

原來在危難面前,自己可以不是那個犧牲品,可以是被保護,被妥善安置的人。沒有人想犧牲他,哪怕以他為伐,也想着救他。

程明月拈住他的衣袖,晃晃:“你陪着幹爹幹娘在家等我。”

-臨江縣-

程明月拉着一個裝滿茅草的架子車來到縣衙後門處,平時縣衙的胥吏差役都是從這個門走。

她上去握住看守門子的手,在門子手裏塞了幾個銅板,笑着說:“我來找莫雪大姐,你幫我通傳一聲,就說橋頭村程明月來找她商議她姐夫的去留之事。”

門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明月,見她衣着得體,用料講究,知道她不是個普通農戶,便派一小丫頭去糧倉尋莫雪娘。

不一會,那丫頭便出來說:“莫大姐說快快有請。”

“進去吧。”

程明月謝過門子,正要往裏走,門子突然喊道:“等一下。” 他盯着程明月的架子車,問道:“裏頭裝的什麽?”

程明月笑着說:“都是些茅草,燒起來可香了,想送給莫大姐,這位大姐若是不信,可以檢查一下。”

門子心中有些不耐煩,暗自腹诽這些鄉下人淨送些不值錢的東西,人家莫大姐是周家親戚,怎會稀罕這些。

但莫大姐都已讓人快快有請,而且這人又說是來商議莫大姐的姐夫之事。

說不準是莫大姐的親戚呢。

她一個小小的大門看守可不敢得罪莫大姐認識的人。

只是最近縣衙看守頗嚴,她還是得檢查一二,便上車翻了翻兩個大草筐,見從上到下果然皆是茅草,便放程明月進去了。

程明月跟着丫頭,暗中四處觀察,見這裏的結構布局果然與幹哥哥吳修所說一模一樣,走了不到十分鐘左右,來到附近。

莫雪娘見到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怎麽,不是讓我和我爹滾出你們橋頭村的時候了?”

程明月也不生氣,笑着說:“莫小娘子,家裏鄉下人不懂規矩,沖撞了您,還請您別放在心上,我這就是來跟你賠罪的。”

莫雪娘站着,趾高氣昂的接受了程明月行的全禮。

受完程明月行的禮,她問:“怎麽,就光行個禮?我姐夫的事不提了?”

“不不不。”程明月笑着說:“我就是來找你談交易的。唉,你是不知道,今年鄉下糧食減産,吃不飽飯啊,我想把葉雲峥還給您……只是,您得給我點添頭。”

“他人呢?”

“在橋頭村呢?莫小娘子把添頭給了我,我就把人給你帶來。”

莫雪娘冷笑一聲:“哼,你要是先把錢帶走,不回來了怎麽辦?”

程明月從懷中掏出吳老大給她的玉,遞到莫雪娘面前:“這塊玉給您做抵押,莫小娘子可還滿意?”

莫雪娘接過玉,一看之下,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這玉通體雪白,質地溫潤,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好物,可比一個男人的身價高多了。

有這玉在,還怕程明月耍賴不成,莫雪娘于是放心下來。

“別廢話了,你要多少錢。”

程明月:“唉,現在拿着錢買糧食都不好買,我就想要點糧食。”她指了指自己拉的車子:“呶,裝糧的筐我都帶來了,我把糧食帶回去,下午就把那個男人給您送來。”

莫t雪娘見程明月只要糧食不要錢,轉念一想,自己管着糧倉,最近征役許多人拿糧換錢,縣衙官倉裏頭進了不少糧食,拿出來個四五斛也沒人能查出來。

出公家的糧,辦自家的事兒,豈不美哉。

便帶着心腹丫頭把程明月帶到糧倉後頭沒人看得見的僻靜處,讓程明月等一會,自己帶着小丫頭去裝糧食。

程明月趁機溜向馬棚,縣衙馬棚不大,拴着幾匹馬,馬身上的鬃毛在微光下泛着光澤。

她朝着吳修所說的角落草垛慢慢走去,正在她快要靠近草垛時,一個女人大聲喝道:“什麽人!”

程明月轉頭一看,只見那女人身材高挑,英姿飒爽,有着一種不凡的氣勢,猶如戰場上的女将。

程明月:“祝風?”

女人不耐煩的皺眉:“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程明月見四下無人,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裴知縣現在無恙吧。”

祝風臉色大變,警惕問道:“什麽裴知縣?裴知縣已經死了,你到底是誰!”

程明月快速且低聲道:“我是吳修的幹姐姐,程明月。吳修已被我幹娘橋頭村吳村正救下,并把裴知縣的事情跟我們說了,現在吳家莊和我橋頭村出了總共有三百個姐妹來救裴知縣。還請讓裴知縣跟我先離開縣衙。”

祝風面露疑色,她不敢輕易相信程明月的話,畢竟這關乎裴知縣的生死,萬一有詐,後果不堪設想。

程明月急聲道:“祝姑娘,我只道你不敢輕信我,可事情緊急,你要怎樣才能信我?”

祝風道:“你把手伸出來,我掰折了再給你接回去,你若不喊疼,我便信你。”

這時,一個頭發蓬亂,渾身髒污的女人從草垛後站了出來:“祝風,不可無禮,這位小姐容貌端莊,儀态不凡,眼神清澈,不似陰險小人,又是吳公子的親人,我們信她就是。”

程明月看向裴知縣,快速說道:“大人,時間緊迫,我已安排妥當。我會先帶您離開縣衙,然後我們在城牆會合,那裏有我們的人,只要您安全露面,就能裏外配合拿下周家。”

她簡單把和吳家的計劃說了一遍。

祝風聽了一會,對裴知縣說:“周家把三班調成自己人後,對縣衙的掌控越來越深,她們早就将原本三班的人看成眼中釘,我這個馬夫幹不了多久就會被趕出去,這麽下去大人你早晚也會被周家發現,不如搏上一搏。”

裴知縣點頭,說:“讓周家掌控這縣衙一天,臨江縣的百姓就苦一天。程家娘子,你想讓我做什麽,便做吧,我自會配合。”

程明月回去找到莫雪娘,只見莫雪娘已經給她裝了兩大筐糧食,上面還用茅草蓋着掩飾。

“幹什麽去了?”

程明月谄笑:“想找茅房沒找到。”

莫雪娘不耐煩的說:“別多事,趕緊拉着你的糧食走。”

說完讓小丫頭跟着程明月,并送她出去。

路過馬棚時,程明月拉着架子車進了馬棚,小丫頭急忙問道:“你幹嘛?” 程明月借口說要小解,又強調莫大姐吩咐過不讓她離身,讓小丫頭陪着自己。

祝風和裴知縣趁機悄悄過來,把茅草拿開,将糧食倒到食槽裏,裴大人迅速鑽了進去,祝風把糧食倒回去一點,又蓋上茅草。

程明月解決完回來,和祝風對視一眼,知道裴大人已經鑽進去了,她就拉着裴大人到了門口,程明月就說:“莫大姐人好,只留了我一筐草,剩的兩筐讓我拉回去。”

門子自然要查,小丫頭上前阻攔,拉扯中門子看到茅草底下蓋着的糧食,心裏咯噔一聲。他暗自思忖,莫大姐上頭有人,自己只是個小小的看門的,若是此時聲張,莫大人難免會對他有成見。

不如就此放過,回頭跟上司周十二娘說說此事,這樣一來,周十二娘就能借機讓莫雪娘承她人情,自己也能因此得到周十二娘的青睐。

門子心中暗嘆自己真是太懂人情世故了,大手一揮把程明月放了出去。

程明月拉着架子車到了一個沒人的小巷子,把裴知縣從筐裏扶了出來,裴天绫一身狼藉,身上沾滿了粟米和茅草葉,頭發上也夾雜着草屑,

裴天绫撚了一把糧食,感慨:“這些糧食,本是百姓辛辛苦苦勞作所得,如今卻被官吏們随意揮霍,多少百姓還在忍饑挨餓,真是可悲可嘆啊。”

程明月從筐底下摸出來一套幹淨衣服:“大人,已經冬天了,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您快換上衣裳,我們還有正事要做。”

裴天绫換好衣服,程明月搞了一些木炭,摸在裴天绫的眼下和鼻梁兩側,然後走開一步打量,滿意地點點頭:“近距離看不出來和之前是一個人了。”

她鄭重地交代裴知縣:“一會我帶你去城牆,差役會讓你頂我的位置幹活,你上去之後就找張樹根,讓她給你安排在女牆外側幹活,你到時候把臉上的灰擦掉,盡可能多的把正臉對着城外,吳老大看到後自會行事。”

“好。”裴天绫答應的爽快,她想起什麽,問道:“吳修公子如今還好嗎?”

程明月道:“性命無虞。”

“性命無虞。”裴天绫重複念了一遍,苦笑道:“那就是皮肉有損了,他……發生了什麽事,為何這兩日沒有來。她的妻主不是待他頗為苛刻嗎?是怎麽回的吳家?”

程明月看了眼這位裴知縣關切的樣子,嘆道:“哥哥他被周十二娘推入水中,若不是哥哥水性好,妹妹吳俏又剛好在河邊釣魚将他救上來,恐怕他已葬身魚腹。”

“只是天寒水涼,把他救上來後,他便起了高燒。哥哥昏迷前便想跟我們說‘周家要殺裴知縣’,只是話未說盡,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

“便是被枕邊人所害,哥哥也一心想要救您啊。”

“竟是如此,怪不得他不來了。”裴知縣喃喃道:“便是被奸人所害,也想着救我嗎。”

程明月帶着裴天绫來到城牆下,找到之前放她離開的差役,塞了她一點錢:“大姐,我夫郎病重,我抽不開身,這是我們村的女人,想讓她來替我幹完徭役。”

差役有銀子拿,才懶得關心活到底是誰幹的,揮揮手放裴天绫進去。

吳老大的人從清晨就在城牆下徘徊,當裴知縣的臉從女牆後漏出,她一眼就認出了裴知縣。

吳老大接到線報,從身上猛地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刀,高高舉起,大吼一聲:“姑娘們,來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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