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立夏02

第63章 立夏02

早上醒來, 神清氣爽。

程明月起床的時候葉雲峥已經不在家了,南方戰亂嚴重,織室最近要供一大批貨。

杜氏布行已經把庫存的棉花運了将近一半在臨江縣, 織布需要趕天光, 趁着天亮的時候多織一些。

所以葉雲峥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就需要出門。

程明月因為工作重心已經由田間地頭轉移了一部分到縣城,做農會人員調配、文書管理工作,反而不需要起這麽早。

只有家門口的那兩畝實驗田需要她親自下去翻地耕種,其他的只有指揮教導其他村婦來就行了。

便是門口的實驗田,也不要程明月耗費太多心神,因為楊嬸每天都會過來幫忙侍弄。

她打着呵欠走出卧房, 廚房有葉雲峥留下的早飯, 昨晚剩的羊湯、煎饅頭片、煎雞蛋、小鹹菜。

程明月吃飯早飯,穿上衣服到驢棚,食槽裏已經有葉雲峥放好的草料, 小驢吃的正起勁, 餘光看到她來,一動都不動。

她捋了幾下小驢的毛,它依舊吃料連頭都不擡。

這個驢吃食的時候是騎不動的。

她放下鬓毛刷, 扛着鋤頭先去了實驗田裏,幹了一會兒農活回來,小驢已經吃完食了。

這個時候再牽它就能牽的動了。

她先騎着小驢去織室找到葉雲峥,織室裏安安靜靜,所有人都有條不紊的在幹活,偶爾有人傳遞針線剪刀, 也都是一個眼神, 旁人就知道你需要什麽,根本不需要大聲說話。

程明月倚在門框上看了一會, 終于有人看到她,小聲跟葉雲峥說:“程娘子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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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峥放下手中的梭子,走過來:“你怎麽來了?”

程明月笑着說:“昨天晚上忘了跟你說,杜掌櫃說京城傳來一匹布,是新織法,她在安排織男拆線了,你去看看嗎?”

時下的織布技藝不是一成不變的,若是有新的織法,各個布行的掌櫃都會買來一兩匹,讓手下技藝精湛的織男研究如何織出來的。

程明月帶着葉雲峥先來了縣衙,因為早上耽誤了那一會兒的功夫,她到的時候黃将軍等人都已經走了。

程明月:“等會我就不來縣衙了,我得去鄉下看看。”

裴天绫說:“已經跟黃将軍約好了,兩周後的深夜,她們率大軍從禮縣過臨江直入叛軍後方。”

程明月點頭:“我們抓緊時間,一周內把夏糧收割完,兩周內晾曬入庫。”

“好。”裴天绫點頭。

出門的時候碰到吏房的小吏,程明月想起昨天的事情,問她:“昨天葉參将找到她要找的人了嗎?”

小吏:“沒有。我帶着葉參将找了一圈,把服役的所有男子都拉出來看了,沒有她要找的人。”

小吏補充說:“葉參将說那男子的妻主在州府做教谕,肯定周家剛出事就把他帶走了。”

教谕相當于國立州府大學的副院長,是正經的官職,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做事自己丈夫因親戚犯法被連累。

程明月聽吏房小吏如此說,就放下了,本來也只是幫忙找找看。如今看來,找不到的話,更好。

小吏走後,葉雲峥問:“是周家的親戚嗎?你和裴知縣把周家按倒,會不會報複你們。”

“不會。”程明月眨眨眼:“她上峰和裴知縣是同科好友,這次也是有求于咱們。周家惡行都已經上交州府對外批示了,她家人也只是周家拐着彎的親戚,犯不着為了周家得罪州府。”

那就行。

葉雲峥放下心來。

在外頭行走,他不好挽着程明月的胳膊,也不好拉着程明月的手,便跟着她的步伐調整自己的腳步,讓自己走路的速度和她同頻。

與她并肩行走。

程明月把葉雲峥在杜氏布行放下後,對他說:“我下午回來接你。”

便去找祝風帶上差役和農會的人一同去下河村了。

祝風現在管着戶房,正是管田賦征糧食這塊。程明月基本上去村裏都會喊她一遍,她有空的話都會跟來。

下河村的村正原本正帶着村民們曬麥子,聽說戶房胥吏和農會會長一同來到下河村,捋起褲腿就往村口跑,跑的氣喘籲籲,堪在半路上撞上了祖峰和程明月。

祝風調侃:“你是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跑這麽快來攔我們。”

下河村村正嘿嘿笑:“程娘子是不是來教我們收土豆了。”

她都急死了,自動土豆種下去後,她每周都要去挖開土看看秧苗長得咋樣,眼睜睜的看着那樣一小塊帶着芽點的土豆塊生根發芽,塊莖彭大在地裏頭結的一個又一個,早就想挖出來看看了。

可程娘子不讓。

程娘子說土豆是懶漢作物,看的越勤長得越差,讓她不要沒事去翻根子。

她那叫一個焦急啊,每天從土豆田過,看見那土豆莖葉長得那樣茂盛,有些小土豆都像是等不及似的,從土裏冒出來一點點小頭。

下河村村正真的很想挖開看看。

可程娘子說,如果被她發現她經常翻土豆田,明年就不再橋頭村種土豆了。

下河村村正廢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沒有去挖開看看那點小頭底下到底有多少土豆子。

“不急,先去看看你們種的麥子。”

程明月帶着農會的人去曬谷場看了看,農會的人不需要程明月指派,自發的就拿着工具過去幹活了。

麥子需要選種,選好的,飽滿的留下,以後再分配分時間種植和收貨。

這樣就能分出來不同性狀,不同時期的麥子,種子也會跟着分化。

被蟲子蛀過的麥子老鄉們已經調了出來,只需要再亟待入倉的麥子堆裏挑選就行了。

晾曬場上的一捆捆小麥,程明月過去翻看了一遍,見麥穗顆粒飽滿,道

“行,你們幾個分麥種,剩下的人跟我來土豆田。”

程娘子要收土豆了,消息一出,四下的村民們都紛紛出來看情況。

女人們也不割麥了,拿着鐮刀站在田埂上,老人互相攙扶,男人們抱着孩子。

眼巴巴的望着程娘子挖土豆。

早就聽橋頭村的人說這東西好吃,但誰也沒見過。

後來又聽說這東西高産,裴知縣下令禁吃土豆,所有土豆都要留作種子。

上河村當初受災嚴重,很多地都荒了一個冬天,春天程娘子帶着農會的人過來補種了麥子和土豆。

補種的麥子才開完花,土豆竟然已經可以吃了。

農會的人一直說,今年要大家開坡地種土豆,回頭家家種土豆。

這東西好種又高産,就是男人都能種。

程明月手持鐵鋤,選中一片地方,深吸一口氣,朝着土豆莖根部挖了下去,随着泥土被翻開,下面土豆也露出了。

這些土豆大小不一,長得密密麻麻,程明月小心翼翼的挖,祝風在旁邊往竹筐裏面拾,不一會就裝滿了一竹筐。

程明月看腳下方寸土地挖的差不多了,說:“行,就照着這麽挖吧,一般往下挖個三四尺的樣子,底下就沒什麽了。”

“注意一邊挖一點扯根子,土豆都是沿着根須長的。”

圍觀的人早都瞪大了眼。

就這麽一小塊地,挖出來這麽多土豆!

下河村村正吧嗒兩下嘴兒,豎起大拇指:“程娘子,你可真是能人!”

“咱們裴知縣可真厲害,竟然能把你請出來。”

要是程明月不出來幫忙,就靠着這手種田的本事,三五年的時間,絕對能成大地主。

祝風覺得很驕傲,與有榮焉。

她是戶所的頭頭,管農耕種田,因此農會說是民間組織,其實是隸屬在戶所裏面的。

“我們明月,當之無愧的農家女。”

程明月打斷這兩個基層官吏的互相吹捧,道:“行了,幹活吧,注意下鋤的時候悠着點勁,別把土豆挖爛了。”

“裝筐運到曬場,把表面破皮的和完整的分開,完整的窖藏,有破損的洗幹淨切片曬幹。”

“開挖開挖。”

鄉民們立即造辦t,下到田裏,拿着鋤頭挖了起來,農會程娘子不會錯的。

這樣一大片土豆田,今年能吃飽飯了。

程明月抓了一把地裏的土,用手碾了碾。

這波種完土豆,得追一把肥,不然土地肥力就得下降了。

或者凡是種土豆的地,夏種時不種別的東西了,全種大豆,把地養一養。

土豆在坡地上就能種。這好好的平地旱田,要不是冬天不得已,不至于拿來種土豆。

祝風激動萬分的站在田埂上,望着這一大片土豆田。

才這麽一小塊就挖出來一筐土豆,那整片挖完,拿的是多少土豆啊!

程明月和祝風一人背了一筐土豆往回走。祝風急等着把好消息帶給裴天绫,程明月急着去接葉雲峥,兩人很快就從下河村趕到縣衙。

程明月拒絕祝風跟他一同回縣衙的要求,接了葉雲峥就和祝風分道揚镳回橋頭村了。

橋頭村的土豆今天也要收,雖然有幹娘看着,應該沒大事,可她還是想自己去看一下。

幫裴天绫管理整個臨江縣的糧食産量固然重要,橋頭村的利益程明月更能感同身受。

她不可能繞過橋頭村的人不管,先把好東西給外村人。

橋頭村的人是親人,當初饑荒那樣難,大家依然互相幫扶,她的棉花田也是大家湊份子,拿出所有積蓄才買到的。

她肯定是先回報自己村子。

有餘力之後,再管臨江縣其他村。

她又不當官,再說了,裴天绫現在是臨江縣的知縣,要是再過一年,她任期到了,被調去其他縣了呢?

她要是當了郡守了呢。

程明月還能一個人把整個清平郡的糧食全管起來不成?那她還有時間搞選種嗎?

她最多不藏私,誰想學,她可以教,可以幫助推廣。

但不能手把手的幫着種,也不能把大量的時間耗費在農會上。

心理建設完畢。

她找到吳村正,吳村正帶着橋頭村的村民在地裏幹的起勁,看到程明月,吳村正扶着腰向她招手:“你不用下來了,別把衣服弄髒了,我們這幹的快得很!”

地裏幹活的胡二娘也說:“明月你不用下來,我把這片地挖完,就該去挖你那片了,等我們挖完,給你推到家裏去。”

吳村正和胡二娘家去年都種過土豆,也親手挖過,知道怎麽挖比較快。

程明月想夏天,她們兩個沖到田埂邊上,說什麽也不讓程明月下來。

“你今天不是去上河村了,累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程明月:……

感覺自己不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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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将軍:“這兩周把糧草備齊,兩周後大軍開拔。”

葉玖拱手稱是,營帳中其他副将、參軍等走後,黃将軍和葉玖對着地圖研究了一會兒作戰計劃。

黃将軍忽然想起來什麽,問:“恩師,您上次在臨江見到葉弟弟了嗎?”

葉玖搖了搖頭:“他妻家當初投靠的大族,就是陷害裴知縣的周家,已經落敗了。”

“那弟弟會不會有事?”

葉玖道:“應當沒事,裴知縣寬厚,只上書将周家男眷充當縣衙勞役,我去看了,其中并沒有他。”

“他或許已經被妻主接去清平郡州府了。”

黃将軍嘆道:“本說蕩平南郡流寇就能休息半年,沒想到剛回京城就被派來清平郡,說起來師爹等人就在清平郡州府,您身在此處,卻不能與他們相認。”

葉玖哈哈大笑:“當當女子豈能被家事牽絆,待我們把賊寇掃淨,何愁團圓日。”

葉玖想的簡單,清平郡的夫君和小女最近卻日日發愁。

除夕時,葉主夫乍聞兒子去世的消息後,整個年關便一直卧病在床,過完年好不容易身體有點起色,後來又聽說托付莫家幫忙買的地,被當地土匪占去後,讓縣衙收走了。

他當初來臨江縣時拿了二百兩銀子,一百兩租房供一家的吃喝,另一百兩原說是托莫家幫忙置地,好收些租子做長久的買賣。

誰曾想,竟然遇上了這樣的災禍。

葉主夫心中對莫家有氣,但家中妻主和長女外出打仗去了,家裏也沒個成年的女人。

他們在清平州府人生地不熟的,有點什麽事還得指望着當教谕的兒媳幫忙。

只能捏着鼻子和莫家來往。

葉主夫和莫家那個老頭子實在合不來,來往個兩次,就連見都不願意見他了,每次去他家回家後,想到峥兒在這個老虔夫手底下過這麽多年,相必也沒過幾天好日子。

這日,葉主夫走後,莫霜在家中和老父發了一次脾氣:“你要是不能哄我岳父開心,下次就別去見他了!”

莫主夫皺着鼻頭:“你有什麽好怕的,他不還是在我面前親家長親家短的喊着,實際要我說啊,他兒子都不在了,哪還是什麽親家。”

“上次他想置辦個鋪面,還不是得托你的關系。”

那個葉主夫的妻主再了不得,還不是跟個鳏夫似的獨自帶孩子。這就是武将的不好,根本幫不到家裏,還是女兒這樣的文官,再府學教書,學子家長多不勝數,去哪都有認識的人。

“那他為何對咱這樣客氣?”莫主夫撇嘴:“可見這武将啊,在外頭打仗,官再大,也蔭避不了家裏。”

莫霜被頭發長見識短的老父氣的七竅生煙:“我岳母如今是參将了你知不知道?六品的官!我只是個九品的芝麻官,這輩子都難說能不能爬到六品。”

“能我岳母回來,他什麽關系沒有,你想讓他來我,人家都不來!”

“他家婆子是六品的官了啊。”莫主夫心中一股酸水湧出來。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別人婆子是六品的官,他的婆子只知道吃喝嫖賭,敗光家産。

不過他有個好女兒,還就在身邊。

莫霜無奈:“我岳母剛回京城,又被派出去打仗了,沒法回來幫襯。”

“她們這次是秘密行動,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要去多久。”

“等她回來你再看看,實權武将在州府裏,便是郡守都要給她三份面子。”

莫主夫“啊”了一聲。

“怎麽了?”莫霜察覺到不對。

莫主夫說:“唉,他家不是還有兩個幼子,開春前過來還說想托我給說親來着,最近兩次不知道咋的,也沒再提了。”

莫霜急的團團轉:“爹啊爹,你要我說你什麽好!葉雲峥死了,葉家現在還能用得上我,所以咱們借着這份情還能往來一二,等葉大人回來,過上幾年情分也用光了,你想去巴結葉家都巴結不上了。”

“他想給兒子找妻家,這麽好的機會,你怎麽就能放過去呢!”

“你讓我再續上他家兒子做續弦,這親家關系不就長長久久的做下去了嗎!”

莫主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嗫嚅着說:“你以為我沒說?”

“我當然先想着你,還有雪兒。”

“人家眼高于頂,一提就打岔,根本看不上你們。”

就是因為這個,莫主夫才和葉主夫起了摩擦,不願意好好接待他。

莫霜吼道:“過年時人家才知道大兒子在咱家死了,兩個月不到你就想讓人家小兒子給我續弦,你想想也知道不能這麽說啊!”

這樣的話,葉家肯定認為莫家薄情寡義非良配。

莫主夫被女兒吼了,委屈的哭了出來:“我知道,你當官了,大了,不把爹放眼裏了……”

莫霜無奈安慰了幾句,回到房間,思忖着這個事不能由着老爹來辦了,只會越攪越糟糕。

她得讓岳父覺得自己是個重情重義又可靠的人才行。

莫霜越想越後悔,當初怎麽就沒成婚就跑出去做生意了呢,哪怕有一夜,之後她的孩子就可以往外說是葉家血脈,讓他們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生疏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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