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立夏03

第64章 立夏03

莫霜夜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臨江縣自從出了冬天,就一直治安良好, 百姓祥和, 整個州府都傳遍了。

葉主夫不是因大兒傷心嗎?那她先去給葉雲峥修個墳頭,再帶着葉主夫過去祭拜,她在他面前好好的哭上一場,讓岳父看到她對小葉的深情。

葉雲峥的弟弟不知道跟他長得像不像,同母同父,總歸應有相似之處, 她再表現出一副癡情人見到亡夫弟弟深陷舊情的樣子。

男人最是感情用事, 說不得就被她的癡情感動,願意把小兒子嫁給她了。

只要再娶一個葉家子,生個孩子, 葉大人看在外孫的份上, 定也不會對她不管不顧。

這次娶t了葉家子,不能再讓他跟父親住在一起了,父親肯定會給他氣受, 她得維護自家夫郎,還是住出去省事。主要這次的岳母不再是教谕而是參将了。

莫霜越想越覺得再娶一個葉家子的事十拿九穩,只要能和葉家不斷,憑借着姻親關系,她的官路一片坦途。

就是不知道葉家兩個兒子,哪個更賢良, 更貌美。

父親雖說幹不得正事, 但相看未婚男子的事,還是得交給他來辦。

過些日子, 讓父親帶着禮物去葉府登門拜訪一次吧。

莫霜盤算的多好,想的有多美暫且不提,橋頭村的吳家,此刻正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吳正夫板着一張陰沉的臉,坐在東屋裏床上,一動不動。

吳修站在院子裏,顯得手足無措。

程明月和葉雲峥帶着兩只雞小心翼翼地走進屋子,吳敲跟在後頭。

吳俏探頭看到哥哥在院子裏站着,和哥哥對視一眼,給程明月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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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月心領神會推了一下葉雲峥,葉雲峥看了看吳修,搖搖頭,放下雞喊了一聲幹爹,便走進屋子,來到吳正夫身旁。

程明月和吳俏也不敢跟吳修多說話,直接走進堂屋,看到吳正夫正滿面憂愁地坐在堂屋裏的木椅上。

看到程明月婦夫倆過來,吳正夫只是簡單地問了聲好,便不再言語。

程明月知道她幹娘這會心煩,在路上,吳俏已經把家裏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簡單來說,就是吳正夫一直操心吳修的婚事問題,之前一直是吳修吳俏和吳村正三人打配合,糊弄他們老爹,如今到了臨界點,終于爆發了。

俗話說,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程明月和葉雲峥本來也不想摻和。

但是吳俏說,現在她家裏的氣氛差到了極點,已經到了冰點,大家誰都不搭理誰,只有她一個人可憐巴巴的,也不知道怎麽哄。

所以,懇請程明月一定要幫忙調解一下。

吳俏說的很慘:“我怕我哥的婚事沒落定,我娘和我爹先和離了。”

程明月不知該如何安慰吳村正,便坐到他幹娘身旁,輕輕地拍了拍幹娘的肩。

吳俏在一旁偷偷地說:“我爹非讓我哥跟胡二娘在一起,這不是胡搞嗎?”

吳俏是真的沒法理解啊,不理解的同時又覺得慶幸,幸好她哥一直堅持沒有嫁人,真是萬幸。不然,說不定就要輪到她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人年紀越大,就越軸。

葉雲峥走進東屋裏,趴在丈夫的身邊,輕聲問道:“幹爹怎麽了?為什麽愁着一副臉?”

吳正夫滿肚子的愁怨,卻無處訴說。見到葉雲峥來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疊地向他訴苦:“你說我這是不是為了他好?我都是為了他好啊,可他卻不理解我,這惡人都讓我做了,你幹娘也不站在我這一邊,他們就會充好人。你想想,你哥年紀這麽大了,還不結婚,以後可怎麽辦?胡二娘已經很有誠意了啊!”

這事兒說來也是非常難以料到。

之前吃了上頓沒下頓,村裏沒人要孩子,畢竟當環境不再适合生存,動物首先會停止繁衍,其次是大遷徙。

如今日子過得好了,大家都能吃上飯了,各家各戶又開始準備想要生孩子了,程明月農會不少年輕姑娘就有了身子。

孕婦們每天挺着肚子去地裏幹活,程明月看到都覺得心驚膽戰,不過大家也都願意照顧孕婦,讓月份大的孕婦跟男人去幹翻晾麥子這種輕活。

可胡二娘結婚也挺久的了,就是沒有懷孕。

她爹自然也急,偷偷觀察了一月有餘,才發現胡二娘和她相公壓根沒有同房。

一問之下才知道,胡二娘和她相公已經很久沒有同房過了。

她爹因此責罵了她幾句,結果還沒說兩句,胡二娘就說,她已經找到了現在這個夫郎的叔伯,要給人家一筆銀子,把她現在這個夫郎領回去。

胡老爹氣的不行,說:“竹郎從未有過錯,你怎麽能無故休夫。”

胡二娘說:“爹,我這輩子只喜歡過修兒,當初娶竹郎,是因為修兒嫁人了,可現在修兒回來了,如果我不去争一把,我到死心裏都有疙瘩。”

胡夫郎只掩面流淚,并不說話。胡老爹和這個小女婿相伴已久,倒是有積分情誼在的,只說要替他做主,必不讓胡二娘把他攆走。他身子已經給了胡二娘,胡二需負起責任來。

又說吳修是嫁過人的鳏夫,她當真不介意。

罵胡二娘說:“你現在跟着程娘子,有本事了,有錢了,能做負心人了。”

胡二娘卻說:“便我去當負心人,我也想憑心而為一次!”

胡老爹直說女兒大了管不住了,但他若是不同意,那誰都別想讓竹郎走。

胡二娘當時沒說話,待她老爹去歇息了,屋裏只有她和竹郎兩個了,她卻對竹郎說:“你嫁我時,本就不是清白身,我只是不願你為難才沒跟爹說。”

她對着竹郎跪了下來:“我知道對不起你,我這一年賺的銀子全都給你,竹郎,你看着你嫁我一年,我從沒傷你的份上,讓我……讓我……”

竹郎淚流滿面:“當初在山下,你把我買下,不介意我非清白之身,給我飯吃,護我周全。便是後來年成不好,你也從未虧待過我,我一直在心中感激你。”

“如今你不願意要我,是我不如人。不像他那樣有本事,識書認字,能在縣衙任職。”

“便是我自己,也敬佩吳小郎那樣的男子,恨自己只是個目不識丁的無用男人,你喜歡他不喜歡我也是人之常情。”

“你放心,我不會擋住你的路,我給他騰位置。”

胡二娘聽竹郎這樣說,心中也不忍,畢竟是她同床共枕過的男人。可她對竹郎是真的只有相處下來的親情沒有愛情。

她不甘心和愛的人就此錯過。

雖然對不起竹郎,但竹郎被他家人領走之後,她多看顧一點,以後找個好點的人把竹郎再嫁出去,便也能彌補一二。

竹郎家是西邊逃難過來的,他的叔伯姨姑都做了佃農,竹郎一個至親都沒有了,能嫁給自耕農對他來說已經是高攀。

胡老爹雖喜歡竹郎,卻也明白這個道理。

女兒胡二娘現在是農會的人,還封了什麽小隊長之類的,管着十幾號人。橋頭村這一年來的收成別的地方高三成,現在橋頭村的女兒,就沒有愁娶的。

整個臨江縣,誰不想把兒子嫁到橋頭村來啊。

竹郎的身份太低。

确實不是良配。

而吳修,雖然是個鳏夫,可吳家的鳏夫那和別家的能一樣嗎?吳家本就是大族,吳修自己在官府任職,親妹妹又是三班領頭,能和他家攀上親戚,那真是求之不得。

胡二娘本人雖然和程娘子,和吳娘子關系都不差,可好友哪有親戚關系可靠。

這麽一想,胡老爹也想通了,帶着人到吳家提親了。

吳正夫本就喜歡胡二娘,覺得她是個可靠能幹的小娘子,她原本就對吳家拆散吳修和胡二娘這對小情侶耿耿于懷。

當初吳修嫁去縣城之後,程明月還天天窩在山上不出來,吳俏成天摸魚不見人影。都是胡二娘跟吳村正去田裏幫忙丈量土地之類的,也是胡二娘過來他家幫着幹些修東西這種小活。

因此吳正夫一聽胡老爹的來意,又聽說如今過的好了胡二娘都沒有身孕,還把她家那個賣來的小夫郎送回家了。

是真的滿意的不得了。

當下就托人去城裏把吳修叫回來跟他說這件好事。

結果吳修不同意。

吳俏也覺得吳正夫多事。

吳村正是從一開始,吳正夫要把吳修叫回來時,就在一邊說風涼話反對。

搞得就像是他們三個是一夥的,而他是那個要把兒子推火坑裏的惡毒後父!

吳修可是他親兒子,他怎麽會害自己親兒子呢!再說了,吳村正自己天天說胡二娘是好姑娘,能幹有前途,滿村的後生,除了程明月,她最看好的就是胡二娘了。

怎麽到這時候,她又拖他後腿了呢!

葉雲峥坐在吳正夫身邊,聽他絮絮叨叨的念兒子不聽話的壞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勸。

論感情上,他肯定是和吳家更親一點,吳正夫待他真的沒話說,便是親生父親也難說能比吳正夫對他好。

可論同理心上,他其實更同情竹郎。當初他就是和竹郎一起被賣到橋頭村的。

人生命運真的很難說的清。

竹郎嫁過來時直接簽的夫契,是正經來做夫的,來到胡家後,妻主能幹厚道公爹慈祥寬容。他當時偶爾去胡家借t還農具,看到竹郎臉上幸福的笑容,滿心都是羨慕。

那個時候他只是程明月買過來幫忙幹活的。

然而一年之後,女人心意變,竹郎也成了擋路礙事的人。

夫契又怎樣,女人掌握着權利和資源,說不要你便是不要你了,再多說也無用。

而他當初被程明月以工契買來的,當初他看不清楚,和程明月在一起後,他清楚的知道,一年前,程明月就是沒對他動過心。

那時的她看待他,恐怕和楊嬸家那個經常來他家幫忙的楊大郎沒什麽特別大的區別。

然後一年中經歷了那樣多的事,兩人終于情意相投。

他現在還是工契,因夫契需長輩去官府和女家簽訂,而他的戶所落在吳家,官府怕有人收養流民男子賣出斂財,規定辦結後還需要再等一年才能替簽夫契。

葉雲峥又勸了一會兒,時間已經到中午了,烈日當頭,吳修站在外頭,被曬的滿面通紅。

他說:“不然讓吳修哥先進來坐坐吧,外頭日頭太毒了。”

吳正夫透過窗子看了看兒子的臉色,也心疼,可看着他那副倔的不行的模樣,又坐了回去。

“又不是我讓他站的,他自己愛站,我還能攔他不成。”

這就是氣話,如果不是因為吳正夫發脾氣,說不定還罵了兒子不孝之類的話。吳修也不肯能在院子裏站的直挺挺的請罪。

吳正夫到底心疼兒子,對着窗外說:“既然不聽我的,那就別來我家院子裏站着,不是在縣衙有住的地方嗎?回去縣衙吧,別來我家。”

其實這個時候,吳正夫都願意和吳修說話了,吳修再求一求,說上兩句軟化,吳正夫也就松口了。

誰知吳村正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兩步走到東屋門口,對院子裏的吳修:“吳修,你進來。”

吳正夫:“我不同意,誰敢進我屋子!”

吳村正板着臉:“我兒子回來是來看我的,又不是來看你的,他愛過來就過來。”

此話一出,屋外的吳修,堂屋的程明月和吳俏,東屋的葉雲峥心裏都是同一個想法:要壞事。

果不其然,吳正夫眼淚唰的一下就留了下來:“好啊,你們都有本事了,都不把我看在眼裏了,也不願意聽我的話了,我說話不管用了。”說着,他就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

吳修急的喊爹。

吳正夫則說:“你都不聽我的,還認我這個爹做什麽,你也別認我這個爹了,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院子中,烈日下的吳修搖搖欲墜。

吳村正連忙過去把吳修拉倒屋子陰涼地裏,安慰道:“你爹不要你,我要你。”

說着狠狠瞪了年紀大變糊塗的老伴一眼:“男人都是這樣,只在乎小孩的前途,不在乎小孩的感受……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疼你!你想做什麽做什麽,娘什麽都支持你。”

這不是激化矛盾嗎!

程明月伸手捂臉,吳俏也環臂嘆氣。

吳俏說:“我娘也太不會說話了。”她現在縣衙裏,和那群人精往來共事,人情歷練上長進不少。

“但她說的也有道理,老話說娘生爹養,生的不如養的親,但我一直覺得吧,老話也不一定對。”

吳正夫聽到這話,果然,不僅沒有停止哭泣,反而發出了更加凄厲的哭聲。

他氣得咬牙切齒,雙手緊緊地握拳,關節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不停地打着自己,嘴裏還念叨着:“就我不疼他,就你疼他,你是親娘!我這個親父都不如後父,你們三口過吧,別管我了。”

葉雲峥拉住吳正夫的手,說:“幹爹,我們都知道你肯定是為了哥哥好,可這麽着也不是辦法,不如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聊聊,看哥哥到底是怎麽想的。”

吳正夫只是哭,葉雲峥看這麽着解決不了,心一狠,抽出手帕按了按眼角,假意哭了起來。

其他人:?

程明月連忙起身到東屋門口,所有人都看向葉雲峥。

葉雲峥哭着說:“沒事,我,我就是心裏難過。”

“那竹郎被胡二娘買去也有一年了,說不要就不要他了。要是明月不要我了,我恐怕也和竹郎一樣……”

吳村正說:“明月不是這樣的人。”

吳正夫也連忙安慰:“怎麽會呢!你是我家幹兒子,她要是欺負你,讓你妹妹去打她!”

他安慰的時候,臉上淚都還沒幹呢。

葉雲峥低着頭不敢擡,只邊哭邊問:“胡二娘以前也看不出來是這樣的人。”

吳正夫說:“那時因為她當初娶竹郎就是不得已。”

“可我看不出來,竹郎也沒看出來,我們都以為,胡二娘買了竹郎,又對他那樣好,從不讓他幹重活,也不打他罵他,那就是喜歡他,誰知她心裏根本沒有他。”

“如此這般,我只是個旁觀者,聽了都覺得心寒,哥哥身在其中,恐怕更會覺得齒冷。”

“她待你那樣好,你卻不知她到底是怎樣看你。”

吳正夫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半響,他聲音沉悶,問吳修:“你也是這樣想,才說什麽都不願意嗎?”

吳修其實根本就沒這麽想過,他是壓根不想再嫁人了,但這種心裏話肯定不能說。

他點了點頭。

吳正夫長嘆一聲:“行了,你進來吧。”

“你心裏有想法,要跟爹說,爹又不會害你,爹是真心想你以後幸福。”

“這件事,我們再好好商量一番,商量妥當,再說接下來該如何吧。”

吳村正和兩個兒女全都松了一口氣。

程明月則一直饒有興致的看着葉雲峥,說起來,她還是頭一次看到葉雲峥當着她的面玩心機。

織室交給葉雲峥以來,要做的事情很多。

招人做活,盯着那些織男們按時完工,不能出錯,不能偷線拿針,樁樁件件都是事,并不是說織室不用和種田一樣費力氣就能輕松。

葉雲峥接手織室後,從沒讓她操過心。

可知他很是有一套讓周圍人按自己心意走的辦法。

他在織室是怎麽拿捏那些幫工織男們的她不知道,但看剛剛這一手以弱勝強玩的非常漂亮。

先示弱吸引別人的注意力,然後以已推人,以利勸人。

他話說的很軟,聲音也很低,卻直戳吳父愛子之心。

吳父之所以非讓吳修嫁人,說白了還是為了吳修好,覺得這件事對吳修有利。

葉雲峥就直截了當的告訴吳父,這件事未必能有利可圖,胡二娘不一定是值得托付之人。

話說開了,吳家父子幾人也沒有真仇,吳正夫起來說要去做飯。葉雲峥也跟着扶吳正夫起來,正好對上程明月,她正一臉欣賞的看着他。

葉雲峥抿了抿唇,瞪了她一眼。

程明月:?

我到現在一句話沒說啊!

為什麽是我被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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