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映秋

25   映秋

◎她是個好人◎

三月将盡,大約是老天也想做一個了斷,臨近午時,天邊竟也散落出幾縷天光,園子裏比着前兩日入園來時更亮堂,色調也格外鮮豔。

只這個節骨眼上,映秋在怡景殿外離奇失蹤,誰也沒有心思賞景詠春。

三人到怡景殿的時候,洛為雍已經問過話回來,正與漪蘭說着什麽。兩人臉上是掩蓋不住的陰郁愁苦,立侍在側的丫鬟內侍個個低垂着頭,斂容屏氣,前殿裏只聽到兩人低弱的語聲。

虞循一到,兩人止住了話頭,迎過來,忽視掉盧毅,只問虞循查的如何,又等不及虞循開口,洛為雍先說道:“我見過宣平侯夫人了。映秋到望春閣時身上确實帶了異香,味道極重,驚到了雪團兒。夫人當時也覺得驚詫,說映秋不是浮躁之人,怎會用此種濃香,且那味道與韓娘子平日所用相似。映秋因解釋自己在去望春閣的路上遇上了韓娘子的丫鬟,那丫鬟帶着香囊,所以沾染了香味。”

韓玉嬌的丫鬟随着韓玉嬌耳習目染,不會正眼看映秋,更遑論接近,且只是正面相逢怎可能沾染上香味?

但這畢竟只是一樁小事,映秋就是來彈個琴,宣平侯夫人懶得理會也并未多說什麽,只有雪團兒對那味道極為排斥,癫狂不止,宣平侯夫人便命她隔遠了一些,又放下帷帳。映秋彈過幾首曲子,雪團兒還是不消停,擾得宣平侯夫人也跟着不悅,便将映秋打發走了。

洛為雍去問話時,宣平侯夫人甚為驚訝,他怎麽想起問這個來?又說當日雪團兒很不乖,在望春閣裏鬧,到了滄瀾水榭裏還是鬧,還是馴獸師安撫一陣,才乖順下來。

洛為雍說:“之後,我又去了聽雪堂,問過三位娘子……”

提起聽雪堂裏的三人,洛為雍忍不住嘆氣。

因着昨夜漪蘭吩咐,将韓玉嬌和計淑關押回聽雪堂裏,又說過“請韓刺史與計長史”這樣的話,洛為雍過去時,韓玉嬌還顯得慌張無措,待看到只有他一人,還是問起丢香囊一事,

想起去聽雪堂找韓玉嬌的時候,開始韓玉嬌還以為她父親來了,顯出很慌張的神色,一聽他來詢問丢香囊之事,還要打聽當日身邊丫鬟與映秋有無接觸過,腦子轉的倒是快,當下就反應過來,他們也疑心此前冤枉了她。

韓玉嬌神色得意又恢複了鬥志,頓時耀武揚威起來,直說昨日夜裏若是聽她的,立時去抓人,就不會讓人溜走了。

洛為雍臉色極其難看,憋着一口氣。

從前他還覺得不過是一個被嬌養的小娘子,漪蘭管束太過了,對其行徑不以為意,哪怕是逢上昨夜的事,他也覺得會否是兇手有意挑撥,要将事情鬧大,當務之急是找出幕後挑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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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當自己親身體會過,才能對漪蘭感同身受。他憤憤地想,韓刺史與韓郎君皆是識大體之人,怎地韓娘子會如此的刁蠻無禮,嚣張跋扈。

最後他終是忍不住冷聲說:昨日寧娘子的屋裏是韓娘子親去見過的,屋裏本就沒人,難不成是我們幫着寧娘子将人藏起來了?

韓玉嬌張口便要反駁,幸而計淑與姜盈盈及時攔下,因怕再生事端,也顧不得韓玉嬌會生氣,計淑拖着人便往內室去,留下姜盈盈應答。

具體的經過與當日在褚玉苑裏所述相差無幾,當日為了平息此事,她們認下香囊是自己丢失的。回內苑途中也疑心會否真是如此,便沿着在碧花樓外所行蹤跡又走了一遍,途中遇到的人也一一問過,都說沒見到過香囊。

韓玉嬌很是生氣,丢了香囊不說,還平白挨了一頓罵,兩人無奈只能哄着她,可姜盈盈也忍不住覺得這件事蹊跷,無緣無故的,香囊怎會不見呢?

遂趁着韓玉嬌歇下後,叫來了韓玉嬌的丫鬟。

起初那丫鬟的說辭與之前無異,但姜盈盈格外留意問她從廚房出來與碰見映秋之後,香囊是否還在。

那丫鬟說,也是憂慮過的,所以從膳房出來前,特意查驗過香囊重新放回袖子裏。出來後與映秋碰上,雖腳下不穩被映秋扶了一把,但映秋懷裏抱着琵琶,她也擰着沉重的食盒,怕有潑灑又擔心韓玉嬌等急了,只是隔着衣袖摸了一下,确定香囊還在便放下心往碧花樓來,只等到韓玉嬌向她問起香囊,她摸袖子發現袖子裏空無一物。

洛為雍道:“姜娘子的意思是,這樁事或許真與映秋有關,畢竟與那丫鬟接觸過的只有她,但一來那丫鬟查驗過,當時香囊還在,二來她也知曉映秋只是不喜言談,品行卻不差,除卻日常衣飾得體,與琵琶上所非財資頗多,素來是不喜這些釵環裝飾,銀白之物的,且公主給她的賞賜頗豐,實在想不出映秋偷一個香囊做什麽,此事便未曾廣而告之。

“但依我看,這正與欽使所想一致,她用了旁門左道的法子,偷拿了那丫鬟身上的香囊,用以遮掩身上的味道。”

只是這樣想來,當日也好,昨夜也罷,韓玉嬌雖是信口雌黃地胡說一通,但也誤打誤撞的叫她猜對了,反倒是他們此前不留心,且不說要繼續處置韓玉嬌的話,若韓玉嬌和計淑所言确實可信,昨夜那個黑衣人也是真實存在?最終又去了哪裏?

虞循沉默了一會兒,将方才春兒所言并自己的猜測盡數告知,又有盧毅查驗到的那個腳印佐證,供衆人分析。

漪蘭搶先開口:“若是如此,應是那個主謀給予她方便,讓她潛進了內苑,而她最終消失在怡景殿……”

不言而喻,漪蘭仍在堅定不移地懷疑馮昭。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虞循,誓要他給出一個結論來,然虞循只是沉默着。

從花苑出來後,他便覺得這樁案子裏還有諸多細節沒有理清,他們自己人又有不少摻和在裏面,擾得整個局面極其混亂。總是在前一刻發現了線索,鎖定兇手,等找到下一個線索,前面的推論又會有被推翻的可能。

虞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道:“主謀留下來的線索不多,目前仍然只能先從映秋着手。”于是問漪蘭昨日說的映秋入府案卷可有送來。

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漪蘭眼底閃過一絲不滿,似是覺得本已有數次機會将此事歸咎于馮昭身上,都被他回護敷衍過去。

但她還是隐忍住,平和的開口:“今日一早派人去取了,估摸還得一些時候,不過映秋進公主府,是得了公主首肯,她二人對此事也是知曉的。”遂命綠珠上前來回話。

綠珠說:“映秋是永成十四年,也就是四年前入公主府。當時的她已小有名聲,去過各地盛名的樂坊,也被諸多達官顯貴邀請去府上演奏,不過她癡迷琵琶技藝,往何處去也都是視天下聞名的藝師或是古籍樂譜所在而定。

“驸馬……出生書香世家,于“禮儀琴藝射”樣樣精通,藏有的古籍經典就不少,在京城時又曾傳出補全了早年聞名于世卻已遺失殘缺的古曲,映秋得知,十分傾慕。當年她為了能訪師學藝,收集曲譜,從樂坊到鄉紳富豪之家,再輾轉于達官顯貴的府邸,不要金銀財帛,也不要名聲頭銜,只向諸位官人要一封舉薦信,能入公主府就好。

“公主當年不喜映秋,因她言行不恭,行徑頗為出格,對驸馬意圖不軌……”

她說着頓了一會兒,小心打量衆人臉色,心裏也覺得接下來的話若廣而告之很是不妥,最終朝漪蘭請示。

漪蘭點點頭,“說吧,這裏沒有外人,虞欽使主理此案,需得說個清楚明白方能斷案,你但說無妨。”

綠珠緊繃着的臉松了下來,繼續道:“當時映秋剛入府不久,按規矩應當交由府裏的管事教導規矩,方能在公主驸馬跟前獻藝,但映秋卻常常打聽驸馬行蹤,在驸馬來往途中截堵,幸而府裏護院發現及時,未能叫她得逞。

“只後來,驸馬不知從何處得知映秋在府中,吩咐下人将她待到跟前,兩人閑談音律曲樂,頗為投契。”

映秋傾慕馮昭,兩人還很投契?反而是公主不喜映秋,這怎麽與春兒說的又不一致了?

寧知越悄悄地扯了一下虞循的袖子,微微擡頭觑他,虞循所有察覺,低頭沖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先繼續聽下去。

“驸馬常與公主提起映秋,對其多是稱贊溢美之詞,還道要等曲譜全部填補完成,謄抄一份贈與她。公主不喜音律,對此話題也無甚可談的,但驸馬這些年很少因某件事如此開懷過,公主不願掃了驸馬興致,便由着她常與驸馬閑談。然映秋當着驸馬言談文雅,對着公主卻隐有不敬之意,公主覺得此人兩面三刀,表裏不一,遂命我們時常注意着她。

“當時公主身邊除了奴婢與從露,還有三個從小伺候的,奴婢們輪番去盯過映秋,卻發現她并非外人所見所想的恃才傲物,眼高于頂,而是因其癡迷于音律、琵琶,已到了忘人忘我的境地。

“你若是與她閑話,她不愛搭理你,甚至連個眼神都不會給,你若是跟她談論高雅的詩詞歌賦,她聽一聽,但發覺你只是附庸風雅,也會冷下臉來告辭,但你若是向她請教音律、琵琶,不論你是否通曉樂器、樂理,她都十分熱心的與你說上一遍音律的妙處,再勸谏你研習琵琶,甚至只要你有心求學,她也不需拜師,不收束脩,真心實意的教給你畢生所學。

“府裏曾有幾個修習琵琶的伶人,就是經她指點過,技藝見長,都對她感激不盡,只是知曉她本性,除非技藝上有疑難,幾乎不會去打擾她。後來公主知曉此事,也就由着她去,并未再理會,直到公主病後,總覺得心內煩躁,驸馬招來映秋為公主奏樂,使公主心情愉悅些,此後公主才常常傳召映秋,對其的琴藝也格外贊賞。

“前幾日公主将驸馬已整理好的曲譜賞給了映秋,映秋為此十分歡欣,險些在公主跟前失态。”

原來是這樣。

這說辭與春兒所述相差不大,但這樣聽來,他們都覺得映秋品性不錯,偷竊、害人這樣的事也不似映秋的性子會做的事,可這中間仍有一個疑點:曲譜本就是驸馬所著,又是驸馬說好要給映秋的,只是時日久遠,又經了公主之手,映秋何以會如春兒所說對驸馬頗有微詞。

寧知越未曾言明,虞循已經先問出來。

綠珠似有一刻怔住,很快又恢複如初,緩緩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公主病後曾說映秋秉性純良,無慮無憂,言語似乎頗為豔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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