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第二章

城門卒将信将疑打量過來,虬髯男子擺出睥睨天下的氣勢,一眼斜乜過去,城門卒情不自禁躬腰:“請請請,郎君娘子請進。”

最近平江城是有好幾撥亂民,驅趕了又再回來。郗尚書令昨日方被亂民襲擾,連城都未進,留下口信,斥責平江城的一衆官吏,要其肅清城池。

郗尚書令乃是天子心腹重臣,平江城上至刺史,下至小吏皆頭疼不已,

旁邊領将模樣見這邊情形不對,看向駛進城洞的騾車,問道:“怎麽回事?”

“頭兒,那人稱自己是郗尚書令的女婿。小的見那個娘子傷得不輕,頭臉腫脹如豬頭......”

領将一眼橫過去,城門卒忙賠笑,不敢再說了。

思索了下,領将吩咐道:“郗尚書令趕往了京城,女婿女兒既然還在,你趕緊去向汪刺史回禀一聲。”

騾車駛遠,城門嘈雜聲漸小,虬髯男子手還是搭在郗瑛的手腕上,禁锢着她一動不敢動。

郗瑛欲哭無淚,未曾想,郗尚書令的名號竟然這般好用,随便擡出來就能暢通無阻。

只是,郗瑛很快便回過神,确定虬髯男子絕非她的夫君。

就算是夫妻已勞燕分飛,虬髯男子見到她時反應淡漠,進城時亦無需威脅她。

中年男子看似他的下屬,對她該客客氣氣,叫出她的名號,而非詢問她的來歷。

虬髯男子與郗尚書令之間,更談不上交情,與她也不認識,說不定還有仇。

遇到故人之女落難,他們搭手相助,不過是舉手之勞,救了她之後,先會關心她的傷勢。

畢竟她現在的豬頭樣,聲音跟粗嘎似刀在鐵上刮,紅福稱她郗尚書令都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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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瑛已大致确定虬髯男子是敵非友,打定主意無論如何,絕不能承認自己是郗氏七娘,免得被他殺了報仇。

虬髯男子斜眼看向郗瑛,見她從頭到尾老老實實,左眼腫得只餘下一條縫,右眼好些,約莫兩條縫大小。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右邊嘴角還破了,上唇翻開,形容醜陋不堪。

眸中疑惑一閃而過,嫌棄地放開她,順便再抓了把枯草,優雅擦拭着手。

郗瑛揉動着手腕,面上乖巧聽話,心裏卻很是焦急。

她這邊裝啞巴,絕不多言。可還有紅福,別被套出話來才好!

平江城街頭人煙稀少,鋪子大多關着門,透出一股緊張的氣氛。

郗瑛見騾車熟門熟路經過正中的大街,繞進巷子裏,再穿出來,她禁不住道:“恩人,我已經進了城,恩人忙,就在這裏放我下車,就不勞煩恩人了。”

虬髯男子依舊惜字如金,不知從何處摸了把雪亮的匕首出來,優雅地修着指甲。

郗瑛深吸一口氣,識相閉上了嘴。

虬髯男子收起匕首,頭枕在腦後,雙眸微眯,翹着長腿,如躺在绫羅綢緞中般慵懶閑适。

騾車颠簸,郗瑛的後背肯定有跌傷,靠着便一颠一颠地疼,她靠不住,又穩不住,左歪右倒狼狽至極。

虬髯男子雖沒看她,在她即将倒過去時,長腿一伸,便将撥到了一邊。

郗瑛撐着車言,手掌又是一陣刺痛,氣得她咬牙切齒,恨恨剜了他一眼。

虬髯男子雙眸驀地睜開,寒意四射,郗瑛很沒骨氣地縮起脖子,沖着他讨好地笑。

“你,朝那邊看!”虬髯男子終于開口,指着與他相反的方向命令。

郗瑛莫名其妙,他接下來吐出的話,比他的人還要可惡:“太醜,傷目!”

醜是好事,郗瑛并不以為意,不過,還是暗戳戳将他記了一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是小人,這個仇,她馬上會報。

郗尚書令的名號好用,她正準備張口大喊救命,騾車轉進了一條安靜的巷子。

郗瑛悻悻閉上了嘴,周圍無人,t呼救出口,接下來,便是她的死期。

巷子的角門處,一個漢子等候在那裏,騾車駛入,他擡手見禮,幫着牽缰繩卸車。

與紅福在一起的中年男子,從穿堂走了進來,虬髯男子長腿一跨就下了車,郗瑛沒見到紅福,心中七上八下,艱難地從車上挪了下地。

郗瑛轉頭四看,眼前草木葳蕤,溪流蜿蜒而過,綠樹中央還架起一座精致的拱橋,拱橋邊還立着一座八角亭。八角亭的四個方向,各自對着一道垂花門。

虬髯男子負手在後,被中年男子迎進了一道垂花門,轉瞬間就不見了。

拴好騾子的漢子走過來,對郗瑛道:“這邊來!”

郗瑛見漢子兇神惡煞,只能跟着他走進了另外一道垂花門。她前腳剛踏進去,門在後面砰地一聲關上了。

郗瑛驚惶地回頭,上前去拉門栓,“喀拉”,門外落了鎖。

“七娘!”紅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郗瑛顧不上大門,趕緊回頭朝紅福亂擺手,示意她閉嘴。

紅福看不懂,呆愣愣跑了上前,郗瑛貼着大門聽了一會,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趕緊叫上紅福朝裏面走去。

“不許叫我七娘!”郗瑛低聲叮囑,警惕四下打量。

“是。”紅福吶吶應了,小聲問道:“那婢子......”

“婢子也不許稱!你閉嘴,先別出聲。”郗瑛打斷她,下了臺階從庭院中走進去。

她們現在一間精致的院落中,五開間青瓦白牆正屋,庭院中種着各式花木,木芙蓉盛放,金桂飄香。

郗瑛推開半掩的屋門,裏面擺着案幾桌椅,收拾得幹幹淨淨。左邊是耳房,右邊是寬敞的卧房,裏床外榻,床上被褥一應俱全。

在院子轉了一圈,除了她們再無別人,郗瑛又累又餓,正屋的案幾上放着茶盞小爐,陶罐中裝着清水,她先讓紅福生火煮水,迫不及待壓低聲音問道:“你在騾車上時,他們問了你什麽話?”

紅福道:“問我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為什麽掉下了懸崖。我記得......”

果然,他們狡猾得很,去向紅福套話。

“叫我阿先吧。”郗瑛咬牙取個名字。

取幹老天爺以及虬髯男子先人之意。

“是,阿先。”紅福聽話得很,立刻改了口:“以前我剛進府當差時,多嘴說了幾句話,被管事掌嘴,以後再也不敢亂說,我都記着呢。阿先叮囑不能告訴外人身份,我就不敢告訴。只說我們是克夫的寡婦,被亂民追趕掉下了山崖。”

郗瑛撫摸着胸口,長長舒了口氣,問道:“我成親了?”

紅福奇怪地看了眼郗瑛,眼神跟看傻子一樣,不過還是老實道:“聽說夫人在京城給阿先張羅了一門親事,只老太爺去世,阿先要守孝,此事便不許府中人議論。”

郗瑛再次确定了虬髯男子的胡說八道,見紅福不知将她定給了誰,便沒再多問。

如今她處處被動,對虬髯男子的身份來歷一無所知,道:“紅福,你可還記得我們如何掉下了山崖,還有府裏的人與事,你都跟我仔細說一遍。”

紅福掰着手指頭道:“府裏人多得很,有大郎君,二郎君,郎君是三郎君。大夫人二夫人夫人,小郎君十三人,小娘子八人。郎君親生的有十二郎,十三郎,阿先,八娘子。阿先的母親楊夫人早逝,十二郎十三郎還有八娘皆是夫人所生。阿先一直留在祖宅,老太爺老夫人都去世了,這次郎君便将阿先帶回京城。”

常年不見的親生父親,繼母異母弟弟妹妹,郗瑛腦中閃過無數的宅鬥劇情。

“郎君趕路趕得急,阿先身子弱生了病。恐将病氣過人,阿先的馬車單獨走在最後,歇息時也單獨停在一旁。我們遇到亂民時,車馬停了下來,說是八娘好似吐了,伺候的楊妪,青桐被夫人叫了去問話。後來亂民就來了,我拼命跑,不知被誰撞了下,就掉下了山崖。阿先為何也掉了下來,我就不清楚了。”

郗瑛等着紅福繼續說,見她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可見她知道的那點東西,全部都道了出來。

還是等于睜眼瞎。

現在她們明顯被關了起來,兩人都有傷,強撐到現在,再也經不起折騰。趁着難得的時機,修養恢複一二,再考慮如何逃出去,找到官府擡出郗尚書令,将她們送到京城。

她們的頭臉還腫着,無需再用灰掩飾,郗瑛讓紅福一起随便洗了下,喝了碗熱水,各自在床榻上和衣睡了過去。

不知睡到了何時,郗瑛被餓醒,睜開眼,屋內一片昏暗。她一時不知今夕何夕,好半晌回過神,撐着坐起身,周身的酸痛,讓她不禁呻.吟了聲。

外間紅福有了動靜,窸窸窣窣一陣,走了進來,聲音中帶着濃濃的睡意:“阿先醒了?”

郗瑛嗯了聲,喉嚨好了些許,聲音還是沙啞。她看紅福的頭臉消腫了些,借瓦罐的清水照了下,她臉上的腫脹也消退了不少,左眼右眼至少一樣大了。

此刻天色已近黃昏,看來,她們至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走到大門處,郗瑛拉了拉門,外面還是上着鎖。

這一天一夜,門就這麽一直鎖着,她們無人理會,也不管她們出不去,可會被餓死。

郗瑛大怒,砸着門,喊道:“來人!人呢!死人了!死......”

門外腳步聲響起,郗瑛省着力氣,停下了喊叫。叮當清脆一聲,鎖開了,随之門被推開。

将她們領進來的漢子站在外面,揮舞着手,很是不客氣驅趕道:“走走走,快出去,還留在這裏作甚!”

她們就這麽被放走了?

郗瑛懵了,走出垂花門,門外燈籠高懸,護衛林立。她與紅福被吆喝着趕到進來時的角門處,手搭在腰間刀柄上的漢子看了她們幾眼,拉開了角門。

角門外巷道裏,精壯的漢子來回巡邏,幽深的眼神在她們身上來回掃過。

她們昏睡的這些時候,外面估計已經變了天。

此時天色已晚,她們兩人對平江城一無所知,摸黑在外走動,實在太過危險!

郗瑛屏着呼吸,一個旋身,退回了角門裏。

漢子正要關門,被她驚了下,頓時不悅呵斥:“你要作甚?”

郗瑛穩住神,斷然道:“你們老大呢?我有事找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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