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寧勖見郗瑛真走了過來,他先是莫名慌亂,接着出離憤怒。她自薦嫁給行山之事,不知為何在此時浮上了腦海。

“厚顏無恥!”寧勖眼神冰冷,厲聲斥罵。

“公子的命令,我難道敢不從?公子是我的主子,我的命都握在公子手中,公子卻要我講氣節,哈哈,真是天底下最最可笑之事!”

郗瑛心道敢說不敢做,沒出息!她毫不留情譏諷,聽上去讓人無可反駁。

寧勖表無表情看着她,道:“你再走近些。”

郗瑛試探着距離,再上前來一步。寧勖腿有傷,手臂夠不着她。

“還是寧公子的氣節,只是針對如我這般弱小的婦孺。明明錯處,皆在有些仗勢欺人的大男人.......”

說到這裏,郗瑛看了眼寧勖,意思不言而喻。

寧勖見郗瑛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怒極反笑:“弱小的婦孺,這也是天底下最可笑之事。原來你還記得自己是仆從,不知曉底細的,還以為你是我祖宗。”

郗瑛手搭在腹前屈膝告退:“不敢不敢,公子多保重身子,婢子這就回西屋歇息。”

寧勖見她裝腔作勢的模樣,沒搭理她自發給自己安排了屋子,淡淡道:“別太過嚣張,到後悔時卻沒了退路,只悔之晚矣。”

伏低做小也沒讨到好,還不如幹脆痛快些!

何況,寧勖在路上時沒殺她,如今她已經不太怕他。

她很是擅長得寸進尺,睚眦必報。誓要找他一點點報仇,還要逐步試探,逼退他的底線。

郗瑛轉回頭,沖着他笑,還晃了晃頭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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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散的烏發,在燈下如一道玄色錦緞。臉孔上受傷留下的印記亦全部散去,肌膚勝雪。然而,最令人注目的,還是她身上那股天下無雙舍我其誰的氣焰,生機勃勃,是他從未所見。

“真是可恨!”寧勖呼吸都沉了,氣得咬牙切齒罵了句。

趙先生不放心進屋,寧勖朝他擡了擡手,示意他退下。

腿上的傷牽扯着痛,寧勖不由得吸了口氣。

傷不重,未曾傷到骨頭,他還是緩緩蓋上了錦被,微閉雙目養神。

省得到時腿傷真變得嚴重,豈不是正合了她的意。

寧勖卻一時沒能睡着,想着沈九的狡猾奸詐,竟在路上布下埋伏,用死士刺殺他。

沈九的仇,他遲早要報,等攻下廣陵城,沈九落到他手上,他要将其活剮了。

若是,沈九知道她在自己手上,不知他會如何反應?

西屋那邊一陣進進出出的細碎動靜,寧勖聽到關門,長凳在地上拖動的吱嘎聲,随即便安靜了下來。

看來,她将行囊搬到西屋,已經歇了下來。

寧勖竟然微松了口氣,要是不讓她住,不知她又會生出什麽花樣。

腿上的傷始終隐隐做疼,興許是太累,他一覺好眠到了雞鳴時分。

雞籠的公雞,在“喔喔喔”響亮打鳴。西屋那邊傳來了嘟囔咒罵,“等下就宰了你!”

寧勖睜眼望着茅草屋頂,透風,黑漆漆。她應該很不習慣,吵着要绫羅綢緞。

在苦寒的北地近十餘年,他已經忘了最初時是何種心情,如今早已習慣。行軍打仗,更是比眼前艱苦百倍。

公雞打鳴一次,西屋咒罵一次。等天光泛白,公雞不叫了,西屋那邊罵罵咧咧,拖走了長凳,門打開了。

寧勖聽到腳步聲出了正屋,然後尖叫了聲,“好冷。”

“咦,起霜了。紅福,去菜地裏扒兩顆菘菜。起霜的菜最甜了,我們煮到炊餅湯裏面吃。”

“常山,早啊。我要的東西可都安排了下去?已經安排好了?真是勤快能幹。常山,你可要吃熱乎乎的炊餅湯?”

“不要?那吃雞肉如何?常山,你去把那只公雞抓來殺了。”

常山熟悉的腳步聲漸近,寧勖嘴角不禁上揚。

看來,常山也怕了她。

郗瑛袖着手,縮起脖子看着常山逃走,不由得朝他翻白眼。

這麽冷的天,他還在啃幹糧,她好心請他吃熱湯飯,與他聊聊,拉近彼此的關系,他卻不領情。

真是,與他主子一樣的讨厭!

早飯煮了菘菜炊餅湯,寧勖将一碗吃得幹幹淨淨。郗瑛讓紅福磨刀,準備殺公雞。

半上午的時候,常山送來了肉蛋柴禾佐料等東西,郗瑛見有十餘條兩指寬的鮮鲫魚,她暫時讓公雞多活一陣,中午吃魚,晚上再吃雞。

紅福在井邊剖魚,轉頭四看,對郗瑛t小聲道:“阿先,那只新銅壺,我等下拿去藏起來。”

破舊的院子裏,到處都是人盯着,郗瑛與紅福說話都不方便。

想到寧叛軍還要去打仗,郗瑛道;“先別藏,他們應該很快走了。”

紅福說了聲好,“阿先,我們可會跟着一起走?那般多的糧食,我們過上一年半載都無需愁了。”

郗瑛問道:“紅福,你會種地嗎?”

紅福搖頭,“我只會種些菜,我們也沒地啊!”

“是呀。所以,我們肯定得走。就是他不帶我們走,我們自己也要走。”

郗瑛揪着青石縫裏的枯草,道:“我不吃苦的,誰要吃苦,就讓給他去。”

紅福聽得咧嘴笑,後知後覺問道:“阿先,魚要如何吃?魚好腥啊,刺多,肉少,一點都不好吃。有肉,可要将肉也煮了?”

郗瑛回憶着前世看來的方法,道:“有米酒,姜,不會腥。先煎一下,加熱水熬煮,最後撒上一把青蒜苗,鮮得來,保管你會喜歡。肉也一并煮了,蘿蔔炖肉,正好。”

紅福好不懷疑郗瑛,剖好魚清洗幹淨,回竈房去生火煎魚蒸飯。

郗瑛去地裏扯蒜苗,紅福在郗瑛指導下,蘿蔔炖肉,煎魚煮湯。

竈房裏熱氣騰騰,魚湯雪白,炖肉清香,米飯松軟。

趙先生走了進來,看到魚湯,頓時臉一沉,道:“大膽!魚乃發物,且公子從不吃魚,誰讓你做魚的?”

畢竟将她們從山崖下救上來時,首先見到的便是趙先生,那時他和和氣氣,郗瑛就對他客氣了些,道:“公子矜貴,吃不得魚,這個魚,是我們做了自己吃。”

趙先生想到寧勖的腿傷,不免遷怒郗瑛,怒道:“魚的葷腥氣重,身為奴仆,不得在主子面前吃氣味重的吃食。你要謹記本分。”

郗瑛敷衍道:“是是是,我知道了。我吃了不到主子面前去,他聞不着。”

趙先生怒瞪了眼郗瑛,将蘿蔔炖肉整罐子都拿走,并一大碗米飯送給寧勖。

雖不舍炖肉,郗瑛見還有鍋魚湯,對傻呆呆的紅福擠了擠眉:“這一鍋上好的魚湯,就是我們的了。”

紅福樂滋滋地去盛了飯,郗瑛先舀了湯喝,鮮甜暖呼呼的魚湯下肚,頓時滿足得雙眼彎彎。

常山走了進竈房,看了眼郗瑛她們兩人,前去提熱水。

郗瑛眨了下眼睛,再次邀請常山:“常山,可要喝魚湯?很好喝哦。”

常山悄然咽了口口水,遲疑着沒有說話。

郗瑛不動聲色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道:“魚湯管夠,我給你留着。米飯也有多,你快來吃。”

常山點了點頭,提着熱水進去正屋,沒一會來到竈房,盛了米飯與魚湯,走到後面菜地去蹲着吃了。

郗瑛也不管,有一便有二,晚上常山又接受了郗瑛的好意,吃了香噴噴的雞肉。

兩日之後,常山主動幫紅福殺了雞,在井邊拔毛剖肚。

郗瑛去地裏轉了圈,扯了幾根蔥回來,蹲下來理蔥,與常山開口搭話。

“常山,公子的傷養得如何了?”郗瑛随口問道。

吃食很合寧勖的口味,這兩天寧勖吃得好,睡得好,傷口已經開始愈合。常山便随口答道:“已經大好了。”

郗瑛哦了聲,“那公子應該很快便會離開了。不過常山,公子那般厲害,誰傷了他啊?”

常山眼神複雜地看了眼郗瑛,慢吞吞道:“是沈九。沈九不是公子的對手,你別亂打注意。”

郗瑛本想說我不認識什麽沈九,話到嘴邊打了個轉,道:“我只打雞鴨魚肉的主意。”

想到郗瑛這段時日的做派,常山并不懷疑,不禁笑了笑,道:“沈九救不了你,廣陵城守不住,他會死無葬身之地。到那時,你才叫真正守望門寡。”

郗瑛腦子僵了下,才理清常山話裏的意思。

紅福曾提過她定了親,未婚夫君應該便是常山嘴裏的沈九。

沈九鎮守廣陵城,傷了要攻城的寧叛軍,他們是死對頭。

她現今落到了未婚夫君死對頭的手中,還對其語出不遜,嚣張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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