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趙先生在城門外焦急等候, 見到寧勖一行的車馬過來,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小半下去,他忙打馬上前,寧勖的馬車直接駛了過去。

坐在車轅前的常山, 朝後指了指, 便袖手佝偻着背,躲避飛來的細碎雪花。

又下雪了。

趙先生愣愣望着經過的馬車, 落回去的心又倏地提起, 忐忑不安。

“叔父。”趙穗從車窗探出頭, 欣喜地喊了聲。

趙先生連忙打馬過去, 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着趙穗,眼眶迅速紅了, 一疊聲關心問道:“阿穗, 你可還好?”

“我沒事,叔父放心。”趙穗忙安慰道。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趙先生舒了口氣, 道:“下雪了, 外面冷, 我們回去再說。”

進了廣陵城, 一行人住進了原廣陵城刺史的宅邸,趙先生安排好趙穗住在後院,匆匆交代了幾句, 便趕去了前院。

寧勖洗漱更衣之後, 正在書房與幾個部将議事, 常山守在門外, 靠在廊柱上養神。

趙先生走上前,小聲問道:“公子有事?”

“公子先前本來要找你, 後來又沒讓我來,說是等你忙完了,自己會來,你快進去吧。”常山擺擺手道。

趙先生點了點頭,忙走到了門邊,清清嗓子喊了聲:“公子。”

“進來吧。”寧勖聲音從屋內傳來。

趙先生聽寧勖聲音尋常,忙進了屋,上前擡手見禮之後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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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勖示意部将繼續說廣陵城的戰況,以及寧氏大軍的折損。趙先生負責軍饷糧食辎重等差使,等部将說完,他道:“廣陵城留下的糧食不多了,若再攻打京城,若久攻不下,恐将面臨斷糧的情形。”

廣陵城原本可以很快攻下,因着沈九的原因,拖延了好些時日,損耗巨大,他們的糧草所剩不多。

“在下給平江城寫了信,等行山籌措好送來,約莫要到開春之後。”趙先生望着寧勖越來越冰冷的神色,憂心忡忡道,

寧勖只唔了聲,“我知道了。”

幾個部将退下,趙先生留了下來,上前長揖下去,道:“多謝公子救了阿穗,阿穗是哥哥嫂嫂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亦是趙氏最後的根。要是阿穗出事,在下實在無顏面對兄嫂,面對趙氏的列祖列宗。”

寧勖淡淡道:“我也将阿穗當做親妹妹般看待,救她,不過是應有之舉。先生無需客氣。”

趙先生頓了下,直起身,肅然道:“公子,在下只後悔自己思慮不周,讓阿穗陷入了危險。在下并不後悔讓阿穗前來之事,在下始終以為,郗氏女不可信,公子在郗氏女身上費盡心神,着實不可取。”

寧勖神色平靜,直視着趙先生,道:“我得先生以及趙氏照顧,甚是敬重感激先生。在打仗公務上,我從不獨斷專行,會聽取先生的意見。”

他停了停,聲音沉了下去:“郗氏女乃是我的私事。在私事上,我從不接受任何外人言,更不會被任何人、事所左右,無論好壞,與人何幹!”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寧勖身上透露出的寒意,讓趙先生臉都白了。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雖有他們的照佛,寧勖自己卻實實在在從死人堆中摸爬滾打長大,殺出了一條血路。

他的主意極大,卻也極有章法,聰慧過人,身邊迅速聚攏了一堆效忠追随的能人志士。

寧勖并非無情之人,他念舊情,待趙先生他們等老人很是尊重。

他的态度強硬且明确,趙先生深知再說下去就傷了情分,神色黯然道:“是在下逾越了,請公子莫怪。”

從書房出來,常山從竈房提了食盒準備送進屋,見他臉色不好,猶豫了下,勸了句:“先生,兒孫自有兒孫福。”

趙先生看了常山一眼,嘆了口氣,道:“我去看看阿穗。”

常山便沒多說,提着食盒進屋,擺放在幾案上,道:“公子請用飯。”

寧勖放下文書,拿了拐杖杵着過來,道:“去查一下,沈九以前住在何處。”

常山應是退了t出去,過了一會進屋回禀道:“公子,沈九住的宅邸,離此處約莫一炷香的路,宅邸不大,很是精致。沈九逃走之後,宅邸中的仆從都跑了,如今有兵丁看守着,照着規矩未動。”

寧氏軍規,攻城之後,絕不許進宅邸燒殺搶虐。且官員等的宅邸,更不許擅自闖入翻動,恐重要信函,公文卷宗,書畫古玩等被損壞。

“嗯,備車,我去看看。”寧勖放下了碗筷,道。

外面雪下得大了,寧勖腿還傷着。常山本來想勸,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前去安排車馬。

*

一路奔襲,到了傍晚,雪下得實在太密,路滑,看得不甚清楚,沈九一行,便只能尋了個小鎮打尖歇息。

小鎮只有一間小客棧,因着打仗,客棧關着門。

沈九的親衛阿奴很是嚣張,上前哐當當敲開門,吆喝道:“出去出去,都出去!”

東家看到他們這群兵将,哪裏敢惹,趕忙将客棧讓了出來。

阿奴領着人前來伺候沈九下馬車,紅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九握住郗瑛的手。

“将軍,到客棧了,屬下伺候你下車。”阿奴恭敬地道。

沈九的手,終于緩緩收了回去,紅福呼了口氣,偷偷抿嘴笑了下。

郗瑛白了紅福一眼,跟着下了馬車。她身上衣衫髒亂,外裙拿去堵沈九的傷口丢掉了,只穿着單薄的綢褲,走在風雪中,冷得直打哆嗦。

兩間客舍,沈九當仁不讓住了一間,另外一間,阿奴還是很有眼力見,留給了郗瑛。

郗瑛進了靠西邊的屋,剛坐下來,門被敲響了。

紅福前去開門,阿奴站在門口,板着臉道:“娘子請去伺候将軍。你,去燒水做飯給将軍吃。”

“你去給我們買幾身幹淨衣衫來。”郗瑛搶在紅福罵他之前,飛快地道。

阿奴撓了撓頭,憨憨道好吧,“我去給你搶幾身來。”

“不是搶,是買!”郗瑛無語至極,朝廷兵難道都是些匪兵?

不過,阿奴是沈九的親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阿奴又板下了臉,不知他嘟囔了句什麽話,扭頭走了。

紅福氣得直哼,“還是常山好,常山比他斯文多了!”

郗瑛道:“別生氣了,趕緊燒水做飯,我們吃了好生睡一覺。”

竈房有些柴禾米面,紅福燒了熱水,對付着煮好了炊餅湯,郗瑛幫着提了熱水炊餅湯進屋,阿奴回來了。

阿奴拿了兩身粗布衣衫,站在門口,鼻孔朝天道:“買的!”

衣衫嶄新,估計是他又砸開了哪間鋪子,郗瑛懶得理會他,關上門,擦洗換衣。

木盆裏的水漸漸變得渾濁,鮮紅。血腥氣散開,郗瑛閉了閉眼,屏住了呼吸。

白日的打鬥,血,寧勖的決絕,在眼前浮過。

郗瑛努力克制住情緒,前去将窗棂打開一條縫,冰冷的空氣鑽進來,總算聞不到了。

紅福看到了,難得沒說話,端走木盆倒掉了血水。

吃完炊餅湯,都又累又困,沈九那邊窸窸窣窣,不斷有人進出,估計是阿奴在伺候。

兩人擠在床上,郗瑛從廣陵城中出來,基本沒合過眼,倒在床上,幾乎眨眼間便昏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郗瑛被紅福叫醒,她迷茫地睜開眼,撐着要起身,渾身酸痛不已,手臂一軟倒了回去。

“紅福,我身上好痛啊。”郗瑛捂着額頭,哭喪着臉道。

“七娘,哪裏痛了?”有人立刻道。

郗瑛聽着聲音很是熟悉,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努力擡起腦袋,看到沈九焦急的臉,她不禁詫異問道:“你好了?”

沈九臉雖還蒼白,精神已經比昨日好了不少,他一瞬不瞬凝視着郗瑛,道:“我沒事,七娘無需替我擔憂。”

紅福撇了撇嘴,呵呵道:“七娘,你看那邊。”

郗瑛莫名其妙,順着紅福的指點看去。

地上鋪着被褥,牆角鋪了一床,腳踏邊鋪了一床。

紅幅氣鼓鼓道:“沈公子的身子是鐵打的,半夜讓阿奴将我從床上拽下來,讓我睡到牆角去,沈公子睡在腳踏邊,牽着七娘的手,親自給七娘值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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