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思想上的争執
第58章 思想上的争執
原本就覺得這個嫌疑人和前兩位嫌疑人不一樣的百姓, 尤其是覺得楊大郎就是兇手的,臉上的興奮已經遮不住,狂妄自大的甚至覺得破案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對官的畏懼, 讓他們只能在心裏想想, 卻不敢大聲喧嘩, 生怕擾亂公堂被責罰。
見堂下之人的心裏防線已經徹底被打破, 田清一也不再廢話, 驚堂木一拍大聲呵斥道:“楊大郎, 如今你還有何話說?還不速速道來你為何要殺死周四郎全家?”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楊大郎聞言癫狂大笑道:“為什麽?因為他說話不算話,看我老實好欺負, 就想白占我家的墳地!什麽與人為善,都是狗屁!周四郎這個小人, 但凡能欺壓我,能占我家便宜的事, 他是一件沒少幹,欺壓我就算了,更可惡的是他兒子還要欺負我兒子, 不殺他們,難洩我心頭之恨, 左右不過一死, 就算死, 我也絕不會讓我兒子再受他家欺負。”
部分覺得殺人兇手很恐怖想後退的百姓聽了楊大郎的話後陷入了沉默,上等戶欺壓下等戶的事在他們這裏可謂屢見不鮮,他們早就麻木了, 沒想到楊大郎竟還是條硬漢子,部分感同身受的百姓更是對他肅然起敬起來。
田清一對作案手法半高不低又法盲的楊大郎是既憐憫又可惜, 嘆氣道:“若只是墳地被占,你為何不來衙門鳴冤?如今你殺了周四郎全家,自己也要搭上性命,家中老幼又該如何?你可有想過?”
楊大郎聞言大哭不止,殺人的時候他只覺得胸中積壓已久的怨氣一下就消散了,事後又害怕的睡不着,被抓的時候心裏更是惶恐不安,在牢房這幾天他想了不少狡辯之詞,甚至覺得知縣破不了案,結果他用梯子翻牆進周家竟被小偷張五郎看見,還真是時運不濟,倒黴透頂。
最倒黴的是,這位知縣好像也挺厲害的,一點也不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是無能昏庸之人,竟查得這麽仔細,一點痕跡都不放過,還找到了人證,讓他賴無可賴,只能認命。
殺人償命的道理楊大郎還是知道的,在他決定動手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可能會是這樣的結局,只是心中抱有僥幸心理,又被周四郎欺負得狠了,這才趁着過年用新做的梯子翻牆進周家把人殺了,所以他哭也不是哭自己命不久矣,而是哭家中老幼恐無以為繼。
随着楊大郎被收押,案子審理也就結束了,百姓一哄而散,三三兩兩的挨着走,卻沒少說話,最高興的莫過于周六郎和宋老財兩人,而最受打擊的則是青龍鎮的裏正,他一直覺得周四郎是個好人,楊大郎是個老實人,結果好像是他一廂情願的以為了。
案子已經告破,可惜的是兇器仍然沒有下落,沒有兇器,案子的證據鏈就不能閉合,田清一也無法及時将案子報往州裏,所以田清一私下給都頭下了死命令,讓他務必在一天內将兇器找回來。還給書吏頭目押司也下了命令,必須在三日內将本案卷宗整理好。
田清一之所以只收押楊大郎,而沒當堂判決,是因為杖刑以上的案子,她都只有審理權,沒有判決權,按規定不僅判決權在州裏,囚禁犯人的監獄也在州裏。判死刑的案子也不是州裏判了就可以執行死刑,而是要将一式三份的卷宗,送一份到刑部,由刑部核準,再報官家核定後才可以執行。
所以田清一能做的就是盡快破案并完成審理,然後整理好卷宗和相關證言、物證,再一起打包送到州裏。之後的事就和她沒關系了,因為案子送到州裏後,州裏也會進行再次審理,然後判決并上報朝廷。
案子告破,田清一也算了了一件大事,心情愉悅的走路都是哼着小調,回到後院見到先回來的雲景初後,臉上的笑意更是擋都擋不住。
“案子總算是破了,又是你第一次辦案,所以我覺得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就讓青雨去張羅了,還讓元棋去買了你最喜歡的羊羔酒。”本來在看邸報的雲景初聽見田清一回來便頭也不擡的說道。
見雲景初沒看自己田清一也不惱,直接坐到雲景初邊上想挨着她一起看,雲景初見狀倒是主動把邸報放在兩人中間,方便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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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報是朝廷的內部報紙,就是田清一也要靠九方信特意寄過來,所以留守開封的抱琴弄不到,只能弄到民間的小報,而小報的內容又沒有邸報全,所以雲景初最喜歡看的還是邸報,一看起來不看完的話,是不會停下的。
知道雲景初看邸報習慣的田清一已經習以為常且十分願意配合她,所以田清一每次收到邸報看完後就會第一時間給雲景初寄過去,如今兩人一起看,倒是更美。
田清一看到官家冊立德妃為後後,忍不住感嘆道:“還是古話說得對,胳膊終究是擰不過大腿啊!”
雲景初聞言終于舍得看田清一了,疑惑道:“什麽意思?”
田清一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把下人都遣了出去,并刻意讓魏十二守在門外,等門關上後才小聲回道:“意思就是,官家是大腿,大臣是胳膊,前皇後薨逝後,官家就想立德妃為後,可惜大臣不同意,而且人數衆多,就是官家也不得不暫時妥協,但最後結果你也看見了,雖然晚了幾年,但最終還是官家贏了。”
這古代的規矩就是多,除了要避諱以外,皇家的事也不能随意議論,那想議論就只能偷偷摸摸了。比起這個,更讓田清一煩心的是避諱,麻煩得很,凡是落在紙上的字都必須要避諱,所以寫公文方面她不得不仰仗張三承。
“這德妃我倒是聽說過一些關于她的流言,好像出身不高,但長得還不錯,能從美人一步步升到皇後,想來也是有本事的,若是知道她如今當了皇後,也不知道當初賣了她的那人後不後悔?”雲景初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
“不...應該不會,說不定那賣了她的人還能沾她的光呢。”知道後續的田清一下意識想說不會,但在意識到這樣太肯定後,就改了口。
雲景初憤憤不平道:“那要是這樣的話,這個世道就太不公平了,被人賣了,還要讓賣了自己的人沾光,真是聞所未聞。”
“我也覺得,要是我,不殺他已經是我對她最後的仁慈,還想沾我的光?想都別想!而且大家都是人,不就是和那個男的成了親嘛,憑啥男的就能賣女的?這狗屁世道!”田清一也有些憤憤不平。
兩人一吐槽起來就止不住了,從這個世道對女子的不公和對女子的束縛一直談到武則天為什麽不傳位給太平公主,然後就談不下去了,因為田清一覺得是太平公主的政治能力不夠強,而雲景初則覺得是武則天也受了男尊女卑思想的影響才沒有傳位給太平公主。
田清一頓時就不同意了,開始引經據典的說明武則天沒有受男尊女卑思想的影響,不然也不會稱帝,雲景初也頗為固執,直接反問既然沒受男尊女卑思想影響,那武則天為什麽不傳位給太平公主?然後又回到了最初的話題。
一番争執下來,兩人已經是面紅耳赤,說話的聲音就是站在門外的魏十二都聽的清清楚楚,可惜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連在一起他就不知道了,眼看兩人又要争執,幸好青雨來了,魏十二連忙拍門道:“禀二郎君、二娘,晚飯已經備好了,是否現在用飯?”
沒機會開口的青雨只看了魏十二一眼,最終什麽都沒說,兩人等了一會屋內才傳來用飯的指令。
因為要吃飯了,田清一和雲景初默契的選擇暫時停戰,但兩人吃飯的時候氛圍卻不太好,無法接受這樣氛圍的田清一忍不住開口道:“剛剛的争論,我覺得是思想上的争論,有歧義是很正常的,因為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我們不應該把思想上的争論,尤其是争論中的不愉快帶到生活中來。”
“确實是思想上的争論,你說的有道理,争論是争論,生活是生活,那就一言為定,誰都不準把争論中的不愉快帶到生活中來。”對于自己沒有争贏的事,雲景初是有點不爽的,但田清一說的也有道理,思想上的争論是思想上的争論,生活是生活,日子還是得好好過。
“一言為定。”田清一笑了,嘗試性的給雲景初夾了一塊她愛吃的羊肉,這次雲景初沒有再拒絕,甚至還給她回夾了白菜,等元棋續上羊羔酒後,田清一又向雲景初敬酒,這次雲景初也沒有拒絕,舉杯回應後一飲而盡。
看着面前的菜,田清一覺得雲景初為了慶祝破案算是下了血本,有姜蝦、炒雞、炒兔、爆炒羊肉、烤鴨、蓮花肉餅、清炒白菜、羊肚湯和清蒸大黃魚,還有一壺羊羔酒,有她愛吃的,也有雲景初愛吃的。
酒足飯飽後,兩人繼續一起看邸報,這次沒有再炒起來,因為田清一沒有再發表個人看法,雲景初也看得很認真。
田清一到華亭縣已有半年多,雖然身處邊遠華亭縣,但開封的邸報卻是一次都沒錯過,雖然有時候可能是一次收到幾份,但內容好歹也是知曉的。
比如和浦家有關系的那位轉運使在朝廷派人核實确實有失職後,就被貶職了。寄祿官既官被降了一級,職也被降了,差遣也變成了知州。
除此之外,九方信巴結的那位王相公可謂深得皇帝信任,但就算這樣也掩蓋不了他人品不咋地,所以這位王相公在大臣中的風評并不是很好。
而她因為九方信的關系,就算沒有投靠王相公,也自動被其他人歸為王相公一派,在華亭縣她沒什麽感觸,可只要一去州裏,她就會感受到有部分同僚對她是既敬畏又瞧不起。
如果她沒記錯,劉餓被冊立為皇後就是其開始參政的起點,而劉餓重用的宰相一直都是呂夷簡,這位王相公就算還是宰執,估計話語權也不多,但話語權再少也比她多,萬一被對方提拔了,她就真的是前功盡棄了。
可惜是否被提拔,并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就算她站出來說自己和王相公沒關系,別人也不會信,反而還會得罪王相公,亦相當于踩了九方信的雷區,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