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共途(二)

第29章 共途(二)

詭域之中,無論人鬼,近日都覺得心有不寧。

詭君外出多日,域中血淵卻越來越廣,左右副使連續施法多日,也只是堪堪将其控住。

又聽聞顧亭塵歸來之日,帶着蓬萊新任掌座,二人雙雙重傷,多日過去,還沒有什麽動靜。

而被詭君點名的詭域第一名醫大巫——

近日也在自己的藥閣裏成日奔忙。

數日過去,蘇伯瓊終是醒了過來,起身之時,眼前一片白羽飄過,緊接着是接連而起的興奮之聲:“蘇公子醒了!”

“醒了?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

“等等,閣主跑哪裏去了?”

“……主君!這花可不能亂吃!”

蘇伯瓊一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在顧亭塵曾給自己安排的竹樓之中,此刻外處喧嚷,門扉由一只略顯粗糙的手推開:“蘇公子,可是醒了?”

他對着此時到來的大巫點了點頭:“顧……你們主君現在何處?”

“呃……主君……”大巫眼珠子一轉,像是面有難色,“主君也才醒來不久,正在調養呢。”

“這一覺不知多久了。”

蘇伯瓊似是自言自語,也似是在問詢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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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巫回答道:“十日有餘,主君是前兩日醒來的。”

又一運靈脈,說來奇怪,周身靈力充盈,較從前來說反倒是更高一等。

他分明用盡靈力,經脈也幾乎全數震斷,短短數日,依照常理,根本不可能恢複如常,更別提修為還升了境界。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遠處左右副使正在高高低低地喚着“主君”,那顧亭塵一定就在這周圍。

蘇伯瓊一推開門去,便迎面落下一道刺眼陽光。

身處詭域,這樣晴好的日子并不常見。

踏過竹樓淺階,眼前晃過一道赤影,一道身影忽至他跟前,遞來一朵妖冶的赤色花來。

是顧亭塵在朝他笑,笑得不似往日,此時清澈而單純,連伸出的手都有幾分小心翼翼。

“顧亭塵?”

蘇伯瓊喚了一聲,顧亭塵便點了點頭。

說來奇怪,這人不吭一聲,倒像是很聽話的模樣,同往日那可是大相徑庭。

“我靈脈已經無礙,你呢?”

蘇伯瓊将那赤色花朵接在手上,又這麽一問,顧亭塵卻将雙手一負,接着退開一步,目光也跟着躲閃,極像是犯了錯的孩子。

心中琢磨出些異樣,蘇伯瓊神思陡轉:“是你用了什麽法子對不對?”

顧亭塵卻又揚起臉道:“不是。”

眼睛卻不敢望過來似的。

此時兩聲鳳鳴又傳來,左右副使的身影出現在此。

左副使着急道:“主君,主君你怎麽又跑回來了!”

“怎麽靈識岔了,瞬移還這麽快……”

此時大巫也跟着走出了竹樓,正端着兩碗熱騰騰的藥湯:“閣主、蘇公子,快來喝藥!”

顧亭塵立馬捏起了鼻子搖了搖頭:“不喝!我不喝!”

“主君!主君!你千萬別逃,今日的藥本就欠了早晨的,可不能再欠上這午時的!”

左副使攔住像是要跑走的顧亭塵,右副使接過大巫一手的藥碗,老媽子似的繼續苦口婆心:“閣主,我英明無雙至尊無敵修為無比的主君,你行行好,快把這藥湯好生服下了吧!”

顧亭塵仍然捏着鼻子:“不喝,好臭!”

左右副使圍着顧亭塵團團轉,一陣雞飛狗跳之後,蘇伯瓊眼睜睜看着顧亭塵被強灌下了一碗新鮮的藥湯,痛苦得哼哧起來。

大巫看到此番情景,終是順下了口氣,擡手擦了擦額間的汗珠。

——

左右副使加上大巫的一番絮叨,蘇伯瓊才知外界仙門最近亂成了一鍋粥,分立幾派,一會兒合力處理着天煞之氣,一會兒又在搜捕他和顧亭塵,一會兒忽然大小門派打上了一遭,不知在争些什麽。

他也得知了顧亭塵為何會成如今這副模樣。

原是他二人由幻化為大鵬之态的墨影捎回,左右副使護駕,而後又雙雙昏迷了幾日,接着顧亭塵先一步醒來,為了令蘇伯瓊盡斷靈脈恢複如初,便再一次取了不少心頭血。

詭君之心頭血,也是他的一部分修為,比得世間最為珍貴的靈丹妙藥,不僅有療愈奇效,也能助凡輩大增修為。世上之人诟病詭君,卻又暗暗念其心頭血。

蘇伯瓊的靈脈便在睡夢之中,在短時間內複原。

但是顧亭塵的靈力本遇低谷,又遭逢江亦軒之圈套,尚在恢複,再一取心頭血,就變成了而今的“失智”狀态。

“……閣主眼下便是如此了。”右副使嘆了口氣,“也不知何時才能好過來。”

大巫道:“若這兩日再不見效,恐怕藥石無醫,只待機緣。”

左副使擡起一指,一支白羽順着他手勢在跟前晃蕩:“大巫,別打什麽啞謎了,是不是還差什麽藥材,別客氣,盡管開口才是。”

“我有什麽不好開口的?”大巫一手敲了敲方桌,“閣主靈脈無異,偏就是靈識有損,根源在何處,我可猜不出來。”

左副使接話:“猜不出來便罷了,其實主君這樣問題倒也不大,不過就是吃吃花,玩玩草,追着域中小鬼将鬼吓個半死而已。”

巡視歸來的墨影跟着說:“倒也另有一番風度。”

他說及“風度”二字之時,又晃蕩一圈的顧亭塵闖開了大殿之門,手裏攥着不知哪兒抓來一把藥草,灑在了左副使的腦袋上。

左副使“啊”上一聲,然後将頭頂雜草順了下來。

顧亭塵手裏本還攥着些藥草,不過看到蘇伯瓊的那一刻便藏在了身後,随後安分地坐在了他身旁。

蘇伯瓊伸出手去,顧亭塵倒也不躲,任由他揉了揉發頂,眼睛此時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墨影、大巫、左右副使的眼睛齊刷刷望過來。

大巫開口道:“我看着機緣就在……”

四道聲音十分默契:“蘇公子身上。”

這話落下,顧亭塵哈哈笑了幾聲,不似平日帶着幾分冷嘲熱諷,此刻倒像是真的滿心歡喜,開懷而笑。

右副使道:“這真的像是問題不大嗎?我瞧着更害怕了。”

“也是,往日這段時日可不是這樣的。”墨影靈機一動,“莫不是……那些仙門人的詭計坑害了主君,真是可惡!”

“那陣法為束縛煞氣之效,可同主君這般,恐怕沒有直接關聯。”大巫苦着臉道,“岔子究竟出在何處了呢?”

大巫發問,衆人皆沉默不語,不多時殿門再一次被打開,并非什麽人鬼踢開的,而是由一陣大風吹開。

一縷赤光閃爍,湊到了方桌跟前:“主君,赤龍求見。”

——

詭閣之下,長久以來鎮有獨目赤龍,外界不曉得,連同詭域中的左右副使,也只是偶然得知。

赤龍所在之處向來只有顧亭塵一人踏經,而顧亭塵在其中做些什麽,旁人也難以知曉,更不敢多問半句。

不過今日今時,顧亭塵不是平日那個顧亭塵,墨影擡着燈火走在前頭,大巫和左右副使在其後,蘇伯瓊緊随,詭君本尊卻像是有些害怕似的,挽着蘇伯瓊,略略躲在其後。

“閣主這樣……可真是讓人不習慣,嘶……”左副使不禁哆嗦了一下,“這地方怎麽越走越冷,凍到鳥了……”

他這麽一說,頓時有陣霧氣散來,灰蒙蒙之中,探出一尊龍首:“主君,你來了。”

赤龍靠近,在所有人身周嗅上了一嗅:“爾等,屏退左右。”

墨影和大巫退到了一邊,左右副使也跟着挪移了數步,而當蘇伯瓊撤開半步之時,顧亭塵道:“你莫走開。”

随後赤龍再度俯首:“你……留下來。”

右副使道:“龍尊大人,主君身有異樣,還望您能助其一臂之力,若有什麽所需,知會我等便是。”

赤龍獨目一眨,微微擡角,算是應了。

·

蘇伯瓊和顧亭塵随赤龍深入詭閣之下,入目是曾見過的不少瓶瓶罐罐,那熟悉的香味再度充盈鼻腔。

赤龍轉首道:“本尊近日得到了天道之啓示,不日便能離開此處。”

“最後的機緣,便在……”赤龍獨目微亮,“請主君賜焰。”

他這般開口,原本攥着蘇伯瓊的顧亭塵忽地松開了手,緊接着一手抵上太陽穴,又一把擋在了蘇伯瓊身前。

詭君此時目有赤光,随即一掌推去,只見叢叢黑焰散出,由赤龍巨口吞滅了個幹淨。

此後,赤色鱗片之上蜿蜒過玄色紋路,赤龍張口,吐出的是三根浮空的斷指。

斷指細長而素白,此刻較之前,更是多了幾分光澤。

蘇伯瓊竟覺得斷指像是快要“活”過來了。

赤龍幽幽吐息:“這斷指之咒解除,主君便能突破下一層界,那時候……也是本尊能重獲自由之時。”

赤龍話音一落,顧亭塵卻嗆咳一聲,随即噴吐出一口惡血。

蘇伯瓊上前一步,将其攬在懷中。

顧亭塵雙瞳赤紅,面容顯得有幾分妖冶,随後皺了皺眉,一瞬竟閉眼昏厥了過去。

“顧亭塵!”

赤龍吐息拂過其身,朝蘇伯瓊道:“斷指乃是十三君所留,其上怨念尤深。”

“咒術由詭君所設,便也應該由詭君來解。”赤龍的聲音緩緩壓來,“身負煞氣之人,難得善終。”

“既是十三君所留,解除其咒術,便也是解開十三君生前怨念?”蘇伯瓊如是道,“确實不易。”

赤龍将斷指引至他跟前:“而今斷指納走了詭君之修為,才害得他如此虛弱。”

“于此時機,你恰出現在此處,便是那關鍵的解鈴人。”

“十三君自會引你勘破這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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