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未果

第019章 未果

“茶太苦了。”檀允珩旋即一應,她沒分神,單單沒看陸簡昭而已,今時不同往昔,人嘛,若沒故意為之,總是裝瞎看不見輕而已得的。

前幾日,她總和陸簡昭四目相對,今兒,她沒看,陸簡昭視線撲了個空,反倒往上湊,正應了她剛說不久那句,“只要不被她牽引,即可一勞永逸。”

陸簡昭給了她個很明顯的答案,不是嗎?

她視線緩而上挪,撞進陸簡昭那雙不加掩飾地黯眸裏。

無月無星夜,漆黑如墨,萬籁俱寂,簇簇火把紅光耀眼,搖曳赤湖。

烈焰滾滾,直抵星火燎原上唯一殘存的寒涼沼澤地,無聲潤澤。

陸簡昭在和檀允珩目光交鋒剎那,腦海浮現他率兵直抵小樓國後方,與他父親陸省形成前後夾擊,争取給小樓國致命一擊。

小樓國并不富饒,地廣人稀,兵弱民弱,制毒乃皇室專用,百姓和別國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年與當時的南祈結親,才改善被別國野心吞噬。

先皇妙妃打着幌子,哄騙先皇引小樓國使臣入南祈,裏應外合,害他母親。

二十年後,陸簡昭和父親陸省一前一後,短短兩天,橫掃小樓國整片土域,小樓國的将士節節敗退,順安軍直逼皇城腳下。

打到小樓國都城,小樓國士兵已經死的死傷的傷,妙妃的父親,小樓國的國主,領着負傷士兵堅守在城外,護着滿城百姓。

風雨飄搖,寡不敵衆。

陸簡昭和父親達成一致,最後才攻小樓國,只想讓這麽個小國,在四鄰國被攻下的腹背受敵中,不戰而降,呈上制毒的方子,為己所用。

結果小樓國茍言殘揣了多年,舉國士兵竭力,死傷無數。

國不降,君必死。

Advertisement

小樓國的國主铮铮傲骨,守在城前,以死搏殺,唯不言降,很快就被陸簡昭領兵甄沒在腳下。

順安軍入了小樓都城,滿城百姓投誠,甚至還有小樓國主一雙待字閨中的女兒在內,當即之下,陸省和陸簡昭并未對這雙女兒痛下殺手,物極必反。

小樓國百姓見南祈将士留着國主女兒性命,主心骨還在撐着,投誠無失為當下最好法子。

若這雙女兒死了,小樓百姓勢必會反抗到底。

南祈将士行軍這麽多年,名聲在外,不傷百姓,若為此破了戒,不值當。

陸簡昭派幾隊兵馬入駐小樓國,由小樓國國主一雙女兒繼任,兵權完全掌在他的人手中。

國不可一日無君,自然也不可一日二君,比起殺人,引起民憤,顯然無聲硝煙最為致命,二女勢必要争個頭破血流,那時,小樓國的百姓才算心甘情願歸南祈。

但在陸簡昭剛走進小樓都城不久,突而眼睛上傳來的灼燒令他幾度擰眉,三番克制,他以為是這座城裏空氣彌漫緣故,趁人不注意,細細端詳着順安軍,全都安然無恙,唯獨是他。

仔細一想,定是在都城外,小樓國國主死後,身上掉落在地上的一張宣紙,被他拾起來,上頭只寫了一句話:

小樓不降,小樓唯降。

傷了他一雙眼睛。

那會兒只是灼燒,沒發作,到了晚上,他才看男子是男子,沒驚動軍醫,怕引來不必要的禍端。

回都城當晚,他問過太醫,紙張沾毒,只傷眼睛,加上他捏着紙的手并未觸眼,便确認,毒就是專傷眼疾的毒,看即傷眼,只可惜紙張當下就被他撕碎,祭小樓國國主了,沒有留着。

太醫又說,還好沒留,不然就不是眼疾,而是失明。

可想而知,小樓國國主還留一手,傷南祈将軍,給一雙女兒殘喘機會,若能因此讓南祈朝失去一個将領,當喜朝賀。

只是沒想到,他的謀算遠遠超了小樓國主,那雙尚未出嫁的小女,命不久矣。

放晴不久的天,被流雲遮住太陽,只剩下清熱灰白。

陸簡昭恍然回神,眼皮底下的交椅上,佳人不在,環視院中,空無一人,直到他身側站着,一直大氣未喘的青詞,開口。

“爺,郡主說司昭府還有事,先走一步,殷管家送她。”

殷管家把八年前的下人打發走後,侯府恢複如常,值守的人手不夠,青詞和白滿一人一天,在門口替缺的那位小厮,明兒才是青詞。

郡主走出和靜院時,青詞恰好和郡主打了照面,郡主囑咐他腳步輕點,青詞還納悶呢,進院中,就看着自家主子傲然屹立在廊下,無盡的灰不落影子,只見主子圓袍如風,骨心不動,思緒放空。

一站就是小半天,主子微微動身,他才道。

話沒吓着剛回神的陸簡昭,但陸簡昭總覺得心裏懸了點什麽,明晰未果。

心有無關緊要疑雲時,不想不思,屆時該解自會解。

他也沒放在心上,口吻輕淡,“随郡主就好。”

**

天穹盛輝,夜盼鎏金,神民大街鬧市民生,菱藕倚羅,皆從鋪子挪到支攤上叫賣,司昭府外門庭若市,一派熙攘。

檀允珩的馬車從百姓自覺留出的官道一旁悄然駛過。

回到公主府,檀允珩直奔風闌水榭,夏日每晚她和母親都在這兒用晚膳,風來水吟,好不快哉。

風闌水榭,四面環湖,四面連橋,徑曲八彎,從遠處閣樓上眺望,頗有曲徑通幽之感,美輪美奂。

燈火闌珊,檀允珩一路提着裙擺小跑到水榭裏坐下,身後的丫鬟裳蓁跟着她跑的氣喘籲籲。

水榭裏,南嘉景一件錦繡花紋對襟長衫,面龐溫婉,淑而不柔,一身文秀,性子卻是個堅韌開朗的,她坐着翹楚以盼好一會兒,總算看到女兒身影,看着女兒坐下,吩咐身後丫鬟用膳。

“累壞了吧。”南嘉景替女兒攏了攏發髻散開的青絲,拿碗給女兒盛了碗滑肉湯,“正好嘗嘗,看看有沒有什麽不一樣。”

檀允珩淨過手,接過滑肉湯,看了眼母親,這湯她每隔幾天就喝上一回,是她最愛的湯,手持調羹舀了一勺來喝,入口肉嫩,姜辣覆了絲瓜和嗆蔥味道,味道還不錯。

她攪了攪湯,沒發現姜絲,看向母親,疑問:“加了姜汁。”也只能是姜汁了。

南嘉景見女兒臉上餍足,“看來我們珩兒是喜歡了。”欣慰一笑,“加了姜汁。”

“娘做什麽,珩兒都喜歡。”檀允珩左手喝湯,右手夾菜,歡笑道:“好喝诶。”

她本不願意母親受累,每日晚膳親自下廚,可她母親卻說,能給自己女兒做飯,看着女兒吃的開心,母親就開心。

她不再掃興,每日晚上,多吃些就是她母親最大的欣慰。

南嘉景每晚都被女兒誇張的語氣給逗笑,早在她未出閣前,最大的願望是日後能有個女兒,只可惜頭一樁奉父皇命的婚事,在允珏出生後,她便不能再生養了,甚至于那樁身不由己的婚事,她過得并不好,父皇不愛,母妃被害,無法抽身。

還是他哥哥得勝歸來,稱帝後,她才能帶着兒子徹底從前夫一家那個虎狼窩裏走出,性子往複,未過多久,她找哥哥在城中瀾月樓辦了場抛繡球招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轉如過眼煙雲,她想要自由,不拘束的婚事,忘掉不堪回首,大步往前,前無古人,她來做第一人。

南嘉景看着瀾月樓下文武百姓,一副瞧熱鬧的樣子,對她和離又嫁指指點點,在二樓重哼一聲,甚覺迂腐不堪,世間男子竟不如她這個女子豁達,更不屑将繡球對準他們。

正巧,檀修敬抱着尚在襁褓的檀允珩四處求醫,路過瀾月樓下,檀修敬身上的粗布麻衣,殘破不堪,懷中女嬰的襁褓卻幹淨,南嘉景當機立斷,把繡球丢到檀修敬肩膀處。

檀修敬抱着女兒,大惑不解,視線匆匆掃過地上繡球後,聽到頭頂傳來句明爽話:

“是本公主,抛繡球選親,繡球打中誰,誰就是驸馬。”

檀修敬聞聲擡頭,見其貴女華服,未多逗留,思緒如常,“公主殿下,草民夫人在生小女時,難産而亡,草民只是一介鳏夫,尚不足公主良配,還請公主另擇他人。”

于他而言,盡快找大夫,給奄奄一息的女兒治病要緊。

南嫣黛見檀修敬長相俊俏,異常白的臉色滿是疲倦,鳏夫又如何,她看中的并非二娶二嫁,而是檀修敬寧可委屈自己,不曾屈就懷中嬰兒,她道:“無妨,本公主攜子,正好,兒女雙全,我也無須再生養,你攜女也有庇護所。”

如此一來,她便有了女兒。

檀修敬挪步的腳一頓,他來都城,只為給小女看病,懷中女嬰不足滿月,一路勞頓,早已嬌弱不堪,一路看診大夫都說救治不好。

加上他已身無分文,樓上乃尊貴公主,若小女能有一線生機,那麽他願意試上一試。

彼時,令元帝也在,見自家妹妹看上的人心有動搖,着人将其請了上來。

檀修敬就一句話,“能否盡快為小女醫治,她快要等不及。”

南嘉景心撲了一大跳,走進檀修敬,掀起蓋在女嬰額前的褥角一看,女嬰睡着,臉色更為慘白,甚至還發着高燒。

也沒耽擱,行如水的太醫來來回回進出公主府,都無濟于事,檀修敬入府一下也病倒,南嘉景夜夜守在小女身側,聽着孩童因紮針日日啼哭。

她靠在床榻邊上,握着都沒她手心大的女嬰小手,滾燙的溫度,一刻也不曾降下,她淚水打轉,眉眼心疼,這麽小的孩子,就要承受病痛折磨,該有多難受啊。

她已不能生養,好不容易才得來女兒,亦不想讓蒼天剝奪她唯一有女兒的權利。

于是,她死馬當活馬醫,馬不停蹄去城外寺廟,數日吃齋念佛,寺中聖僧看她實在虔誠,贈予了她一棵小的絨樹。

虔心求得一世安,母女連心複生生。

長夜圓滿歡聲笑,為妙為愛無怨悔。

南嘉景好生将絨樹帶回,種在小女院中,小女竟真的奇跡般的活過來。

南嘉景看着她哥哥在驸馬進府時,賜下的那道聖旨,靠在尚在病氣的阿敬榻前,潸然淚下,聖旨上寫:

“驸馬之女賜名允珩,其姓自由,賜封為明儀郡主,願其福樂綿綿,諸事皆宜。”

‘允珩’二字随允珏,單名一個萦字,生命纏繞在院中那棵絨樹身上,欣欣向榮。

往後珩兒只剩下福樂綿綿,諸事皆宜。

随後她跟驸馬商量,珩兒就随父姓,她很感激她一眼看上的阿敬能入公主府,還給了她一個愛笑的女兒。

雖然阿敬尚在給發妻守孝,入府之由為能讓珩兒得到很好的醫治,但她既然看上了阿敬,會等阿敬守孝期滿,再說她二人的事。

那時起,南嘉景的生命裏有了和睦的一家四口。

沒過多久,允珏就入了皇宮住着,她和阿敬身心都撲在這個女兒身上,等到珩兒十歲時,阿敬去世,公主府只剩下她和珩兒了。

南嘉景坐在一旁,看着女兒吃的開心,口齒伶俐的,還跟兒時一樣,唯獨少了兒時常常說的一句話。

“娘,珩兒好愛你啊,很愛很愛。”

不光跟她,還有舅舅舅母,哥哥,從阿敬去世後,便不再說了,孩子少了父親陪伴,總會有些變化的,人之常情。

也無關緊要的,女兒好好的,比什麽都重要。

當下困住她女兒的棘手事,就是侯府世子,珩兒和陸世子相處幾日,每晚珩兒都會主動跟她說說,今晚南嘉景沒等女兒開口,主動問道:

“陸世子的心收的怎麽樣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