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目視

第025章 目視

檀允珩明眼微微一蹙,無所顧慮地端視着徐鴻越,用眼神拜托“幫我守一會兒司昭府”,徐鴻越回看着她,輕輕含笑,搖了一下頭,頗有寵溺,心照不宣回“你這可不是求人的誠懇”,檀允珩眼珠子轉了兩下,仿佛在回“打你從桐黃郡回來,變得就跟我哥哥一樣,風趣起來”。

她一雙眼睛看的通透極了,夫子授她詩書年複一年,幾乎不曾見過此人除恩威外的一面,就是桐黃郡回來,她才有所察覺,既然夫子有所變,自然她也不必時刻端着心,放松開起玩笑。

徐鴻越輕嘆口氣,點頭答應。

他自開山以來,珩兒是他唯一多年的學生,傾注心血,多年過去,珩兒人中龍鳳,他聲明威望,珩兒及笄,他依舊能聽珩兒喚他‘夫子’,卻不再授詩書。

至于珩兒所說風趣,不過是他原始的性子罷了,在其身邊收了這麽些年,如今也可卸下恩威一面,做個本性使然的夫子。

心中反而并沒如釋負重,他在珩兒孩提時入公主府,多為借力,扳倒謀殺他一家的兇手,與珩兒多年相處,如今方知時間稍縱即逝。

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出落成百姓心中父母官,不過他記得珩兒七歲到十歲期,多是懼他的,不言于表,卻漏于神,自十歲珩兒父親去世,隐隐有所變。

懼隐于神,抿于心,更多的是敬畏。

若檀允珩照實說,徐鴻越任她夫子多年,她既敬畏又懼怕的同時,也與人暗相契合,情誼不加言語,即為有心。

與此同時,她有心點點頭,回陸簡昭的話,“要回的。”

馬車行的比平日快了些,徐鴻越特意交代車夫,別耽擱腳程。

天放晴後,街上行人紛紛而至,馬車走幾步停一停,陸簡昭有些輕微頭暈,腹中也不大舒适,好在路程不颠簸,他看上去無懈可擊,眸中無色,蕩然視着那雙明亮卻直勾勾對着旁人的眼神,突而覺着自己心中難以隐喻之感愈發強烈,似直奔懸崖,陡然勒馬,卻發現懸崖處另有玄機,一方死氣沉沉地煙煴沼澤将他籠罩,走不出看不破。

心不明道不出。

只好緩過勁兒來,閑若無事道:“那在下先去司昭府一會兒。”

檀允珩看徐鴻越乃有意為之,她既要引着陸簡昭積極尋心中塵埃,還要徐鴻越幫她守一會兒司昭府,誰讓馬車裏三人身上,只有她夫子身上幹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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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不可着淋濕的衣裳太久,何況裏外全被淋濕。

她請托的清瑩的眸光裏,徐鴻越悠悠張口。

“陸世子一并回府上好生更衣,本官先去司昭府值守。”

吏部事宜繁瑣,徐鴻越想着來日沐休,昨兒熬了個大夜,直接憩在吏部偏殿,今兒醒來,聽城北一事,匆匆趕來,遇上珩兒有求于他。

說來他已有幾月沒去過司昭府,順便拿一點他托珩兒照料的杜鵑。

**

落日彩霞,渾然一色,賞玩的游人陸陸續續從客棧出來閑逛。

檀允珩回府換衣裳時,南嘉景讓她将徐鴻越一道邀回用晚膳,這不,二人甚至是一道從司昭府出來,一人抱着一盆杜鵑回府後,她聽特意在門口的迎她的貼身丫鬟喻琉講。

“郡主,陸候一家留在府上用晚膳。”

喻琉欲接過檀允珩懷中抱着的杜鵑時,被檀允珩拒了,這她親自照看的,自是要親手送給母親的,不能假手于人。

“今晚府上還挺熱鬧。”她問喻琉,“不會還是我娘掌廚吧。”

喻琉搖頭回她,“不是,是何廚娘做的。”

不是她母親就好,檀允珩心放肚子裏,問身旁人,“夫子不善洞悉人心嗎,今日再見陸簡昭,覺着他是否心中可有我?”她心中有譜,局外人眼中有酌,斷然不會出錯的。

風一下撲過來,二人懷中抱着的杜鵑細微搖動,往風闌水榭走尚有距離,徐鴻越默了片刻,才道:“想來珩兒心中已有斷言,陸世子心中若無你,傘之傾斜,自當雅量,品性極好,依夫子所見,他心中當有你,分量重比鴻毛,不自知。”

三人坐在馬車裏時,徐鴻越的餘光閱過陸簡昭,此人眸中掩在幽邃裏的隐隐失落,被他捕捉而來,好生生的人為何失落呢,可想而知。

若讓珩兒再度一問,是否相娶,陸簡昭恐不再直拒,而是三思後沉默。

風闌水榭,環湖坐落,綿風拂來,溫适頤和,仿佛置身于勝春奪目,兩岸花紅豔麗,柳綠綴目。

有人侃侃而談,有人緘默不語。

南嘉景笑道:“陸候不必客氣,既然陸府修繕宅子,待珩兒回來,我讓她領着世子在府上轉轉,也好有個對照。”午後過半,她剛從宮中回府,陸候攜子碰巧登門,說是來道謝,早年替他們照看陸夫人,她看天色已晚,記得珩兒跟她講過,陸世子愛賞湖景,剛想借着話頭,把人留下來用晚膳,誰知陸候有心修繕府邸,順勢問她能否在府上轉轉,自是可以。

長公主府是南嘉景與前夫和離後,才賜下的府邸,景致上乘的宅子或被先皇賜給了成婚的親王,或有蔭封的世家,再或先皇近臣,公主府實在算不得什麽。

是南嘉景的驸馬,檀修敬入府後,将府上改了一番,才有眼下素樸雅清,別樣紅院,也讓宅院在城中舉目。

陸省笑納,“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只有陸簡昭一盞一盞茶下肚,聽着二人講話,聖上賜了新的宅子,他與父親只願在他母親生活過的宅子待着,不願換新宅,将十多年不曾修輯的陸府,重新修一番,也算不辜負聖上心意。

修繕成了大事,只能大幅修繕,才不會讓聖上落人口舌。

是以今日登公主府的門還有這茬,興師動衆,尋都城一絕,引入門室,方顯章程。

長公主與家父閑聊,陸簡昭只管盯着映月樓臺的湖面觀賞,不久,橋廊上有人踩踏木廊,朝這邊來,撲撲作響,一人步伐輕盈,另一人緊随其後,步伐沉穩。

陸簡昭尋聲回頭一望,比他更快些的目光是明晃晃看着他的那雙桃花眼,歪頭輕佻,誘人不自覺陷入山花爛漫,墜入虎口,而虎在外頭堵着他退路,卻又捏着分寸,不會讓他進退失據。

那被抱在懷中的一盆杜鵑,婆娑輕搖,滿目粉宜,不知又要怎樣對他言心意。

一眼,陸簡昭回過頭,絲毫沒把視線分給檀允珩身後的男子,他有聽着腳步,是位男子,至于是誰,并不重要。

榭裏是張黃花梨圓桌,擺了五個圓杌,南嘉景有意坐在背對着湖景那邊,往左空着一個,往右也空着一個,檀允珩抱着花走來,直徑走到左邊空着的圓杌上坐下,然再往左,坐着陸簡昭,徐鴻越落座在右空位。

檀允珩坐下,就把懷中抱着的杜鵑往南嘉景那邊一推,“娘,這花是珩兒在司昭府後院親手種的。”

“我們珩兒厲害了,都會親手種花送娘了。”南嘉景喜笑顏開,她從女兒一露面,就知女兒懷中杜鵑是送她的,她把杜鵑小心翼翼朝後放在美人椅上,張羅道:“那我們用晚膳吧。”

何廚娘做菜一絕,清淡家常,檀允珩是個不挑食的,除了她母親做的家常味道外,其餘的在她看來都一個味道,填飽肚子即可。

公主府宮燈早早挑起,燈火暖漾,下人手輕腳輕,庭院靜靜,榭外翹檐月落,別開生面,近六月天,酷暑炎熱,風闌水榭風行暢通,淨洗涼意,油面來,惬意生。

一頓晚膳,都是陸家父子對府上廚娘的誇耀,南嘉景深知陸省有話在等着她把珩兒和陸世子支開,隐隐心中會覺不是什麽好話,尋了個機會,便道:“珩兒,你陸伯父說陸府宅子要修繕,來府上參觀參觀,剛好你領着陸世子逛逛。”

檀允珩不知此事,淺楞了瞬,照做,正好給她和陸簡昭獨處機會,起身離去時遞了個眼神給徐鴻越,讓人記得告訴她,母親和陸侯都說些什麽。

她在前,陸簡昭在後,行過橋廊,她說了今晚跟身後人的第一句話,“陸世子想怎麽逛?”既然是做給外頭人看的,自然要好生招待,她這個主子,主随客便。

陸簡昭沖口而出,“想去閣樓上賞湖景。”當他坐在風闌水榭裏時,時不時掃一眼湖景,許是公主府的風闌水榭湖景素樸簡單,心中總有一種惬意,不知何來,甚至迫切促着他想從高處眺望。

檀允珩點點頭,“好,我帶你去。”常年征戰,回都後,身心松懈下來,有空閑情逸致,實乃正常。

府上有兩處湖景,風闌水榭景觀最好,尤其是站在閣樓遠望,別生滋味。

檀允珩一路也沒閑着,雙手負着,走在陸簡昭身前一點,“宅子是我爹一力改之,相較都城親王府富麗堂皇,我們府上更有平淡之感,所以不管何人來,都會嘆一句‘心有歸屬,不枉此行’。”

她倩影玉立,如風如霜,自由傲然渾然一體,娓娓而談,只道尋常。

檀允珩走的地方很巧,陸簡昭只要目視前方,就一定能注意到她。

也促使陸簡昭忽而明白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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