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賜婚

第042章 賜婚

季夏多雨, 雲墨翻滾,一雨洗諸塵,晴視萬物。

初十這日, 令和皇後在宮中設下夏日賞花晚宴,各府女眷男客紛紛早到, 風和日暮下,人影風采, 千姿百态, 唯獨司昭府的二人下衙過來,姍姍來遲。

晚霞鎏金, 紅牆醉日,在二人身後簇明妝。

檀允珩膚色淨白, 哪怕身後日落西山,人依舊是高懸于蒼穹之上的明珠,五官明媚耀眼, 秀眉漫山春, 漸欲迷人眼, 讓人一眼注于表, 想其裏。

至于她身側的陸簡昭若還是之前番副清冷無雙,眉眼蘊冷石, 也是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就是這人一連幾日,不管上衙下衙,腰間那枚環佩讓人很難不注意到。

郡主的環佩居然在陸世子身上攜着, 滿都城傳的沸沸揚揚的。

事情在陸世子前往平邑那日, 還窸窣平常,百姓口中傳的無非還是郡主追心中所愛, 把随身攜着的環佩給陸世子一路通行無阻,次日堂審完,有眼尖的百姓發現那枚環佩還在陸世子身上,往後每日,神武街上的百姓都能看到那枚環佩。

呀。

不得了。

郡主追夫追到了。

真是太好了。

……

沒過幾天,就傳遍都城每個角落,百聞不如一見,貴女男客在二人進禦花園裏,紛紛側目瞧去,人人心中都大為一驚,居然是真的。

一開始都城謠言,是郡主一廂情願傳的,做不得真,加上陸世子入司昭府後一貫淡漠,甚至有傳言稱陸世子不近女色,賭坊有人賭陸世子一世覓不得良人,有男客想了下,那次賭注下的蠻大的,都在賭陸世子這世與風塵無緣。

無人敢想郡主那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膽大之舉,往後細數月餘,鐵面無私的陸世子竟真動了情,帶着她的環佩,抱着她的貓,招搖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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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男女表喜心憂,封蔭世家,公主親王府,還有不奉聖上為主的朝臣子女,礙于身處皇宮,面不改色,心中早已雲湧,郡主和陸世子分着,他們還能各自欽佩,二人如今有了情,這可不得了。

軍民齊心,對他們而言并非好事,反而會壞事。

只有奉聖上為主的朝臣和北冥公主真心替二人歡喜。

賞花晚宴上各懷心思。

晚宴設在鳳鸾宮隔壁的時花宮,時花宮是一座花房,裏頭各種名貴花盛,一年錯季花開,春日盛夏日花,夏日名幾個黃秋,秋日傲梅獨霜,冬日綠意盎然,也稱時花宮。

這樣的宮殿一來是令和皇後生平愛花,宮內時花沒個新穎,錯季花只在殿內長,于是令元皇帝,便在皇後寝宮旁設了時花宮,供己觀賞。

衆人也是借着令和皇後的光,年年都可提前觀下季花景。

花房裏,流水席面千人同坐,檀允珩和陸簡昭剛坐同處,瑞親王府大公子,南承譽端着茶盞,遙敬過來。

“我還要多些陸兄幫着我府,不然瑞親王府可要蒙上一樁冤屈,不知陸兄可否賞臉閑坐一番,好讓我特意感謝一番。”

來圓兒睡了一覺,剛在陸簡昭懷中醒來,前腳扒着檀允珩的衣襟,後腳踩在他圓袍上,四處張望着,圓溜溜的眼睛左看看右瞅瞅。

陸簡昭端茶回敬,“南大公子客氣。”随後他抱着貓一道跟在南承譽身後出了時花宮。

這次挨着檀允珩另一側坐的是北冥玉見,并非正式宴席,席面不分高低貴賤,随坐即可。

北冥玉見瞧着一窩蜂朝阿珩敬茶的貴女男客,臉上盈笑,她當真看不出這些人內心是否如假包換,她提議道:“阿珩,宮中新修了蘭亭,一同前去看看?”

衆人看着檀允珩和北冥玉見前後出去的身影,轉頭賞花,輕聲交耳,心中諷刺。

“記得當日,南三小姐和陸世子一同前往平邑,我打心裏替南三小姐開心呢。”起聲的是湘寧伯爵府的二小姐,衣着亮眼,妝容明豔,都城不論姿色才情,論能力,這位二小姐管着整個湘寧伯爵府,她的哥哥弟弟好賭成性,自她掌家,湘寧伯爵府流水似出去的銀子,回來不少,爵位前些日子也落在她身上。

她能力并不沒在公主親王家女兒之下,她本人也并不掩實心中野心,為人直接。

南承瑾端着茶盞,手中茶蓋撥着,“程二小姐擡舉了,父親只是讓我前去學個一二,陸世子的處事作風,想必程二小姐也略有耳聞。”

程二小姐名程宜,字言蹊。

程言蹊陪了個笑,“不知南三小姐學到了什麽,在下可否偷學一二,待日後學個有模有樣,登門拜謝。”

南承瑾和程言蹊是隔坐,二人中間坐着三公主的南伊忱,一邊是殺死她母親的間接兇手,一邊是陽奉陰違的勳爵女,她匆匆一別,離席堅決。

花房裏話聲高落,檀允珩離席後,無人在意誰又怎樣,目光大都落在稀世珍花上。

南承瑾瞟了眼南伊忱孤寂離去的身影,失了留糟粕的爹,又失了一心為子女的娘,和二皇子南伊霖成了無父無母的人兒,三公主府算是徹底倒了,算計長公主府沒算計成,反倒害了自家。

就是這檀允珩變數頗多,這麽一個危險的人兒,都讓她在平邑栽了個跟頭,那枚環佩怕不是送她的禮物,還有陸世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竟一點沒看出陸世子喜歡檀允珩。

叱咤戰場的陸小将軍就甘願被檀允珩耍的團團轉,南承瑾是不信的,天底下的夫妻大都同床異夢,就拿她府來說,正頭母親生不出孩子,她父親才納了三房姨娘,常年到頭她母親都不見父親一回,倒是對她這個女兒寵愛有加,是個愛孩子的父親,絕不是個好夫君。她父親待正頭母親也不好,她和哥哥弟弟全随了父親,都是精明利己的主。

這才讓檀允珩擺了她一道,往後不會了,汲取教訓,日子還長。

喜歡又如何,都城想拆郡主和陸世子婚事的人多了去了,也輪不到她動手,即便成了婚,也有衆人拆。

陸世子可不是當今聖上,也不是大皇子,何況檀允珩的喜歡不是少女心動,而是被逼上梁山做的選擇而已。沒母親的孩子,和郡主這般自幼便有多人寵愛的尊貴之軀天壤之別,若陸世子明理真相,即便成了的婚事,還能繼續嗎?

**

明臺,宮裏多到數不清,并非什麽稀奇之地。

三層翹檐,一人懷中抱貓登高站在臺欄裏,眺望皇宮燈火通明,琉璃瓦上月光銀霜,不遠處時花宮的淡淡馨香,依稀可見兩道女子身影走出。

那道清麗人影,陸簡昭再熟悉不過。他懷中的貓每每看見檀允珩,不管遠近,總要貓頭張望着她離去的身影,似一道貓塑。

“去歲三公主在瑞親王府中毒一事,南大公子不必客氣,司昭府分內之事。”陸簡昭托了一下貓身,防止她的貓一時沖動。

遠處宮道上的兩人身影消息在拐角,南承譽手中托着一盞茶慢吟,“世子爺客氣了,畢竟你我同心,多周全一下總是謹慎的。再說,三公主中毒的物證,若非世子爺将妙親王繩之以法,在妙親王府找到‘杜鵑春迎’的物證,我們瑞親王府永遠無法獨善其身。”

陸簡昭眺望遠處,試圖尋一下檀允珩和北冥公主去哪裏,明臺雖高,也不及殿宇阻隔,高臺之地,也睹不見心中所愛。

懷中貓的下巴正好抵着他手背,綿呼呼的,讓他心中平實了些,檀允珩的貓還在他這兒,“司昭府下人找出的,并非我親自找的。”那會兒他和她剛解決完妙親王,他傾情相告,檀允珩回他“好”,這便是應了他。

随後常幸帶着人在妙親王府找到了‘杜鵑春迎’,經太醫診斷,就是害死三公主的元兇。

陸簡昭一雙黑眸裏沒有明亮之色,在宮燈掃到的地方,也是幽邃冷漠,連着月餘,太醫私下給他調解,就算是無用功,他也要盡力一試,已經是唯一能看見檀允珩的路數了。

“南大公子想說什麽,盡可快些。”他語氣一如既往的冷調,話裏卻在催促。

南承譽在陸簡昭身側神色不見好,跟瑞親王府一黨,怎可跟他搶郡主呢,明明他妹妹親耳聽着陸世子不喜郡主的,何況堂審,也有百姓傳陸世子歡喜的他妹妹,陡然生變,實屬難料,他妙嘆口氣,“陸世子既不喜我妹妹,為何不拒絕聖上旨意,讓我妹妹随行。”

陸簡昭唇角淡笑,卻沒笑,眸中渾濁難明,眺着遠方,“南大公子說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世子也不過是黎民爾爾。”曾幾何時,他撐傘于城北危牆之下,珩兒戲他“我也是黎民”,如今他受教了。

老瑞親王主動請纓讓自家愛女跟着,聖上應允,是暗中反将瑞親王一軍的,誰讓瑞親王想隔岸觀檀允珩和妙親王府針鋒相對的,那會兒他畢竟和瑞親王同黨,瑞親王府人跟着,還能落個同尋蘇府罪證的好名聲,對瑞親王可謂是錦上添花。

眼下在這兒說風涼話,總該吃教訓的。

南承譽放了茶盞,拍手叫好,笑得也虛情假意,“陸世子說的好,你我同黨,把話敞開了說,真是痛快。”

痛快個屁,本來南承譽的父親聽聞陸世子不近女色,特意入宮請旨,讓聖上準允小妹跟着,聖上不準奏,就是小心之人,只想着自己外甥女,一聲準奏,讓瑞親王府上下準備借着陸世子違背聖意,試探一下明儀郡主是否真心喜歡陸世子,他們賭的是郡主并非真心喜歡陸世子,亦不會為陸世子求情,聖上是郡主的舅舅啊,郡主怎會為了一個外人讓舅舅顏面掃地呢,會與不會,都會掉進瑞親王設下的陷阱裏。

郡主不會求情,往日追夫的動靜淪為南祈笑柄,若會,皇室顏面掃地,左右瑞親王府不吃虧。

結果陸世子不僅讓小妹跟着,郡主還讓小妹白高興一場,二人一同讓瑞親王府有了更好的名聲,好一個脫控的局面。

南承譽在府上聽下人禀,陸世子整日帶着郡主的環佩招搖過市,都要嘔死了,還痛快,焉能痛快。

陸簡昭最不喜歡旁人睜着眼說瞎話,明明心中有狠,卻因不想失去他這個得軍心的靠山,還得恭維着,真是大快人心呢。

他抱着貓轉了個身,“我與貴府自始至終,道不同不相為謀,貴府因本世子而名聲高了一階,南大公子日後記得感恩戴德。”

夜中的風和煦,卻刮的南承譽臉生疼,他手狠勁抓着臺欄,硬是把朱紅漆給扣掉了,“感恩戴德。”他哼笑一聲,“還真說得出來。”

依他看,婚不見得能成,即便能成又如何,又長久不了。

**

蘭亭是坐在鳳鴛宮和時花宮背後的一座憩亭,這地方假山真水,花草環繞,垂柳活溪,風鈴吊檐,是聖上連拆了兩座宮殿專程改工的,後宮不該殿宇連坐,宮牆高深,該鳥語花香,桃紅柳綠。

溪流涓涓,有二女子亭中小坐,聲音淡淡。

“阿珩,你當真想好跟陸世子過一輩子了?”北冥玉見握着檀允珩的手委婉追問,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度餘生長久,北冥玉見一再探問,只是想阿珩往後過的快樂些,那位陸世子是個真性情的,自幼無母随身,性子裏總會短點什麽。

檀允珩逗着飛到石桌上的黃莺鳥,“當然。”阿見的擔憂不無道理,無論是父母,還是舅舅舅母,哥哥嫂嫂,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成婚哪怕不喜,也不會合離的。

明月徐風,水波蕩漾,風鈴搖曳,蘭亭周遭養着鳥雀,白日放逐,晚上回籠,見亭中妙人,爪子不斷踩在蘭亭圍欄上,看的不亦樂乎的二人,絲毫沒注意背對着她倆的一條小徑一人一貓悄然而至假山後。

北冥玉見眸光流轉,又問:“陸世子哪裏好,讓阿珩如此執着。”

檀允珩将鳥兒吃食從錦袋倒放在石桌邊上,鳥雀十分有趣,竟能有序上前叼走,給她逗樂了,捧腹笑着,笑聲迎着微風,溫柔綿軟,聲音扣人心弦,“我不喜歡陸簡昭,都城局勢,他娶我既能解我燃眉之急,還能讓他不陷困境,權宜之下,他當最好,看來我裝得十分像,阿見也信以為真了。”

離之十來步路的假山後,陸簡昭一襲淺褐色圓領袍,懷中貓被他輕微捂着嘴巴,後背微微倚着山石。

追他不過權宜之計,之前萬般藏不住的愛意都是裝的。

想想也是,他同檀允珩一面未曾見過,怎會讓高高在上的郡主青睐于他呢,怪不得他左思右想,想不通檀允珩為何執着他,皇後娘娘給他的那字,也是早有準備的,并非藏不住的少女懷春,而是蓄謀已久,故意欲擒故縱的招數。

既然郡主非他不可,他心堅定,這何嘗不是情緣天定。

這等因由聽檀允珩親口說出,倒比從旁人口中聽來的更真心。

那就讓情緣一世永久,永絕後患吧。

陸簡昭微微側低首看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夠到的牽牛花,月色和煦照落在他眉眼中庭,滞停一瞬的喜色很快随着他彎腰摘下一朵牽牛花,化成醉月伐戲桂。

他拈花輕笑,淡若清風明月,轉身直徑從蘭亭前的小徑上離去,前往鳳鴛宮,去求那道聖上皇後那晚應他在今日的賜婚聖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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