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聖旨
第043章 聖旨
檀允珩向來算無遺策, 習武之人耳朵異常靈敏,腳步一過來她就知是陸簡昭,何況這個局也是她做的, 一席話故意說出,為防止他日後這人從旁人口中聽得真相, 影響二人婚後和氣,還是她主動說出最好。
北冥玉見瞧着可未必, 她看着陸世子傲然堅決的身影, 故意從蘭亭前的小徑離去,忽而瞧着阿珩和陸世子婚後, 怕是雞飛狗跳的,不會如阿珩的意, 和和氣氣的,她委婉道:“我怎麽瞧着陸世子知道你我的計謀,還挺高興。”
“我知道。”檀允珩肯定道, “一個小将軍的心好騙歸好騙, 不能忽略的是陸簡昭的心性, 換做是我, 跟陸簡昭一模一樣,求一道既定的聖旨, 日子還長,總有信心讓對方起了心思的。”她不知道鳥雀吃多少是飽,将錦袋裏的吃食喂完就不喂了,撐不死也餓不死, 蠻好。
話落, 她和北冥玉見一道起身,前往時花宮。
北冥玉見攙過她胳膊, 手指了指她的心口,“所以阿珩篤定日後定會讓你喜歡上他對不對。”
檀允珩擡頭望了一下明月,回得模棱兩可,“捏一人心最好的法子,就是你的思緒攪着他的心跳為你而跳,至死方休。”
北冥玉見是個通透豁達的性子,每個人都有不願說的,阿珩也有秘密,她也有,不多問,卻有解,她攙着檀允珩,擡頭望明月姣姣,快十五了,月亮又要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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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鴛宮,琉璃燈火,璨璨折窗柩。
張羨宜剛喝完藥湯,口中的甜糖肆意化開,她手搭在已經伸到她眼前,随時準備拉她起來的南嘉風手中,“走吧,我們去時花宮。”
南嘉風牽着她慢慢走,口中話不斷,“哎呀”一嘆,“記得珩兒剛學會走路那會兒,手中抱着撥浪鼓,走的搖搖晃晃的,轉眼都這麽大了。”
張羨宜趁機呲了他一句,“阿風還比我大三歲呢,老了點。”
“诶。”南嘉風另只手拍了拍被他拉着的捂不暖的手,“俗話說嘛,老來俏,如今不惑過四,正是時候。再說,咱家珩兒比陸世子小五歲,知雲比允珏小四歲,你我還算差的少。”
張羨宜看他這副德行,怎麽跟孩子們比起來,“你呀,哪有當舅舅的,那外甥和外甥女的丈夫來自謙的,不知羞。”
南嘉風扶着小黎出了鳳鴛宮宮門,臉上一直沾笑,他就喜歡聽小黎說他,感覺這般尋常夫妻,膳後百步,甚是情調,“若小景的驸馬尚在,看到珩兒有了歸屬,一定開心的,我記得小景跟修敬同歲,是那麽的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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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羨宜還記得小景驸馬第一次抱着珩兒跟小景一道入宮的場景,是個十五圓月夜,因驸馬入公主府就纏綿病榻,高挑羸瘦,合身的圓袍風骨清逸,若沒那場無妄災荒,朝廷大概會多一個文官翹楚。
她和阿風問過小景驸馬,原本等珩兒出生,打算做何營生,驸馬跟二人講,寒窗苦讀,打算趕考,可惜一路颠沛,身子骨早已摧殘,不好入仕。
張羨宜輕嘆,“驸馬秉性良善,也難怪小景執着,二人教了個機靈小鬼。”
三言兩語的,解了沉悶。
南嘉風慢慢搖了兩下頭,“我看珩兒也執着,那陸家小兒更執着,看着吧,這二人婚後肯定雞飛狗跳的。”
張羨宜假意不耐煩看了阿風一眼,南嘉風立馬應聲,“這可不興怪我沒早日将朝堂事理好,朝堂事急不得,何況珩兒是個什麽樣的性子,你我很清楚,她一旦認準了的事,就連我這做皇上的,都拉不住。”接着他被小黎瞅了一眼,軟了聲,“怪我,怪我,都怪我。”
宮道上二人左一句右一句慢慢走,拐了宮道後,才到時花宮門口,二人剛好碰上迎面過來的陸簡昭,腳上走的火急火燎,臉上風輕雲淨,二人心中有數,就在時花宮門口等着人來。
南嘉風身邊公公高喊“聖上皇後駕到”早已傳進時花宮衆人中,久久不見聖上皇後,衆人一道出了宮殿,在院中請安。
門外陸簡昭請安過後,雙膝下跪,把貓輕輕放在一旁,來圓兒後腳直起,前腳抓住張羨宜的裙擺,被南嘉風彎腰抱在懷中。
“臣子懇請聖上皇後,為臣子與明儀郡主賜婚。”
張羨宜和南嘉風互視一眼,宮門裏是各家适齡貴女和公子,這會兒你看看看我,我瞅瞅你,更難以置信。
衆多貴女公子臉上落一瞬慘白,來的如此之快嗎,陸世子心急,聖上皇後也不着急将郡主早些嫁出去吧,衆人心中忐忑,他們很怕婚事敲定,更怕郡主與陸世子成婚,事态最好提前把控,誰都知,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只有安于現狀的人才會信之。
南嘉風看着尚在遠處,出現在月下的兩道身影慢慢露了輪廓,他和小黎的視線不約而同垂落在筆直跪着的人身上。
南嘉風聲音沒了剛才溫和,比陸簡昭眉梢冷霜沒好到哪去,“我們皇家的規矩,講究敢作敢當,陸家小兒如何确定能和我們珩兒走下去。”
張羨宜看着遠處珩兒和北冥公主一并過來,她和阿風從不講虛無缥缈的情意,做不得真的,一顆心離的夠近,也是兩顆心的距離,不抵一件實事來的讓人安心,不看人如何花言巧語,且觀人做什麽。
來圓兒在看到檀允珩過來,腦袋往前一伸,就想找她,“喵”個不斷。
陸簡昭聲音比往常高了點,身後的腳步離還離他尚有距離,他怕人聽不見他的心,沉着冷靜,字字清晰,“臣子戎馬幾年,願以全部軍功相商,求得天家貴女,以身相護,以命為賭,盼與對的人攜手走一條對的路。”
說完,檀允珩的腳步剛好停在他身後,北冥玉見朝聖上皇後施了禮,往一旁站去。
張羨宜示意了下檀允珩的位置,手托了一下陸簡昭的衣袖,“既然如此,本宮準了這門親事,珩兒就在你身後,你且起來,随珩兒一同入座宴席。”
南嘉風在一旁附和,“朕也準了,那就一同入席吧。”
陸簡昭重新叩謝聖恩後,聖上皇後一并離去,一只細白,手心因常年習武生了細繭的手頓然從身後朝他伸來。
宮牆映月,朱紅淬身,那般合時宜的喜色點在陸簡昭眉眼,溶溶月色滿地霜,他的相貌極溫文爾雅的,與生俱來的書卷貴氣,儒雅超逸,他嘴角淺淺一翹,像碧水漣漪,明明清澈幹淨,一眼見底,卻又暗藏心思,旁人無法窺得。
他一把抓了檀允珩的手腕借了點力起身。
檀允珩不小觑一個在戰場上厮殺的将軍力氣,甚至她提前用了全身力氣站定,還是往前踉跄一步,她和陸簡昭的身子僅僅隔着一個橫在中間拉着她手腕的胳膊。
她站定後并不掙脫,依舊神定氣若,仿佛紅影婆娑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宮牆之高,月色迷離,身影投落同處,二人看起來是親密無間的一對壁人。
陸簡昭神色也平靜無波瀾,他墨色的雙眸雖黯淡無光,澀無愛意生,卻映着明眸三千界,愛由心長,檀允珩今着了件桃粉色交領短襖,發髻全挽起,隐約可見辮子纏繞,桃花簪花,在紅牆月色下,明麗無雙,即便剛身子一時不穩當,也不見半分神疑,又或慌張。
是篤定他不會做傷害她的事嗎,算的精準,他确實不會。
陸簡昭手握着檀允珩手腕,她的脈搏平穩在他手心跳動,這感覺跟他頭一次在城西田中一模一樣,那會兒他也有今日之感。
握着心愛之人的心跳,就好似她的心為你跳着。
很奇妙,想握一輩子,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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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有诏:
長公主之女檀萦,及笄之年,心有巧思,擇夫婿而由心,與昭平侯之子陸晏,情孚意合,旨皇室之喜,擇中秋月圓,紅燭高燃。
賜婚的聖旨是次日一早到公主府的,南嘉景和檀允珩正坐在風闌水榭用早膳。
南嘉景手中湯匙不斷在跟前玉碗中晃着,“還有雙月不到,時間還算充盈,娘再去給我們家珩兒多備點嫁妝。”
檀允珩口中滑肉湯剛咽下肚子,她放下湯匙,笑着調侃:“好啊,我把娘一起帶過去,這樣什麽都有了。”
南嘉景是生怕女兒的攢的嫁妝不夠多,還想在短時間內多找點,她甚至都想好進宮去她哥哥那兒找找,還有什麽好東西,珩兒這一下子,她的心思全被打散,失笑出聲,“你與陸家世子婚後獨門獨戶,小兩口剛成婚,娘可不去湊熱鬧,何況哥哥賜的宅子就在允珏隔壁,再過些日子娘去你哥哥家,日日都去看你。”
檀允珩夾了一塊水晶脍來吃,她記得嫂嫂的原話是,等嫂嫂身子好些了,再讓她和娘過去住,省得娘看了擔心。
她口中水晶脍還沒嚼完,下人榻橋而過的聲音臨近,作揖道:
“陸世子來了,說接郡主一道上衙。”
南嘉景“哎呀”一聲,“珩兒去吧,娘也要去尋阿敬說道說道這樁喜事。”
長公主府外,青詞牽着兩匹馬身影漸遠,陸簡昭尋了個陰涼處負手而立,身形欣長,姿儀端正,一襲煙粉祥雲暗紋圓袍,白玉冠發,淑人君子,溫雅玉潤,眉眼氣色如常有霧,熱意疏離,直到那抹明亮闖入。
霧散山明,一碧如洗。
檀允珩剛要下最後一個臺階,手腕自然而然又被陸簡昭握了去,只聽人道:
“我與珩兒同乘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