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悅她

第049章 悅她

這日晚膳過後, 陸簡昭登長公主府府門,接了檀允珩一同到游船畫舫。

長夏燥熱,日暮過後, 街上百姓絡繹不絕,畫舫更是人多眼雜。

船裏四方環繞, 三層之高,矮到木踏, 高到內梁, 彩繪雕花,色彩鮮而不豔。

月下風情無價市, 燈火漣漪常歡樂。

每幅名畫都提前有小二将結繩系在三層對邊朱紅欄杆兩端,畫就在高處正中間, 待有人高喊“船影有形,我如數家珍,你量力而行”後, 小二掌着檀木長勾一挑卷着名畫畫軸處細繩, 名畫展開, 衆人觀之。

第一幅《林中鳥逐鹿》。

雨後色彩照林, 窺林心如碧波蕩漾,雙鳥低垂, 雙鹿欲飛。

一二層坐客有人嗤笑聲落。

“天上飛的和地上跑的,都能作畫成角了?”

“哪位名人所作,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這成何體統, 鹿将飛, 下次給我畫個人飛。”

“就是啊,名人長尾, 也不能作畫糊弄人啊。”

……

畫舫一層是堂中廳,坐在堂裏擡頭遙望畫作,二層是廊下隔間,側目高擡半分目所致,三層是半壁雅間,只需側目,便可雅觀。

檀允珩和陸簡昭坐在三層裏,地方是陸簡昭使了好些銀子托老板娘跟人買了一人今夜熱鬧,不然今晚怕是趕不上趟。

這裏不做茶水,只有果子釀,采秋實碩果所制,陸簡昭斟了一盞放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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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的規矩是當夜所挂畫作的人也需來此,畫借着畫舫賣出銀兩悉數歸作畫之人,但作畫之人也需替畫舫全買主想見一見的畫主的心思。

檀允珩是第一次來,之前她不在場,畫所值銀兩,歸畫舫一半,還買主一半,既如此也算不破了畫舫規矩,是以買家、畫舫全都承了她個不情之請。

還是那句話,商賈無利不往,官場無往不利,她的畫作起價昂貴,哄擡更高,花落誰家,是畫舫看誰出價更高。

果子釀抿進口中,酸甜交織,剛剛好,多一分過酸,少一分過甜,偶爾換個口味,很是不錯。

陸簡昭看她端着琉璃盞飲盡,甚是歡喜,又給她斟了一盞,“珩兒第一次來?”他晌午聽檀允珩說她的畫作在這兒挂出,他當下邀人晚膳後過來看一看,她口中之地。

果子釀是他午後先着司昭府衙役去了趟陸府找他的侍衛青詞,青詞拿着陸府府牌到半閑別苑的成衣鋪子,找老板娘尋了間畫舫雅間,老板娘親口告知畫舫果子釀也是家中人所釀,十分幹淨,絕無添它物。

銜香是老板娘家中人所制,果子釀也是,他記得老板娘家中只有雙親,有這般利索能幹的雙親在,怪不得老板娘商路通。

他想打聽檀允珩知不知她的畫作被誰買走了,沒讓青詞問老板娘,他親口問,親耳聽,他要一步一步從她這了解他在外厮殺,她在都城受盡高門算計成囊中之物之事。

檀允珩不是扭捏性子,果敢無畏,直面高門龌龊事,一來離不開長公主聖上皇後的悉心教導,二來他若從旁處打聽被她知曉,就是他不敢直面她了。

天下夫妻同林飛,不怨低垂,不懼風霜。

這挂賣的頭一幅畫,何嘗不是比翼雙飛。

檀允珩側目賞畫,應聲,“第一次來,我在這兒挂了三幅,兩幅被南承瑾買回家中用來攬文人墨客,一幅被城東柳家買走,不知心思。”雙鳥低垂,雙鹿欲飛,還有另一種說法。

雙鳥逐雙鹿,夫妻逐權,權有敵對,夫妻同林,騰飛不在一時。

這畫作不錯。

“城東柳家?”三層是坐榻,陸簡昭尋的雅間對面就是畫作,一眼看盡,“是哪個柳家。”一門心思刨根問底,還不忘接着搖鈴,擡手比劃。

畫舫三層坐的都是甚貴家門,搖鈴按畫舫規矩比劃,對面站在畫後的小二飛快領悟,喊道:

“三層六廂房,一萬兩。”

畫作起賣最低千兩,畫主不曾露面,一二層百姓輕嗤的不要此畫,有的是人要,被擡之八千兩。

而三層出價擡手一萬兩,只多不少,也是畫舫規矩。

陸簡昭見檀允珩對此畫多看幾眼,便知她喜歡,午後他偷偷問過常幸,城中何人畫作之最。

唯有明儀郡主,山水墨畫,一騎絕塵,再無其他。

既然如此,能讓檀允珩多看一眼的,想必是稱心的,他買來悅她。

“我娘的前夫家。”檀允珩收了視線,手中琉璃盞放下,城東兩個柳家,一個富庶,另一個更為富庶,她娘嫁的是後者。

“如今柳家當家的,還是柳如權。”

還是柳如權,陸簡昭又給她續了半盞,夜已至,不可多飲。

柳如權是長公主的前夫,何故買長公主愛女畫作,這些極鼎盛之家,無所不用其極。

先皇在世,公主下嫁富商,皇子娶平民,對公主皇子乃奇恥大辱,幸而長公主得以逃脫,聖上皇後得以平坐天下。

“珩兒一千二百兩買為夫動心,為夫自然萬兩黃金博卿一笑。”話不着調,他瞧她一提此事,一慣平靜的面容無波瀾,心已如此,往事已矣,如今高攀不起的是柳家,長公主府從不避諱此事,珩兒也不避諱,剛小二喊了,此物歸他,馬上畫作要呈檀允珩跟前兒了,他博卿一笑,是他已坐好聽之,平心待之。

檀允珩飲了那半盞果子釀,“哥哥是娘和柳如權的兒子,柳如權這麽大動靜買走我的畫,是覺着娘她喜歡女兒,想讓他女兒,沾上公主府的喜慶,商路好走,故而買畫,公主府不作應答,便是默認應答。”

她母親前夫一事,最讓她恨之入骨的是先皇所為,和柳如權不管不顧她娘當時未曾及笄,便孕一子,十五産子,誰家女兒會有如此之早,她娘産子後,不宜同房,柳如權也怕鬧出人命,不僅出府找,在她母親月子不出,便納妾,才致使她母親爽朗的性子産後結郁良久,直到她舅舅凱旋,稱帝,才恢複。

這樣的人家誰嫁過去也是那樣,名不正言不順,無法取柳家一大家子項上人頭,不想買她的畫作嗎,買去好了,拿來行賄也好,籠絡文心也罷,最好夜半睜着眼睡覺,以防被她發現,要那一大家子性命。

混賬東西,陸簡昭記下了,這賬他和珩兒一同讨。

由此見得,聖上辟新朝可見遠瞻。

小二端着長都承盤過來,識趣地将《林中鳥逐鹿》拿給郡主,小二再不識擡舉,也見過郡主,更別提老板娘特意交代過,三層六廂房乃貴客中的貴客,郡主和陸世子光顧,一定要伺候好。

又把一幅畫卷遞給陸世子,道:“此名畫是給陸世子您的。”

陸簡昭接過畫,小二拎着都承盤離身時,聽郡主一言。

“讓畫主過來見我。”

陸簡昭将畫卷放在方幾,徐徐展開,一幅山林日落,耳目一新。

風有聲,山有回音,晚霞神笑,賞此畫,完全讓人挪不出耳目聽看畫舫所展二幅。

一騎山水千古絕,垂涎三尺常感幸。

此畫非檀允珩手筆莫屬,當之無愧。

這個午後,不光陸簡昭忙着晚膳後邀她前來,她當然不會辜負小将軍的一番盛邀,派常幸将她東偏房裏挂着的一幅擇下,送來畫舫,就說她的情要讨之,以小二替她贈畫代之,旁人有價無市,他和旁人從來不一樣,她的獨一份心誠相贈。

她都利用陸簡昭了,其他的她不會虧待自己,也不會虧待陸簡昭的。

《林中鳥逐鹿》的畫主是檀允珩見過的人,央玉蘭,那個在甜香街還有瑞親王府替她說話的人。

央玉蘭一進雅間,才知這裏坐的是誰,小二未給她露半點,郡主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于郡主對坐的陸世子她在這幾天聽了不少。

求婚聖旨那叫一個讓旁人羨慕啊,以身相護,以命相堵,天下當真沒幾個敢下毒誓的。

陸世子是第一個。

往常央玉蘭對陸世子的看法自在瑞親王府裏,和郡主交談後,就有了改觀,這些日子更為改之,果然郡主是個妙人,能讓陸世子這般人兒,為之真情。

她施禮過後,被請坐在榻沿,“這幅畫作,是民女第一幅畫作,雙鳥逐雙鹿,夫妻逐權,一人不可落,相輔相成。”

“第一幅畫作?”檀允珩疑惑,陸簡昭端着琉璃盞,瞧了她一眼,這裏不是俗稱名畫舫嗎。

央玉蘭解釋道:“都城深居郡主之下的是蘇庭,民女借了蘇庭妹妹,蘇易的名頭,蘇庭作名畫,她妹妹自然作不得廢畫。”她畫藝精湛,投路無門只得借旁人之手,誰讓名人畫舫就這麽個不成文的規矩呢。

蘇庭無妹,她有手藝,又不欺騙,何不借個名頭。

央玉蘭臨走,又說道:“郡主,民女家中宅院修葺好了,十五設了圓宴,郡主能否攜陸世子一道來。”在這兒遇着,她先說了,改日她再遞拜帖去長公主府。

檀允珩應了。

富商之間定會相邀,皆時她定會看到柳如權的女兒。

“陸簡昭,去舫頂嗎?”檀允珩鮮有相邀,陸簡昭當然去,畫舫三層雅間都有一個竹梯,可上舫頂,賞月落,游觀盛都。

然檀允珩的目的還有一個,讓百姓看到她和陸簡昭恩愛非常。

舫頂依舊是翹檐青瓦,二人上來時,已有一對男女依偎賞月,兩岸是繁都燈火,有人自高處而視。

女子紅色交領短襖,有月自下而來,如日明霞,男子藏藍鎏金圓領袍,如夜沉藍,二人十指相扣。

一勾即圓的彎月,二影成雙,繁都遙相傳,高臺百姓祝。

陸簡昭不知何時藏在衣袖中一個綠葉,拿在手中,吹了一曲相思鳴。

相思若有千千結,紙鶴騰飛朝夕間。

是陸簡昭現學的,不至出神入化,也有半分妙音。

檀允珩左手被陸簡昭牽着,右手往旁邊一抻,月下成霜,手心微涼,手指敲着青瓦,學着徐鴻越授她琴藝時的神思,“上不足,下有餘,下次聆音,小陸大人上階指日可待。”

這不就是她還想聽。

陸簡昭寵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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