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做回普通朋友,像從前那樣

第69章  做回普通朋友,像從前那樣

“房子, 你說她買房子了?”

倒退幾步,溫晚肩胛抵牆,睜圓的一雙眼布滿驚疑傷痛。

她再次向烏玫求證, “你沒騙我。”

“騙你幹嘛……”

烏玫同樣不解, “那麽重要的事情, 難道學姐沒告訴你,你們不是戀人關系。”

她其實早就猜到了,謝舒毓連續兩個周末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畫圖,兩人肯定是吵架。

她故意那麽講,有小小報複心理作祟, 看到昨晚謝舒毓糟糕透頂的精神狀态, 替學姐打抱不平。

“那她不告訴你也正常,你一點也不信任她,進去她房間亂翻就算了, 還進我房間,你把我們想成什麽人了。”

烏玫有氣,回房拿了件衣服披在肩膀,繼續說:“昨晚學姐淋大雨回來的, 渾身濕透,還沒進門就開始嘔吐, 全身發抖, 吓得我差點叫救護車。”

她那時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以為謝舒毓食物中毒,現在溫晚出現, 一切都明了。

“肯定是因為你!你氣着她了。”

靠牆緩緩滑坐在地, 溫晚滿腦子只有“房子”二字。

房子,謝舒毓想買房子, 她知道的,提過好多次了。

她沒往心上去,是壓根就沒打算讓謝舒毓出錢。

之前說過類似的話,說大家一起買,首付一人出一半,是顧忌她的自尊心。

那時候她還知道體諒謝舒毓的感受,尊重她的選擇。

屈膝,溫晚雙手捂住臉,被深深的自責和挫敗感包圍。

是誰得到了就不珍惜,她老說這句話,逼着謝舒毓一次又一次向她求饒認錯。

“真的買了房嗎?”

溫晚擡起頭,淚濕的臉通紅,她還是不相信。

繼而,想到上次讀者見面會,還有謝舒毓曾經發給她審閱過的圖書合同。

錢,肯定是夠的。

“那還有假,學姐跟我提了好多次進度,還說房産證都快拿到了。”

烏玫忍不住說更多,就為氣她,“我大舅舅家搞裝修的,學姐說,到時候找我給她打折!”

溫晚信了,種種細節佐證,她終于肯相信了,也意識到自己玩砸了。

徹底玩砸。

她早該想到的,謝舒毓一直在攢錢買房,上次,她們分開之前還專程提過一次。

買房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是人生大事,那份合同把謝舒毓變得很有錢,不需要再指着誰跟她分擔另一部分首付。

她不用再委曲求全,她把她踢出局。

這是溫晚最不能接受的,她知道這種想法特別惡劣,她也從來不自稱什麽好人,一直以來,她不就是占着另一份首付的名額為所欲為嗎?

現在謝舒毓不帶她玩了,徹底脫離她的控制。

淚止也止不住,溫晚講不清楚自己到底因為什麽在哭。

她拿出手機給謝舒毓打電話,照例無法接通,卻還是執着重複着挂斷和撥打這個過程。

直到淚滴滿屏幕,也糊住她的眼睛。

她不顧形象,嚎啕大哭。

烏玫倚着門框看她一陣,終究不忍,“好吧,昨天晚上,我擔心學姐出事,打電話給她的緊急聯系人,那個姐姐不久就開車來把她接走了。”

“可學姐的緊急聯系人,為什麽不是她的父母家人之類。”烏玫緊接着道出心中疑惑。

溫晚止住淚,擡起頭,“左葉?”

“她沒有家人嗎?”烏玫又問。

“為什麽不是我。”溫晚喃喃出聲。

“那麽遠,真給你打電話,你也幫不上什麽忙。”烏玫順嘴接。

“所以她真的一點也不需要我了。”最後一擊,溫晚臉色由紅轉白。

高中,大學,以及謝舒毓讀研期間,所有表單,緊急聯系人一欄,都是她溫晚的名字和電話。

她曾真心實意為謝舒毓感到擔憂,說“萬一我沒接到電話”,也是覺得自己沒那麽大能力,承托不起另一人生命的安危。

謝舒毓就在第二欄加上了溫瑾的名字和電話。

幸好,那幾年,謝舒毓平平安安的,她的膽小自私不曾暴露分毫,最終被時間的砂礫掩埋。

到這裏,溫晚又想起三十歲生日那天,謝舒毓零點給她打的那通電話。

——“你還可以像從前那樣幼稚,無聊,情緒起伏超大,動不動就哭鼻子,背地裏說人壞話,生氣就暴沖、砸床,甚至大喊大叫,都OK的。”

這麽多年,一直被寵着,慣着,那些話她真聽進去。

朋友們都長大,謝舒毓也長大,好像只有她還在原地踏步。

左葉接到溫晚電話的時候,真有點發怵,怕她又拿大學時候借的那筆錢說事。

錢雖是早就還清,但雪中送炭的一腔拳拳盛意不能忘。

那時候左葉出櫃,跟家裏斷絕關系,處境實在艱難,溫晚給的那筆錢,說是救命錢也不為過。

“吃了些東西,剛睡下,現在退燒了,你不用擔心。”

左葉在陽臺,捂着手機聽筒,心裏嘀咕着,溫晚要提錢,她肯定是沒轍的。

“你可以把地址發給我嗎?”

溫晚坐在客廳那張舊沙發上,烏玫把她扶過去的。

左葉因為工作原因,換過好幾個住址,現在這個,溫晚确實不知道。

“她說不想見你啊。”左葉抓抓腦門,昨晚專程問過,說萬一溫晚找來,她該怎麽辦。

謝舒毓就說了句“不見”,扯過被子,蒙頭睡覺。

“求求你了。”溫晚聲音帶着濃濃的哭腔。

左葉內心掙紮。

她受不了女孩子哭,偏偏溫晚最是矯情,從小到大,一遇到點什麽就吧嗒吧嗒眼淚掉個不停。

每次都是謝舒毓在哄,她借口上廁所,等人哭完才回來。

“可她說了不想見……”左葉發愁,對面哭成個淚人了,還不如拿借錢那事威脅她。

溫晚沉默了。

她心情不錯的時候,撒嬌賣乖手到擒來,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只會撒潑打滾。

她總是掌握不了那個微妙的中間值,歸根結底,她的人生太過順遂,她不需要學會溫良忍讓、委曲求全。

她借過左葉一筆錢,她可以威脅對方,但朋友的自尊心同樣很重要。

是了,她不想失去朋友,從來不在左葉面前提起過那筆錢。

心裏怎麽想不重要,人心都禁不起探究,嘴巴閉緊了,留一份體面,給對方,也給自己。

看吧,人情世故,她怎麽會不懂,偏偏只對謝舒毓苛刻。

通話還在繼續,手機聽筒裏,只有溫晚低低的抽泣聲,左葉剛要開口,一擡頭,看到謝舒毓端着水杯站在客廳。

“是她嗎?”太久沒說話,謝舒毓聲音有點啞。

左葉點點頭。

“讓她來吧。”垂下眼皮,謝舒毓慢吞吞走到飲水機面前,“我正好有些話要對她說。”

“行吧。”

左葉挂了電話,把地址和門牌號給溫晚發過去。

謝舒毓喝完了那杯水,一直坐在客廳沙發。

“昨天還沒來得及問你,跟阿音到底是怎麽回事。”

左葉端個小板凳坐在陽臺抽煙,兩人隔了半扇玻璃門。

她轉頭,問:“你那叫小碗過來,是跟她和好嗎?”

謝舒毓苦笑兩聲,搖頭。

左葉也跟着笑了下,“還不就那麽回事。”

“可你們都在一起好幾年了。”

心裏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謝舒毓小口抿水,“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你跟小碗呢,二十多年,真就那麽斷了。”左葉說她也覺得有點可惜。

謝舒毓靜靜地坐着那,劇烈的海嘯動蕩結束,此刻她內心陷入一種近乎絕望的平靜。

好難過。

無法再繼續了,可心裏還是有一小塊柔軟的地方為她保留,想到要跟她徹底分開,綿綿針刺感化作有形,跟随血液流動,走遍全身。

痛,到處都痛。

門鈴響起,心髒因更為劇烈的疼痛激躍一下,謝舒毓下意識挺身望去。

“跑得還挺快。”左葉大步走向門邊。

外門自然是溫晚,幾分鐘前,左葉預想過,按照溫晚的脾氣,怕是連鞋都來不及換就沖進屋裏指着她們大發脾氣。

但事與心違是常态,今天的溫晚有些不一樣。

臉哭紅,眼浮腫,長發蓬亂,門邊小心翼翼探頭,“她在嗎?”

眼底浮現些許不忍,左葉給她使了個眼色,側身把人讓進屋,彎腰在櫃裏找拖鞋。

換鞋的時候,溫晚多嘴問了句,“這是阿音的鞋嗎?”

左葉頭都沒擡,“怎麽可能。”

是了,她怎麽可能把自己女朋友的拖鞋給別人穿。

即便是好朋友。

天底下沒幾個人能幹出那種蠢事。

“她的鞋早就帶走了,什麽都沒留給我。”左葉補了一句。

猝不及防被刺,溫晚驚愕擡頭。

左葉得逞一笑,“去吧,人在沙發上。”

說完轉身回了卧室。

陽臺上晾了幾件衣服,下了半宿的雨,到現在天還陰着,室內光線昏暗。

溫晚看到謝舒毓了,她逆光而立,身上披了件厚毛衣,看起來還是很瘦,像一株羸弱的竹。

一種本能,來不及思考她是不是真的讨厭她了,溫晚朝她大步走去,不管不顧,一頭紮進她懷裏。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的。”

眼眶迅速漲紅,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再次決堤,溫晚埋在謝舒毓懷裏,第無數次。

她時常感覺,她的身體為積年累月的傾靠而改變了形狀,有一塊恰好的凹槽,正好可以容納另一半她的身體。

像一塊泥,随便被捏塑成什麽形狀,二十多年,謝舒毓始終毫無怨言,正面迎接她的撞擊。

又像是一塊草地,允許她踩踏、奔跑,快樂打滾,承受她野蠻的扯拽,仍在積蓄能量,朝她盛開鮮花。

只是溫晚忘記了,泥會幹,會裂,草地也會有枯黃的時候。

“你原諒我吧。”溫晚記不清這句話翻來覆去說過多少遍。

總在請求原諒,總在道歉,她實在是個很糟糕的人。

以往,她一通娴熟的撒嬌賣乖,謝舒毓就不跟她生氣了,無可奈何地看着她,無可奈何地笑一下,不說什麽,只是摸摸她的臉,親親她的嘴角,問她想不想吃東西。

然後她們就和好了。

這次,溫晚不敢奢求謝舒毓原諒,她想,可能要多花些時間。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是一天、半天。

但這次,溫晚聽到謝舒毓回應她了。

她感覺到她的手,落在發頂,輕柔撫摸着,一下一下。

“沒關系。”那雙冰涼的手捧起她的臉,抹去濕熱的淚。

溫晚仰起臉,睜大眼睛,努力看清逆光中的她。

病容憔悴,嘴唇蒼白,她眸中無盡的眷戀深情,一如從前,口中的話,卻過分決絕殘忍。

“我怎麽舍得讓你傷心。”

“但我們還是分開吧,做回普通朋友,像從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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