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味

第19章 血味

那日與封庭柳一談,倒是解了尉遲楓的心結。

但他也清楚,自己在封庭柳的一縮一放之間,逐漸迷失了自我,沉浸在封庭柳的掌握中。這樣的感覺十分奇特,且他樂在其中。

春日将過,天一閣門口的槐樹花開始飄落。封府的小姑娘每日在門前瞧着覺得可惜,便取了籃子、叫上夥伴,摘了不少槐樹花來,讓後廚烙餅享用。

那廚子還未吃過槐樹花烙餅,覺得味道獨特,便想着給封庭柳也送去嘗嘗。可他又怕這樣的粗茶淡飯配不上他們的城主少爺,便精心挑選了烙得最漂亮的一張餅,小心地擺了盤,用槐樹花裝飾,才和其他菜肴一起端上餐桌。

出乎意料地,封庭柳格外喜歡這個口味,滿桌菜肴,唯有這裝餅的盤子幹幹淨淨,其他的幾乎不曾動筷。

白忠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他這胃口好是不好,小心問道:“少爺,今日的菜品是否不合口味?”

封庭柳放下了筷子。

“非也,今日我沒有胃口。唯有這槐樹花餅口味獨特了些罷了。”

“哎。那我叫後廚再做一些,晚些若是少爺餓了,也能再吃些。”白忠擔憂地說道。

“也好。”

封庭柳起身自顧自地回了房,留下一桌子幾乎未動的菜肴,和直嘆氣的白忠。

尉遲楓也放下布菜的筷子,望着封庭柳的背影,欲言又止,甚是擔心。

白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擔心,你去吩咐廚房煮些梅子湯來,也好讓少爺開開胃。再讓他們烙些槐樹花餅,就說少爺喜歡。”

“好。”

事關封庭柳,即使是吃飯這點小事,尉遲楓也不敢多耽誤,連忙朝着後廚跑去。

後廚的速度極快,聽聞了需求,不過片刻就制了一碗冰鎮梅子湯。

“春天竟也會有冰嗎?”尉遲楓看着白瓷碗中的冰塊有些發愣。

“能啊!咱城主少爺是何許人也!封府裏有專門屯冰的地庫,這冰塊可不是皇帝老兒的專屬啊。”廚子語氣得意,鼻子都要吹上了天,恨不得把封庭柳捧到皇位上去。

尉遲楓感嘆着府上生活奢靡,用托盤端着這碗放到市面上造價極高的冰鎮梅子湯,回到了封庭柳的房間。

封庭柳坐在羅漢床邊,眉頭緊蹙,一手撐着額頭,另手中把玩着煙杆,不知在沉思着什麽。

尉遲楓怕打擾了他,便輕叩了三聲門。

“進。”封庭柳聲音低沉,足以見他心情不悅。

“後廚煮了梅子湯,用冰鎮着。”尉遲楓小心托着過去,将白瓷碗放在了封庭柳的面前。

冰塊碰着瓷碗,發出叮咚清脆聲,碗中的梅子湯也散發着酸甜的香氣,很是誘人。

可封庭柳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将視線轉移回煙杆上,下意識地摩挲着煙杆上的金飾。

“放着就行。”

尉遲楓見他這番态度,有些擔憂,“少爺早些喝,待會兒冰融了,就不好喝了。”

封庭柳卻沒吱聲,甚至閉上了眼,沒有再看。

尉遲楓面對如此狀況實在擔憂,猶豫了半晌,刻意放輕了聲音問道:“少爺可是身體不适?還是另有心事?”

封庭柳未回答,轉而将腿撐在榻上,換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乍一看,倒像是他蜷縮在榻中的模樣。

“我想自己靜一會。”

尉遲楓聞言一愣,随即垂眸,應了聲:“是。”,便退出了門外,将門關好。

但他并未離開,站在門口,警惕地聽着屋內的一舉一動。

可封庭柳像是睡着了,并未聽聞異響。他想着封庭柳或許是累了,才放心了些。

索性左右無事,他便在門口尋了處石階坐下,從懷裏翻出一本醫書來,就着大好的陽光看了起來。

醫書上繪着詳細的按摩步驟,還介紹了頭部每一個穴位,學到重要的部分時,他便在空中比劃兩下,或是按上自己的頭頂尋找穴位。

專心地學習讓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天色已暗,可屋內還是連絲毫聲音都未傳出。

尉遲楓猜想大概是人在屋子裏睡下了,便更是放輕的動作,将書小心地收入懷中,生怕發出過多的聲音。

可就在他動作輕緩地站起身時,身後的房門內忽地傳出一陣清脆的破碎聲!

尉遲楓渾身一凜,快步走到房門前,猶豫了片刻并未打開房門,生怕看到不該看的,又惹了封庭柳生氣。

“少爺!發生何事!”

可就像那一夜,屋內并未傳出應答聲,反而是接連的倒地碎裂聲傳出。

尉遲楓更是心急,知曉封庭柳是犯了頭痛,方才面對自己也只是在忍耐罷了!

他知道封庭柳不願自己進門,可他實在是無法忍受一味地等待卻什麽都做不成的感覺!

尉遲楓咬咬牙,不再猶豫,猛地推開門,跑向了屋內。

只見滿地皆是狼藉,方才送進去的白瓷碗已經成了碎片,紅色的梅子湯灑了遍地猶如鮮血。

封庭柳站在中央,身形搖晃,長發披散,竟讓人覺出幾分脆弱與狼狽來。

可就在尉遲楓為這份難得的脆弱震驚之時,封庭柳忽地擡起頭看向他。

那血一般猩紅的眼中,迸發出的殺氣與寒意,徹底打消了尉遲楓方才的念頭。

危險。

卻讓人甘願送上性命。

封庭柳的赤眸中映出尉遲楓的身影,他忽地皺了皺眉,喉結滾動,咬緊牙關怒罵一聲:“滾!”

怒喝聲一出,随之而來的,是他手邊花瓶被他猛地揮落在地,發出震耳的碎裂聲。

尉遲楓的視線順着花瓶下移,瞥見封庭柳那雪白的衣擺上,竟是染了觸目驚心的一片紅!他心中一緊,連忙上前,才發現那紅色比鮮血更淡,更像是那梅子湯的顏色染了上去,這才放了幾分心。

尉遲楓咬了咬牙,一副毫不懼怕他怒火的模樣,堅定說道:“少爺若是頭痛,我可以幫忙。”

封庭柳用那雙猩紅的眼盯了他半晌,忽地腳下踉跄,口中溢出一聲悶哼,下意識扶着身邊的矮櫃,低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喘息。他眉頭緊蹙,另一手扶着額頭,因着那一陣陣的疼,視線模糊,怒火更盛。

他擡手将手邊的雜物揮去,疼痛混着怒意讓他行為急躁,破壞欲更甚。可那些東西落地發出的脆響,只會讓他更加煩躁,腦中更亂。

好似走火入魔。

“少爺!”

尉遲楓跨過滿地碎片,躲過掉落的物品,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的肩頭。

“讓你滾你沒聽見嗎!”

封庭柳感受到尉遲楓的靠近,渾身一顫,眼中怒火更盛。他咬緊牙關,克制着頭痛帶來的惡心感、壓抑着聲音,以至于渾身發出微弱的顫抖,讓他不得不更加集中精神克制。

他像是被疼痛撩撥着的琴弦,為了不發出聲音而渾身繃緊。

他不願洩露出絲毫,哪怕是用破壞來掩蓋。

尉遲楓怎不知他是自尊心作祟,也知自己的存在或許成了他更大的困擾。可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封庭柳在病痛中煎熬。

“少爺,我帶你回床上,按摩一下。”尉遲楓放輕了語氣,卻意外地堅定,甚至有幾分不容抗拒在其中。

封庭柳眼中怒意幾乎要溢出,他疼得脊背繃緊,卻在一瞬間轉過身來,一把掐住了尉遲楓的脖頸!

“呃!”

身形扭轉,只在眨眼間,封庭柳便掐着尉遲楓的脖子,将他壓在了牆面上。封庭柳五指不曾克制力度,兀自收緊,讓尉遲楓呼吸困難,面色慘白。

方才緊急之間不曾注意,如今感到危險,尉遲楓才注意到一旁竟然擱置着那把鋒利的風柳劍。

而也就是在此時,封庭柳握緊了劍柄,利刃出鞘。

劍刃帶着充滿殺意的劍氣,直逼尉遲楓,僅差分毫便索其性命。可最終,那劍氣只是在他面頰上劃出一道血痕,而劍刃則是插在一側的牆上,削去他一縷長發。

尉遲楓本就難以呼吸,如今面臨危險,他更是渾身繃緊,下意識握住封庭柳的手腕,喉中發出陣陣破碎的聲響。他的視線與那雙血紅的雙眼相對,冷得一顫。

只見封庭柳冷笑一聲,收緊五指,俊美的面容因着疼痛有幾分扭曲,卻依舊叫尉遲楓驚心動魄。

“幫忙?你能幫什麽忙?”

封庭柳出聲質問,聲音沙啞,帶着壓迫之感。他看着尉遲楓逐漸變得慘白的面容,看着他面頰上滑落的鮮血,勾起嘴角,眼中卻毫無笑意。

尉遲楓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逼迫。

封庭柳似是要将所有的痛楚在手上發洩而出。因着空氣的缺失,尉遲楓的嘴唇泛起了青紫,他眼前已是朦胧,幾乎看不清封庭柳的面容,便不知封庭柳已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許久。

“呵。”封庭柳忽地又笑,“不過是我養在身邊的狗,無需急于自證價值。”

忽地,封庭柳的腦中再次傳來惱人的劇痛,竟是比方才來得更急更烈!

他低下頭去,淩亂的發絲遮掩了他的表情,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覺地松了松,才給了尉遲楓一絲喘息的機會。過于劇烈的疼痛擠壓着他的頭顱,好似有千斤重錘将顱骨貫穿,或是有人将手探入、捏碎了他的頭一般。

“呃……!”

封庭柳渾身疼得發顫,頭昏腦脹,身形搖晃,竟是連收緊五指都難以做到。

他急于去尋一個發洩點,宣洩那讓他恨不得以死了結的疼痛。

他咬緊了下唇,才抑制着沒有發出聲響,卻是咬破了嘴唇,嘗出一絲鮮血的味道。

“……少爺。”尉遲楓仍被他掌握在手中,卻已然可以沙啞地開口喚他。尉遲楓甚是擔憂,卻因着喉嚨受損,忽地又咳嗽出聲。

封庭柳聽得更是煩躁。

他猛地擡起頭,狠狠壓着尉遲楓的脖頸,微踮起腳,一口咬在了那惱人的嘴上。

尉遲楓吓得連咳嗽都停了,瞪大了眼看着湊近的人。

嗅到他身上的藥香,看見他額頭布滿的薄汗,品到他口中血腥的味道……

作者有話說:

親上去了!親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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