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巨石

第36章 巨石

秦啓朝和秦啓暮被交由謝子存安排。

謝子存從未想過,自己鹹魚這麽多年,有朝一日除了要全年無休地工作外,居然還要帶孩子。

謝子存心裏雖然抱怨,但還是給兩個少年安排了合适的工作。

秦啓朝內向但沉穩,就被他安排在天一閣和天工閣內。

無論枯燥乏味地整理書卷,還是在天工閣賣力打下手,秦啓朝都能做得很好。

秦啓暮活潑且喜歡表現自己,就被安排去做跑腿和溝通的工作,滿城亂跑。

有時候,謝子存帶着他去跟人談事兒,不需要謝子存開口,秦啓暮就能說得頭頭是道,倒也讓謝子存省心。

“謝前輩,織金坊的何姐姐說有一臺織布機壞掉了,需要一個新的!”秦啓暮一邊跑進天工閣一邊喊道。

謝子存正挽着袖子,給一把扶手椅做最後的打磨,一邊用力搓,一邊罵罵咧咧道:“我好歹曾經是個天工門弟子,憑什麽連椅子都要我做。啓朝,學會了沒,下次就是你來做!”

“會了。”秦啓朝點了點頭,第一時間将謝子存需要的工具遞到他手上。

秦啓朝發現了弟弟回來,便擡頭向他看去。

秦啓暮與哥哥對上視線,咧嘴一笑:“哥!忙着呢?”

“嗯。”

“哦,啓暮回來了。你剛剛說什麽?”謝子存這才從工作裏擡起頭來。

“織金坊的織布機壞了。”秦啓朝在一旁小聲說道。

“哦哦,那啓暮你去跟天工閣其他人說一下,讓他們去做。”

“好嘞!”秦啓暮笑着答道。他忽地對那把制作精美的椅子産生興趣,不由得向前走了幾步,仔細打量。他不難看出,椅子上面精致的花紋皆是謝子存親自雕刻而成,不由得有些好奇:“謝前輩,您親手做的這把椅子,是給誰的呀?”

“還能有誰,給那個難伺候的城主大人呗。”謝子存氣哼哼地說着。

“哇,可是謝前輩雕得真的很好看!好厲害啊!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椅子!”秦啓暮眼睛閃閃亮亮地,像是一只搖着尾巴的小狗。

謝子存在柳渡城還從來沒聽過這麽真摯的誇獎,瞬間得意了起來,全然忘了方才自己是怎麽抱怨封庭柳的。

“那可不。封府上還有比這更好看的椅子呢!”謝子存洋洋得意地說道。

秦啓暮聽了這話,眼睛更亮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眼珠子溜溜一轉,忽地說道:“那前輩你去送椅子的時候,我可以跟着去嗎?我幫您擡!”

謝子存聽了這話,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地笑了:“其實這椅子并不需要我去送,你是想去封府裏看看吧?”

秦啓暮紅着臉撓了撓頭,确實被發現了心思。

“我第一次見城主大人,就覺得他好厲害,長得又好看,還想去見見他。”

“嗯,這個城裏的人對封城主都很敬佩,你有這種心思也是正常。”謝子存見他那副模樣,更是了然。少年心性,本就容易對強者心生敬仰,想要去接近,“不過,你居然不害怕他。”

“嘿嘿。”秦啓暮傻笑兩聲,“還是害怕的。”

謝子存笑了笑,并不意外,他又想了一會,答道:“可以帶你去封府。”

“太好了!”秦啓暮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一雙眼中滿是喜悅。

“小兔崽子,先把正事幹了。”

“好嘞!”

秦啓暮朝着天工閣後門跑去,到後院裏去找其他的工匠去了。

秦啓朝看着秦啓暮遠去的背影,不知思考了些什麽,竟是眉頭緊蹙、表情凝重,沉思許久。

“別愣着啊,幹活。”謝子存又投入到工作中去,只知道秦啓朝動作慢了下來,卻沒注意到他的表情。

“好。”秦啓朝趕緊收回目光,表情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

封府內。

尉遲楓坐在床榻邊,像以前一樣,讓封庭柳躺在自己的腿上,為他按摩頭部。

昨夜封庭柳的頭痛症又犯,砸碎椅子的聲響讓尉遲楓從睡夢中驚醒,這也是為何謝子存在趕制新椅子的原因。

封庭柳仰面躺着,閉着眼睛休息,感受着頭頂舒服的力道。

可尉遲楓按摩的力氣忽然漸漸變小,封庭柳便睜開雙眼,正巧看到尉遲楓沒有聚焦的雙眼,便知他在發呆。

“發什麽呆呢?”封庭柳開口道。

尉遲楓打了個顫,瞬間回過神來。

“抱歉,少爺,我一時出神……”尉遲楓連忙回過神來,專注按摩。

封庭柳盯着他看了半晌,又閉上了眼,道:“我見你最近經常出神。”

尉遲楓的動作頓了一瞬,不知該如何回答。那日他從地牢出來之後,始終心有顧慮,對于封庭柳的做法,他不能完全認同。但他也清楚,封庭柳就是靠着如今雷厲風行的做法,才讓柳渡城存活至今。

他對待叛徒百般淩虐,尉遲楓尚能理解。

可那魔教俘虜分明已經招了全部,卻還是遭受酷刑、難逃死劫,這才是尉遲楓不能理解的。

“我……”尉遲楓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封庭柳說着,向外翻了個身,側躺在尉遲楓腿上,一手按在他手腕,打斷了他的按摩,繼續說道:“是覺得我對待俘虜的方式過于殘忍,是嗎?”

尉遲楓一愣,沒有想到他的心思會被封庭柳這麽直接地說出來,便道:

“他交代了誅邪會與魔教舊派的陰謀,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為何還要殺他?”

封庭柳聽罷,竟毫無怒意,反倒是輕笑了一聲:“為什麽?因為我也想活下去。”

尉遲楓一時之間沒能理解他的意思,便聽他繼續說道:

“誅邪會和魔教舊派這麽多年不敢攻進柳渡城,一是我們向來隐瞞實力,二是此處地形特殊。那魔教若是逃出,必将給他們帶去情報,屆時,柳渡城難逃一劫。”

封庭柳頓了頓,忽地又笑了。

“當然,如此解釋,倒是有些複雜了。對我來說,若是不殺他人,必将被他人所殺。”

封庭柳說罷,擡起手來。

他手指修長,指尖修剪得圓潤,若非是上面留下的劍繭,倒像是養尊處優的真少爺的手了。

但他不是那無憂無慮的小少爺,他的手上沾滿血腥。

那些血,是為了報仇、或是為了活下去而流。

封庭柳忽地轉過頭來,擡起的手轉而抓住了尉遲楓的衣領,迫使他低下頭,與他更為貼近。

“尉遲楓,你太單純了,這個江湖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兩個人的呼吸幾乎糾纏到了一起,尉遲楓愣愣地看着那雙赤紅的雙眼,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封庭柳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也能猜測出,封庭柳一定有着他不知曉的痛苦過去。他能夠理解封庭柳,卻不能完全接受他這種做法。

他仿佛被一塊巨石壓制着,讓他無法再向封庭柳的方向前進一步。

而那顆巨石,仿佛早已壓着他十年、二十年,是早已刻在靈魂裏的,一種名為“規矩”的重負。

他想要努力地沖破那塊巨石,感受到的,卻是被塵封的記憶有所松動。

尉遲楓的心中有什麽答案呼之欲出,卻讓他陷入更深的迷茫。忽地,他感受到一陣頭暈目眩,同時襲來的,是頭部的鈍痛。

尉遲楓捂住自己的額頭,咬緊牙關,一瞬之間便滿頭冷汗。

“尉遲楓?”封庭柳見此,連忙坐起身來,抓住他的手腕,皺眉看去。

“少爺……我……呃!”尉遲楓說話之間,那頭暈頭痛之感更加明顯。他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斷有更為模糊的記憶片段閃過腦海,可他卻一個也捉不住、看不清。

“你等着。”封庭柳翻身下床,雖動作不顯,可那一雙眼中是無法遮掩的擔憂。他來不及穿鞋,赤着腳便推開了房門,大聲喚道:“來人!”

不過多時,白忠的房門被打開,好在他這個時間正在房內休息,聽到聲響連忙走上前來。

“少爺,發生何事?”

“去叫玉霁,就說尉遲楓身體不适,讓他速速趕來。”

“是。”白忠有些詫異,不敢耽擱地急匆匆出了院子。

封庭柳皺着眉回了房內,便見尉遲楓保持着方才痛苦的姿勢坐在床邊。他走到尉遲楓面前,看着他思索半晌,竟不知該做些什麽。

小時候,封庭柳身邊自然是不缺人伺候,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後面流浪時,他心裏只有複仇和活着,即使灰頭土臉也不在意。風澈把他撿走後,也根本就是放養生活。直到建立柳渡城,他又回到了被人伺候着過日子的生活。

說白了,他封大少爺從頭到尾,就不知道怎麽照顧人。

如今,他有了照顧人的想法,還沒能發現隐藏其下的那份心意,便已經被經驗所打敗。

他思來想去,先找了塊帕子,草草擦去了尉遲楓額頭的汗水。

“玉霁馬上就來,你再忍忍。”封庭柳說罷,抿了抿唇,便再也說不出什麽好言好語了。

封庭柳難得有耐心,幫他擦幹淨了額頭,剛要收回帕子,竟被尉遲楓一把攥住了手腕。

尉遲楓力氣之大,叫他骨頭都發疼。他往回縮了縮,卻未能掙脫。

“你……放手!”

“封城主……?”

不同于臣服且親昵的“少爺”稱呼,更有距離感的一聲“封城主”讓封庭柳瞪大了眼、怔愣在了原地。

封庭柳一時之間竟有些慌亂,胸腔內的心跳如雷貫耳,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

封庭柳看向尉遲楓的眼睛,那雙眼仍然朦胧,卻有着要蘇醒的跡象。

封庭柳當機立斷,伸出另一只手,猛劈向尉遲楓的後頸。

動作只需要一瞬間,可尉遲楓好似發覺了他的動作一般,下意識伸手抵擋,可終究是因為頭暈和頭痛慢了一步。

尉遲楓終于松開了封庭柳的手腕,倒在了床上。

封庭柳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痕跡,又看着昏在床上的尉遲楓,半晌過後,忽地低下頭,自嘲般笑了一聲。

他竟然慌了。

他竟然因為尉遲楓慌了。

“哈……”

他在心中質問自己。

封庭柳,這就是你追求的結果嗎?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來晚了。

秦啓朝和秦啓暮是轉折很重要的角色。

大家不如來猜猜封少爺和尉遲狗狗的關系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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