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養花和待人是一個道理
第7章 7、“養花和待人是一個道理。”
陸衡對陳自原藏了點兒不為人知的心思,估計連他自己也不能确定這種心思裏蘊藏的含義。他覺得陳自原很帥,情緒穩定,是一個在專業領域非常可靠的人,所以對他的信任是不可抗力的。
那麽除此之外呢?
在某個隐晦的角落,陸衡的目光總不可抑制地看向陳自原。他的眼睛、鼻梁和他的唇,陸衡用雙眼臨摹出一幅畫。
或許這種窺探過于異常,陳自原也會尋找怪異感的來源,結局當然是一無所獲,因為在這之前陸衡早把自己藏了起來。
微長的頭發掩住眼睛,裝作無事發生,風吹不留痕。
隐蔽。
陸衡的心在狂跳,這種行為過于刺激,他沒敢嘗試第二次。
直到陳自原發出一起吃飯的邀請,陸衡甚至懷疑自己的龌龊動機被發現了。
陳自原非常懂得循序漸進的內核,在看到陸衡微露出詫異的神色後沒有收起自己的唐突,并且他認為不管主動還是被動,總要有人去承擔其中一個角色。
所以陳自原又給出了一個臺階,“今天,或者明天晚上,你有空嗎?”
或許陳自原真的想感謝陸衡奮不顧身的舉動,但在陸衡看來,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往裏面塞太多隆重的儀式感和意義,沒到這份上。
陸衡知道自己跟陳自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煞風景,很無趣。
應該拒絕的,但不知該怎麽拒絕。于是在燦亮的陽光下,陸衡選擇與陳自原保持距離。
“我最近都不怎麽有空。”陸衡說。
“怎麽了?”
“請假好幾天了,回去就得上班,”陸衡坐在陳自原對面,一眼不看他,就盯着禿溜溜的花瓶看,“項目堆得多,估計還得通宵加班。”
這是很婉轉的拒絕,陳自原聽出來了,他沒有就資本家的壓榨行為發表自己的看法,只輕聲提醒了一句,“嗯,那下次找機會。你注意身體。”
陸衡點頭說好。
他起身要走,陳自原又喊住了他,“陸先生。”
陸衡回頭,“?”
“肉包還要嗎?”
“要的,”陸衡笑了一下,想也沒想,“這個不帶回去他肯定跟我哭。”
陳自原走到微波爐前,往裏擺了個盤子,把包子放進去,“稍等我一分鐘。”
陸衡說哦,安安靜靜地等着了。
微波爐就在陳自原的辦公桌旁,再往隔壁看是一個敞開式衣櫃,裏面挂了兩件白大褂,還有一條黑色的領帶。以陸衡在生活細節上的敏銳程度觀察,這條領帶的材質款式跟陳自原的西褲皮鞋是一個系列的。
儒雅的複古,溫柔的禁欲。
陸衡垂眸,挑起食指卷自己的發梢。表面不動聲色,卻深深吐出一口氣,他帶着對藝術審美的極致追求,心想,這條皮帶系在陳醫生的頸部,松緊程度得宜,他的喉結一定非常性感。
叮!
陸衡聞到了食物的香味,他還沒吃早飯,也餓了。
陳自原分兩個袋子裝肉包,遞給陸衡,問:“你早飯吃了嗎?”
“還沒有。”
“嗯,”陳自原說:“包子頂肚子,小朋友吃多了容易積食。”
陸衡聽懂了陳自原話裏的意思,他笑起來眼睛是彎的,“那我給他吃掉一個。”
陳自原也笑了一笑。他把口袋裏的糖給了陸衡,還是跟上次一樣的口味。挺好吃的,陸衡有點兒想跟陳自原要鏈接。
出了醫院之後,他們可能不會再有交集了,陸衡想。
陳自原給陸衡倒的那杯水到最後他也沒喝,氤氲消散,水也涼了,辦公室外的走廊熱鬧起來,其他查房的醫生陸陸續續地都回來了,陸衡知道自己該走了。
“陳醫生,那我先走了,您忙。”
“好。”
陸衡低頭走出來,查房回來的醫生沒注意到他,進了辦公室後跟陳自原打招呼。
“主任,你花瓶裏的睡蓮怎麽不見了。”
陸衡沒走遠,他聽見陳自原的聲音,說:“前幾天忙,沒給它換水,枯了。”
“那可惜了啊,之前天天開花還挺香的。”
陳自原笑了笑,沒往下說話。
另外一個醫生又問:“瓶子沒扔啊,還準備再養點兒什麽花花草草嗎?”
陳自原說嗯。
“我看您養着花也沒時間打理它們,枯萎了怪讓人心疼的,”住院醫生打趣地說:“養個仙人球得了,不用澆水,你給他放太陽下,怎麽都能活下去。”
“那不成,”陳自原說:“養花和待人是一個道理,要用心。”
陸衡的心緒沒有平靜下來,甚至更加澎湃,他特別想回頭再看陳自原一眼,很難克制住。于是陸衡拆開了糖果,放進嘴裏含着。可是甜橙的味道沖雖然開了大腦混沌的屏障,也只能勉強讓他冷靜一點兒。
太不自持了,陸衡落荒而逃。
陸衡兩年前在市區買了套老破小,六十平不到,目前三個人住。那小區的路窄得連出租車也開不進去,但因為它是學區,貴得離譜,陸衡兩眼一睜就是還房貸,日子其實挺沒勁兒的。不過換個思路想,大家好像都是這樣。
所以生活,沒勁有沒勁地過法,能安安穩穩活到死就行,這是陸衡最大的願望。
今天周六,喬微微和姜早在家等陸衡回來,她們不會做飯,點了一桌外賣。
陸衡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天氣還不錯,剛到小區外邊下車又下雪了,今天好像比他去醫院那天還冷。陸衡抱着球球跑起來,沒看見地上的水坑,直接踩着過去,鞋子進水了,瞬間那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蹿天靈蓋,頭疼欲裂。
他電話響了,喬微微打來的,“你到哪兒了啊,特地為你準備的接風宴啊,菜都快涼了。”
陸衡從早上忙到現在愣是一口東西沒吃,陳自原給的包子這會兒還在他兜裏揣着,這會兒估計硬成石頭了,他胃鑽心地疼,“樓下。”
“那行,我把菜去熱一下。”
陸衡不掃興,即便他真吃不下也不會把‘我不吃’這三個字說出來,于是嗯了聲。
姜早給陸衡開的門,她乍一看見陸衡的臉色吓了一跳,“舅舅?你怎麽了?”
陸衡頭疼,嗓子也疼,好像有刀使勁往裏扒拉似的,話也說不出來了,“我沒事兒,你們吃了嗎?”
“沒呢,微微姐說等你。”
喬微微跟陸衡同齡,因為至今單身,非要讓姜早喊她姐,說顯年輕。
陸衡把球球放下讓他自己去玩兒,“你們先吃,我洗個澡。”
“好。”
姜早的身世挺複雜的,她跟陸衡在一個戶口本上,也叫他舅舅,但她其實跟陸衡沒有血緣關系。姜早覺得自己是借了球球的光才有一個容身之所,所以她有寄人籬下的覺悟和懂事,也敏感,會比其他同齡孩子在心理上早熟一些。
喬微微端着菜從廚房出來,沒看見陸衡,“他人呢?我聽見聲兒了。”
姜早指了指浴室,“舅舅好像不太舒服。”
“累了吧,一個人确實挺累的,什麽都得管,什麽都要惦記着安排好。”喬微微放下菜,“小早,你們家藥放哪兒了,等會兒讓他吃點兒。”
“什麽藥?”
“消炎藥吧,什麽病都能治一點兒。”
姜早無言以對。她把球球抱上沙發,蹲着撿起散在地毯上的玩具。好幾天沒回了,家裏挺亂的,都是灰,她想收拾一下。
喬微微在這兒比姜早放得開,她把姜早拉回去吃飯,“你別忙這些了,吃完飯寫作業去。我等會兒叫個家政來收拾一下。”
姜早也沒什麽胃口吃,捏着筷子戳碗裏的飯,青春期的姑娘心裏有事兒藏不住,她說:“薇薇姐,舅舅如果找個伴侶,他在生活上會不會輕松一些?”
喬微微失笑,“每個人找伴侶都不應該出于這個原因,一個人生活更輕松。”
這太深奧了,對姜早來說很難懂。
喬微微沒在這事兒上聊,轉移話題,“你怎麽說起這個了?在學校喜歡上誰了,早戀可以,別影響學習啊。”
姜早臉一紅,“沒有。”
“你放心,我不告訴你舅舅。”
姜早看着喬微微,特直率地說:“微微姐,我一直以為你會當我舅媽。”
“我要是能成你舅媽,早八百年前就成了,你舅舅他吧……”喬微微的五官很柔美,但嗓門和她的性格一樣大咧咧,她這會兒壓着聲音說話,自己都覺得別扭,“這事兒不能提,你也別在他面前說,知道嗎?”
姜早說知道了。
“嗯,乖,吃飯吧。”
陸衡站在花灑下仰起頭,任由微燙的水柱沖刷身體。
他皮膚白,脊背皮脂較少,所以脊柱很明顯,整個身體線條非常流暢,就是腰窩處一個猙獰的傷疤破壞了美感。當這些因素混在一起,在氤氲的空間裏,在昏黃的燈光下,陸衡好像迷失在深海裏的魚,不停發抖——
一個澡洗得他快暈過去了。
陸衡擦幹身體,胡亂穿了件睡衣出來,直奔卧室。他眼睛看不見任何人,頭重腳輕就想睡覺。可是躺在床上了他又想吐,耳邊驟然響起恐怖的剎車聲,緊随而來的巨大撞擊感震得他靈魂出竅,然後是大火和鮮血。
“啊!”陸衡壓着喉嚨喊出聲音,他猛地睜開眼睛,枕頭濕了一半。
這一覺只睡了十分鐘不到,但好像過了他半輩子那麽久。陸衡坐起身大口喘氣,他被恐懼吞沒,到處都是夢魇。
陸衡極力擺脫這種窒息感,于是掙紮着伸手,往他面前的書桌撈,抓到一支素描筆。筆身凸起部分磨到了他掌心的傷口,針紮的刺痛感終于讓陸衡清醒過來——
左手。
陸衡低下頭看,有些迷茫,才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了。
陸衡:“……”
糟糕,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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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評論多多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