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陳醫生?”
第9章 9、“陳醫生?”
陸衡這段時間從下午起準時發燒,體溫還不低,他也沒時間去醫院看看,随便吃了顆退燒藥就去睡覺了。這一覺睡得挺沉,也累,翻來覆去地做噩夢。他心裏惦記着很多瑣事,總感覺有什麽事情沒做似的。
陸衡還在夢裏找頭緒,電話鈴突然響了,把他魂吓一跳,迷迷瞪瞪眼睛睜不開,伸手摸手機,沒摸到,電話鈴響到自動挂斷,緊接着又唱起來,锲而不舍。
陸衡摸到手機後來不及看眼來電人就接了,聲音很啞,“喂?”
喬微微打來的,她在哭,哭得氣上不來,還打嗝,背景音很吵,“阿衡,我失戀了。”
她說話含混,明顯喝酒了,陸衡瞬間清醒,“你在哪兒?”
“藍……藍歌……”
“什麽?”陸衡怔了怔,他好像聽見有人在嚎歌,五音全不在調上的那種嚎,“酒吧?”
喬微微說嗯,又開始哭,聽上去特可憐。
陸衡從來沒去過酒吧,這玩意兒是他的盲區,門在哪兒都不一定能找到。他費了好大勁才把自己從床上薅起來找衣服穿,“你喝了多少酒?”
“挺……挺多的。”
“把酒吧地址發我,”陸衡稍微一動腦袋就跟要炸了似的,“你身邊有人嗎?不要随便跟別人走知道嗎?!”
喬微微沒回答,還是哭,看來這場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戀失得挺糟心。
陸衡對酒吧的印象很一般,尤其認為女孩子獨自一人在複雜的環境裏不安全,他有點着急了,提了些音量,“微微!你說話!”
通話那邊突然傳來一個很沉厚的男音,“她現在沒事兒,你來接走她吧。”
陸衡的毛炸了一下,然後就愣住了,他覺得這聲兒很熟,但混在嘈雜的蹦迪聲中又很難分辨。一時半會兒回憶不起來了。
嘀嘀。
陸衡微信收到一條定位信息。
那人說:“定位發你了。”
“好。”
陸衡請來的阿姨還沒走,正在收拾廚房,球球吃了飯一個人在客廳玩兒。陸衡看了眼時間,才晚上八點。
“欸小陸,你要出去啊?”阿姨姓何,性格特好,一直在陸衡這裏做,陸衡開的工資她也滿意。
“何阿姨,”陸衡挺為難的,他話不多,說什麽都直戳重點,“我有事兒要出去一趟,麻煩您能再待會兒嗎?幫我照顧一下球球,等會兒小早下課給她做點兒宵夜。加班工資跟之前一樣按一天給你算。”
何阿姨算是半日工,每天下午來,接球球回家,做了飯收拾好晚上再走,不住家。偶爾陸衡忙回不了,會托何阿姨留在家裏照顧孩子,多出來的時間算工資。這筆加班費其實挺可觀的,何阿姨拿錢拿得不好意思了會主動給小朋友賣零食和玩具。相處久了,往來都是人情。
“你有事先忙,慢慢來我不着急,”何阿姨心寬體胖,樂呵呵地說:“晚了我讓我女婿來接。”
陸衡說好。他趕着出門,臨了又想起沒跟球球打招呼,現在的小朋友情緒價值要給足,于是站在門口說:“球球,舅舅有事兒出去一趟,你到點兒睡覺。”
球球特聽話,“好,舅舅再見。”
藍歌酒吧,真正的夜場還沒有正式開始,搖頭蹦迪的飲食男女在‘死了都要愛的’嚎叫聲中快樂解壓,來到這兒的人肉體與靈魂欲望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不過仔細看,性別與性別的歸類倒十分明确。
這一點從酒吧的名字裏可以看出些端倪。
謝之岩的雞皮疙瘩此起彼伏,他無奈地看着趴在桌上發酒瘋的喬微微,也想哭,擡頭對陳自原說:“我一直男,在gay吧待了倆小時,我髒了!”
“髒不了,”陳自原坐卡座最外面,擋住了各種殷勤的搭讪,男女都有,他撩起眼皮看謝之岩,“gay不喜歡你這款。”
謝之岩身高一八五,體重一百八十斤,差一點兒就要以正方形姿态呈現,他十分不服氣,“那你說這些細皮嫩肉的小0沖誰來的?!”
陳自原點了杯薄荷蘇打水,名叫綠翡翠,不含酒精,他抿了一口,大腦格外清醒,“沖我。”
“哎喲,”謝之岩樂了,“臭不要臉。”
陳自原輕輕扯了扯嘴角,沒說話,他垂眸瞄了眼喬微微,擺在桌上的手機已經自動鎖屏。陳自原若有所思,回憶着喬微微置頂聯系人的備注——阿衡。
沒那麽巧吧,他心想。
這爛攤子是謝之岩惹出來的,他前段時間相親,非得拉陳自原一起過去。相親體驗感一般,沒想到坐外場看書的陳自原被喬微微看上了,但這事兒其實陳自原不知道。
喬微微覺得陳自原高冷,所以沒有直接上,她曲線救國,跟謝之岩先聊上了。謝之岩挺樂意做僚機,主要是湊熱鬧的心閑不住,就是沒想到事态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老陳,這事兒你怨不了我啊,人姑娘喜歡你,我也不能直接跟她說你的性取向嘛。”謝之岩給自己狡辯上了,“這你隐私!”
陳自原:“……”
倆小時前謝之岩組局介紹他們認識,喬微微上來就跟陳自原表白,陳自原沒藏着掖着,相當平和地袒露了自己的性取向。
喬微微不信,她原話是這麽說的,“不可能!憑我多年經驗,你不可能是gay!不像。”
陳自原也不知道喬微微哪兒來的經驗,他沒問,并且認為多說無益,不如親自體驗,于是把人帶到酒吧。
藍歌酒吧會員制,普通消費者只能在外面晃蕩,進不來內場,陳自原是這兒的高級會員,所有消費五折起。
所以直到喬微微看見舞池裏的男男和女女忘情接吻,她的信念終于崩塌了。
謝之岩覺得陳自原這事兒做得太不留餘地了,不像他以往的風格,湊過去問:“老陳,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陳自原又喝一口水,淡淡地說還行。
“工作忙啊?”
“一直挺忙的。”
“不太對勁,”謝之岩試圖套話,啧一聲,“你是不是單身久了性冷淡了。”
陳自原沒搭理他。
謝之岩在普通酒吧混得游刃有餘,在gay吧就渾身不得勁兒,他還不能扔下陳自原和喬微微自己跑了,顯得不道義,“她朋友什麽時候到?”
“應該快了,”陳自原說:“再等等吧。”
謝之岩怕被這兒的妖魔鬼怪吃了,于是稍微往喬微微那兒靠近一點,他想突出自己異性戀的與衆不同,沒想到這會兒喬微微突然醒了。
醒了後她繼續發瘋,抱住謝之岩的脖子哭,“我是什麽你們基佬圈的明燈嗎?看上一個基一個!我命苦!”
謝之岩看見女孩子哭就心軟,并且為自己正名,“我不是基佬,我跟他沒有半點關系!”
陳自原看着他倆一唱一和,端起水喝,跟看戲似的,挺解悶。
喬微微哭得渴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還有酒嗎?”
謝之岩說有,他伸手往桌上摸,摸了半天屁也沒摸到一個,于是陳自原十分貼心地推過去兩杯。
洋酒,烈。
謝之岩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可能對失戀的女孩兒感同身受,于是跟喬微微碰杯,“我陪你喝!”
喬微微的心暫時還在陳自原身上,忍不住看他一眼就是捶胸頓足的遺憾——這怎麽能是個gay呢!
她端着酒杯的手顫顫巍巍,沒拿穩,灑出去一半,全弄在陳自原衣服上了。
喬微微特委屈地說對不起,“衣服多少錢,我……我賠你吧。”
“沒事兒,他有的是錢!”謝之岩重新給她倒滿了酒,“他現在就缺個對象!”
陳自原:“……”
他今天穿了身冷色系毛衣,污漬挺明顯的。
陳自原被音樂轟得頭疼,正好能出去透透氣,站了起來,“你倆接着玩兒,我去趟衛生間。”
謝之岩扯着嗓子跟他喊:“拜拜!”
陳自原前腳剛走,喬微微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陸衡。可惜這兒的人嗨的嗨走的走,沒人接到這通電話。
陸衡出門着急,衣服穿少了,這會兒在酒吧門口站着,風一吹發抖。
藍歌的招牌透射出寶藍色的燈光,很暗,幽幽地隐在夜色裏,像冷漠又高貴的獅子潛伏于深處,等待他的獵物。
陸衡打了個寒戰,他只能認為這是天氣原因,跟其他環境因素無關。
喬微微的電話沒人接,陸衡有點兒擔心她,只能硬着頭皮推開酒吧的門走進去。
藍歌酒吧前廳的布局很複雜,并且暗,到處都是鏡子和玻璃反射過來的燈光,陸衡找不準路,擡頭就能看見自己。
他居然能用神秘倆字來形容酒吧的氛圍,這很怪異,那剛才沸反盈天的音樂聲是從哪兒來的?
陸衡心跳很快,感覺自己好像在探索秘境,尤其頭重腳輕的狀态讓他飄飄欲仙。
轉了五分鐘,陸衡徹底放棄了,再次嘗試給喬微微打電話,依舊沒人接,他有點兒想報警。正好這時在他左手側牆面的暗門突然打開了,有悶厚的重金屬音樂聲傳出來。陸衡透過門縫看進去,裏面還有一扇自動門,好像要刷卡才能進。
陸衡作為設計師的第一反應,這地方消防驗收能合格?
但他也沒機會多考慮,先進去再說。
外面這道暗門很重,頂着才能打開,陸衡沒進去,先從裏面出來兩個人,一高一矮,其中一人性別不明。
陸衡随意掃了眼倒在高個子男人懷裏的人,喝醉了低着頭,看不清臉,嬌滴滴地哼一聲,恨不得貼上去。
“哥哥——”
陸衡聽見他叫了一聲,雞皮疙瘩瞬間集體站崗,從胃部翻上來的酸直接頂到了喉嚨。
那位哥哥也十分慣着‘弟弟’,相當猴急地把人抱起來,上嘴就啃,外套脫了,又開始脫褲子,恨不得就地解決。
這世界太瘋癫了,陸衡被雷劈在原地,臉色不好,震驚中帶着厭惡,雙腳又跟被灌了鉛似的壓根動不了。
藍歌幽靜的前廳被喘息聲占領,這種聲音像刀似的往陸衡心窩裏捅。
“借過一下,”高個子男人看見陸衡,眼睛都亮了,“不用借過也行,你長得很漂亮,要一起嗎?很刺激的。”
他伸手摸陸衡的臉。
陸衡頭皮炸麻了,“滾開。”
那男人越挫越勇,興致更高了,“這兒是gay吧,你清高什麽。”
陸衡眉目擰得死緊,咬着嘴唇往後退一步,躲開了那只猥瑣的手,然後另一位嬌滴滴的男人叫得更起勁了。陸衡被惡心得夠嗆,轉身要走,又直愣愣地撞在什麽人身上。
他的恐慌非常直白地挂在臉上,似乎平等厭惡出現在這裏的每一個生物,包括他自己。
陸衡掙紮起來,被來人扶穩了,“你發燒了嗎?”
聲音很熟悉,已經是今晚第二次出現了,陸衡擡起臉,怔忪片刻,有點疑惑,“陳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