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薄荷與甜橙
第10章 10、薄荷與甜橙
陳醫生的氣質跟陸衡刻板印象中的酒吧八竿子打不着關系,但藍歌的氛圍感又跟其他酒吧不同,有一種荒謬又平靜的瘋感。
陸衡呆愣愣地盯着陳自原的臉看,耳邊籠罩着露骨的叫聲,在現實與夢境的極度割裂下,陸衡沒忍住,推開陳自原往外面跑。但也沒跑多遠,實在受不了了,扶牆幹嘔起來。
陳自原摸摸自己的臉,“……不至于吧。”
他心理素質挺強,餘光瞥了眼攪在一起的兩個男人,不像情侶,估計是喝多上頭了才能這麽奔放。
陳自原跟酒吧老板打了個電話,說兩句挂斷後面無表情地提醒那二位,“這裏不允許随地做/、。愛,攝像頭拍下來了,二位今晚得去派出所過夜。”
他這話說得特誠懇,但沒人聽,瘋癫的人依舊醉生夢死。于是陳自原懶得再看,往陸衡那邊走——他看上去真的很難受。
陸衡晚上沒吃飯,吐不出什麽東西,就幹嘔,臉色特別難看。
陳自原拍拍他的背,本意是好的,但他明顯感覺陸衡的身體顫了一下。
“沒事吧?”陳自原問。
陸衡說不出話來,擡手往後面那方向指了指
陳自原大概能明白點兒陸衡的意思,默了默,問:“覺得惡心?”
陸衡點頭。
于是陳自原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他保持一段很微妙的距離,不跟陸衡靠那麽近了。
随地大小做的倆傻逼被保安拖走,令人尴尬的呻吟聲煙消雲散,藍歌再次恢複成了逼格甚高的同志酒吧。
陳自原等陸衡稍微平靜一點兒,問他:“陸先生,你怎麽會在這裏?”
陸衡不知道,這問題他想原封不動地問喬微微——她怎麽上這兒來了?
不是,陳自原怎麽會在這裏?
陸衡不說話,陳自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怕戳他雷點,于是二人面面相觑片刻。
“那個……陸先生,”陳自原清了清嗓子,“我送你回去?”
陸衡的臉色還是很難看,沒有一點兒血色。他說不用,看了眼陳自原,又局促地把目光收回,“我找人。”
陳自原頓了頓,“喬微微?”
陸衡:“……啊?”
反正這會兒他倆輪流懵。
“她在裏面,喝多了起不來,我們不好弄她。”陳自原說:“她說她找朋友來,我沒想到是你。”
陸衡吐得嗓子疼,這會兒想喝水,他沒那麽多精力捋順陳自原話裏的邏輯。
太荒謬了。
“從那兒走,”陳自原給陸衡指了路,就剛那兩人搞事的暗門口,“我帶你進去。”
陸衡還是有點兒魂不守舍,陳自原帶他走他就跟着,什麽都不問,也不亂看。
普通會員走到閘機那兒是刷卡,但陳自原刷臉,積分等級高,一路暢通無阻。
陸衡終于走進了藍歌內部,他剛迷瞪的腦子被翻天的音樂聲距離一轟炸,終于清醒過來。
“陳醫生。”
陳自原走在前面,陸衡叫了他一聲,音太小,陳自原沒聽見。
陸衡的心情這會兒特別複雜,他回頭看了眼閘機口,又忐忑不安地聯想到陳自原。酒吧的氛圍,随處可見的熱情奔放,不認識的人互相搭讪很快就能摟到一起去,然後接吻。
好像一扇厚重的暗門,隔了一個欲望裏的楚門世界。
陸衡完全沒有一點兒真實感。
藍歌內部很小,所以顯得人多,走哪兒都擠,每個人身上都彌散着酒精的味道。陸衡仔細想了想,好像陳自原沒有,他身上有股薄荷味兒。
就一晃神的工夫,陸衡和陳自原中間被一群鬧哄哄的人沖開了,距離有點兒遠。
陸衡本來就頭疼,在這種環境下簡直呼吸不暢。他無法用旁觀者的心态來理解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兒,只能盡力抓住陌生的安全感來維持自己搖搖欲墜的冷靜。
“陳……”
陸衡提高音量,沒喊出來,被人打斷了。
“一起玩兒嗎?”陌生人手裏端着滿杯的酒,晃出來幾滴,灑在陸衡的衣服上了。這人很沒禮貌,一直往陸衡眼皮子底下湊,笑得流裏流氣,說:“你長得很好看。”
陸衡煩得不得了,他涵養挺好,不會罵人。
陳自原的注意力其實一直在陸衡身上,但陸衡的精神反應讓他不能有太冒昧的行為。陳自原怕自己控制不好尺度,所以保持距離,沒想到被人擠開了,是他的疏忽。
胡攪蠻纏的男人被陳自原推開了,那人沒站穩摔倒了,酒杯砸了。
混在這兒的人都不是什麽好腸子的東西,看一眼就知道誰和誰是什麽關系或者即将發生什麽關系,于是有熱鬧看,起哄聲此起彼伏。
那人惱羞成怒地吼一聲,“誰啊!”
陳自原居高臨下看他一眼,沒搭理他。
“我這酒一千一杯!”
陳自原淡淡地說:“記我賬上。”
陸衡又想吐了,他拉了拉陳自原的衣服,“能走嗎?”
他聲音很輕,但陳自原就是看懂了他張合的唇形。
陳自原牽住陸衡的手,把他帶到自己身前,手臂一攬,環抱住了。
“走吧,”陳自原笑了笑,“別走丢了。”
陸衡這時才發現陳自原很高,自己只到他肩膀那兒,稍稍低頭就能聽見陳自原的心跳,很沉穩,頻率沒發生變化。
卡座在酒吧的最裏面,這一段路對陸衡來說非常漫長,但并不煎熬,他有點兒喜歡上陳自原身上的薄荷味了。
陳自原第一眼看陸衡的狀态,不算太好,第二眼看他的左手,沒有紗布,傷口很明顯。他皺了皺眉,暫時沒說什麽話。
喬微微又醉過去了,一條胳膊挂在謝之岩脖子上,還哭呢。空酒瓶倒了一桌,這倆喝得還挺豪邁。
陸衡看到她那樣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自原也有點兒一言難盡。謝之岩那熊樣,沒看出來是不是裝的,反正也喝了不少,跟着舞臺上的鼓點亂七八糟地嚎,沒一個音在調上的。陳自原雖然知道謝之岩酒量一般,但也不會拉成這樣。
這一男一女抵着腦袋發酒瘋,在gay吧裏顯得格格不入。
陸衡怕喬微微酒醒後知道自己丢人現眼的樣子一脖子吊死,趕緊上前把人拉開了。
喬微微眼皮掀不起來一點兒,還能掙紮一下,拖着酒醉的調溫:“你誰啊?”
陸衡自己也難受,還得把她控制住,“我,陸衡。”
謝之岩還想追上去呢,陳自原反應快,一下把這胖子拽回自己的位置,不給陸衡添麻煩。
喬微微聽到熟悉的名字,立刻又委屈上了,“嗚……阿衡,我失戀了。”
“我知道,你說了。”陸衡一開始沒往陳自原身上想,看了眼謝之岩,不太确定。
雖然這兒是gay吧,但比起性取向突變,喬微微換擇偶标準的可能性大一點兒,陸衡又問:“你們倆好好聊了嗎?”
“沒有……”喬微微說:“他不跟我聊!”
陸衡忍了,沒忍住,問:“誰?”
喬微微擡手一指,精準點名陳自原,“他!”
陸衡順着喬微微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當跟陳自原四目相對時,彼此都困惑不已。
陳自原覺得自己挺無辜的,但現在跟陸衡解釋什麽都屬于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幹脆直接道個歉,于是微微颔首,正兒八經地說:“不好意思。”
陸衡:“……”
什麽亂七八糟的。
陸衡确實也沒多少力氣了,口太渴,看桌上還有一杯東西在,滿的,他問:“這杯是酒嗎?”
陳自原思忖片刻,說:“不是酒,是水,蘇打水。”
“哦。”陸衡端起來喝了。
這蘇打水勁兒大,沖得舌頭麻,一開始沒嘗出什麽味道來。等全部喝完了,舌頭上的酥麻感過去,一股清涼的味道逐漸在陸衡五感中擴散開來,跟殘留在鼻腔裏的薄荷味達成了奇異的共振。
陳自原在陸衡臉上看見了明顯的表情變化。
“這水是誰的?”
“我的。”陳自原笑了笑,他語氣裏帶着點兒你也沒問我的無辜。
陸衡脖子有點兒僵,沒敢轉過去看陳自原。
舞臺上又換了首音樂,原本亢奮的人更加亢奮,晚上十點整,夜場正式開始,有人歡呼,有人調笑。在燈光顏色的變換中,一根鋼管緩緩升起,有個男孩兒被人哄鬧着上臺,他露着細軟的腰,跟着節奏扭動起來。
陳自原往那兒看了一眼,臉上沒有任何波動。
陸衡有點兒燥,面頰也透了些血色出來,剛剛被薄荷水壓下的體溫再度翻湧上來。他沒有正視陳自原,不敢,餘光卻偷偷摸摸地黏在他身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狂野在醫生溫潤的氣質中滋生,沒有違和感,欲望和矜貴的清冷不再背道而馳,但也需要用心探索。
探索——
陸衡輕舔下唇,把這個荒唐的念頭扼殺住了。
“陳醫生,”陸衡撈起喬微微的胳膊挂在自己身上,把人扶起來,“我先送她回家了,你們有要事兒沒有解決能改天再說嗎?”
陳自原有八張嘴也解釋不清了,他跟喬微微能有什麽事兒。
“你怎麽回去,”陳自原問:“開車了嗎?”
陸衡沒車,他搖頭,說:“我打車回去。”
“哦。”于是陳自原也把謝之岩拽了起來扛住,笑了笑,對陸衡說:“一起吧,現在外面不好打車,我送你們回去。”
陸衡不存在沒苦硬吃的毛病,他想趕緊離開這鬼地方,把喬微微弄回去,沒多想,答應了,“好,謝謝。”
喬微微是真醉了,不好控制,走得東倒西歪,弄得陸衡滿頭汗。謝之岩是塊頭大,又存心不配合,陳自原走半路就想把這胖子扔了。幸虧他車停得不遠,兩人費了好大勁才把醉鬼弄進車裏。
陸衡也順勢要往後排座位鑽,陳自原卻打開了副駕駛的門,“陸先生,後面擠。”
陸衡特別拘束,“沒事兒。”
陳自原說:“他倆喝多了,暈起來找不着北,一會兒別吐你身上。”
陸衡擰着眉權衡,那畫面稍微想一下就渾身是味兒,他不跟自己過不去,從後座下來了。
陳自原依舊站在副駕駛的車門邊,保持開門的動作,從容地邀請陸衡上車。
他們倆都非常客氣。
陸衡躲了半個晚上的眼睛終于還是落在了陳自原的臉上,像陣風似的刮過,很輕。
“謝謝。”陸衡說。
陳自原的鼻尖微微一動,聞到了熟悉的甜橙味,他關上車門,不可抑制地笑了笑,自言自語回應,“嗯,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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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衡半夜奇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