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可以給我看看嗎?”

第12章 12、“可以給我看看嗎?”

陳自原挑眉,完全沒有被戳破後的尴尬,特自然,“地球是圓的,只要自己願意走,大路小路都能順。”

這話說得很哲學,但哲學背後的實際意思還是看本身的心理處境,你只要想得通,所謂哲學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內耗。

陸衡這時發現陳自原和自己完全是兩個性格的人,至少陳醫生不糾結。

“好吧,”陸衡笑了笑,外面好像又下雪了,他也不打算糾結了,“森林路幸福苑小區。”

陳自原在導航輸入地址,離得不遠,但岔口很多,“幾幢?”

“十幢,”陸衡看了眼導航,說:“你大概定個位置就行,那地方不好找,快到了我指路。”

陳自原笑了笑,說行。

其實陸衡有點兒想睡覺了,他那燒還沒退下去,太困。

“你臉色不好,剛碰到你有點兒燙,”陳自原關了隐約,車裏很安靜,他盡量放慢車速,“哪兒不舒服嗎?”

陸衡歪着腦袋,倦恹恹地把臉埋在羽絨服的衣領裏,說話有點兒悶,“嗓子疼。”

“去醫院看過沒有?”

“沒事兒。”

“病都是拖出來的,越到後面越不容易痊愈,”陳自原餘光看了看陸衡,眼睛已經閉上了,他嘆氣,“年紀上去以後還是盡量不要考驗自己的免疫系統。”

陸衡輕蹙一笑,聲音很輕,“你說得對,中年了。”

但其實陳自原看陸衡,不管是頭發的顏色,還是五官呈現出來的效果,特顯小,中年不至于,頂多二十七八吧。他倆不熟,問年齡不合适。

陸衡沒聲兒了,呼吸很緩還有點兒長,應該睡着了,但睡得不太安穩,露出來的半截脖頸都是冷汗,額頭也有汗,被頭發遮住了。

陳自原在路口停下車,他默不作聲地看着陸衡,輕輕蹙眉。

陸衡以為自己是閉目養神,睡了多久他不知道,後來感覺車沒在動了,身邊好像也沒人了,在夢裏驚出一身汗,猛地睜開眼睛,迷茫起來。

駕駛座是空的,陸衡下意識開車門想逃走,沒解開安全帶,差點勒住脖子。陸衡恐懼車內密閉空間帶來的窒息感,他要極力沖破阻礙,可撞擊和尖叫把他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直到陳自原的聲音再次出現,他從馬路對面匆匆跑回來,打開車門,冷風混着雪子灌進來,吹在陸衡臉上,他後頸的神經抖索一下,神志突然清醒。

陸衡呆愣愣地盯着陳自原看,沒說話。

陳自原對陸衡笑了笑,問:“怎麽了?”

陸衡趕緊移開自己的眼睛,說沒事兒,擡手揉了揉肩頸,有點兒酸麻,“睡傻了。”

陳自原把空調溫度又調高了一點兒,他手裏拎了個袋子,還有一次性紙杯,正在冒熱氣,“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能睡着是好事兒。”

陸衡點點頭,他往外瞄了一眼,馬路對面一家藥房還在營業。

“喝點兒水,剛燒開的,一路過來估計也讓風吹涼了,溫度應該剛好。”

陸衡的大腦反應還是慢,他接過紙杯,這回沒說謝謝,忘了。他口幹舌燥,喝一口水,五髒六腑都舒服了。

陳自原翻袋子裏的藥,拿出兩盒,“你發燒時最高體溫是多少?”

陸衡沒應他,看着紙杯裏的水出神。

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态跟身體原因有關,陳自原怕自己音量大了突然吓着陸衡,于是側身稍微往副駕駛靠近了點兒,“陸先生。”

陳自原的語調很溫柔,跟他的氣質一樣,鑽進陸衡的耳朵裏,剛剛平順下去的神經又搖旗吶喊地戰栗起來。

“什麽?”陸衡心跳加速。

陳自原微微嘆氣,笑了笑,問:“退燒藥吃過嗎?”

“吃了,”陸衡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依舊回避着陳自原的目光,“兩個小時前。”

“那現在吃不了,”陳自原把退燒藥放回袋子裏,換了另一盒出來,“消炎藥呢?”

陸衡搖頭:“沒吃過,忘了。”

“硬抗?”

陸衡有氣無力地眨眨眼。

陳自原弄了兩顆藥出來,看陸衡就着溫水吞下去。

陸衡在這方面特聽醫生的話,那天在門診裏陳自原就看出來了,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半點好奇和質疑都沒有。看上去遵醫囑,但實際也叛逆,陳自原看着他的手想。

導航顯示距離目的地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但陳自原沒有要繼續往前開的意思,還往袋子裏翻東西呢,他上大藥房購物,買了挺多。

陳自原拿出碘伏和藥膏,沒擡頭,井然有序地拆開。

陸衡默不作聲地看着,意識到陳自原要做什麽,掌心突然癢起來。

“陳醫生——”

陳自原笑了笑,看陸衡一眼,繼續搗鼓自己手裏的東西,紗布也準備好了,“我以為你真能遵醫囑呢,答應得可好了。”

陸衡有點兒不好意思,“洗澡給忘了,也不疼,自己能好。”

“未愈合的傷口長期暴露在外容易感染,會留疤的,”陳自原沒有碰陸衡的手,注視他,商量似的問:“可以給我看看嗎?”

陸衡的耳朵燒起來了,有點兒燙,他踟蹰不前,也沒敢跟陳自原對視。

“是我冒昧了。”陳自原輕舔下唇,表情在晦暗的燈光下捉摸不定,語調依舊溫和,“這些東西你拿着,家裏有人能給你換藥嗎?”

家裏只有小屁孩。

“沒有。”

陳自原嗯了聲,沒再說什麽。

陸衡一個人習慣了,酸甜苦辣在他身上全是一個味兒,久而久之,他忘記了如何依戀誰,當有陌生的關切出現時,陸衡的第一反應是回避。

所以直來直去的爽朗不适用于陸衡的性格,沒有邊界感的行為容易引起他的抵觸和反感。

車裏又陷入安靜了,氣氛比之前尴尬,陸衡認為是自己造成的。

于是他開始後悔。陳醫生是好心,陸衡心想,他皺了皺眉,總忍不住往陳自原那邊看——他不會生氣吧?

有些事情非常玄妙,比如陸衡的手,前幾天就算爛着他也沒知覺,這會兒陳自原提起來,他就覺得疼了,又疼又癢,往肉裏鑽。

陸衡緊皺着眉,陳自原看見了,問:“怎麽了?”

陸衡以為陳自原開着車呢,挺專注的,沒轉過彎來他問了什麽,下意識回應,“什麽?”

森林路到了,這是舊城區,路很窄,陳自原對這一帶不熟,車開得很慢,“哪兒不舒服?”

陸衡的心裏着了火,不大,但火燒向燎原,燎原又蔓延天際,看不到頭。喬微微說得沒錯,陸衡總跟自己較勁,确實有病。

陸衡的手掌向上平放,食指微微一抽。

陳自原垂眼看着,問:“手疼?”

陸衡洩氣似的點點頭,“有點兒。”

陳自原靠邊停好車,往外看了一眼。這裏很舊,房子和路都舊,并排三個路燈壞了兩個,什麽都看不清,所有的一切似乎跟城市發展格格不入。但是安靜的夜晚,一切陳舊的質感總能摸索點兒人情味出來。

陳自原挺喜歡這裏,他眼尾一揚,笑着問:“我這兒車停久一點,沒交警來貼我罰單吧?”

“沒有,”陸衡悄悄松了口氣,“淩晨四點就有人出來擺早餐攤了,這裏挺特殊的,城管和交警都不太來。”

陳自原點點頭,又把裝藥的袋子拎過來。他看向陸衡,這回看得很認真,笑着說:“手?”

“哦。”

陸衡這道傷口看上去有點兒慘,又紅又腫,陳自原懷疑他發燒也跟傷口發炎有關系,太不注意了,“你得去醫院看看,驗個血,普通藥膏可能不管用了。”

“現在去醫院?”

陳自原擡眸看他一眼,問:“想去嗎?”

陸衡搖頭。

“嗯,”陳自原給傷口消毒,上藥,紗布包紮好,“這樣再觀察兩天,一天兩次換藥,千萬不能碰水了。如果傷口還疼或者燒不退,還是要去醫院。”

他們倆挨得很近,陳自原低着頭,陸衡能看見他的鼻梁和鏡片後低垂的眼睛,輪廓非常完美。

陸衡單方面窺探,有些心猿意馬,也放松不少,他喜歡這種感覺,于是腦海裏有一支筆,把陳自原的眼睛畫了出來。

直到陳自原擡頭,跟陸衡的目光撞在一起。

陸衡:“……”

陳自原笑了笑,說:“好了。”

陸衡挺窘迫,他在這方面沒有經驗,挪開眼睛,窘迫地收回手,實在沒什麽話說,“謝謝。”

“不客氣,”陳自原說:“你受傷是因為我,如果出了什麽問題我過意不去。”

陸衡沒那麽慌了,确實他和陳自原的聯系也只有這個傷口了,能解釋,不牽強。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撿了個大便宜。”

陳自原挑眉,“是,所以欠你的那頓飯什麽時候讓我還了?”

陸衡握了握手掌,還是有點兒疼,他的心跳平穩了,開始飄,“過兩天吧。”

“行。”

陸衡的汗又出來了,在後背。從藍歌出來之後,陸衡能确定陳自原的性取向,于是有點兒迷茫,他暫時無法把同性戀和陳自原聯系在一起,就像他不能正視自己也喜歡男人這個事實。

智障導航不停重複‘目的地在您附近’,非常破壞氣氛,陳自原幹脆給它關了。

“陸先生,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

陸衡心有雜念,好像聽出了點兒言外之意,他不想把這種錯覺擴大,沉吟片刻,說:“這兒老小區,裏面的路窄,你這車開進去了不好掉頭出來,耽誤時間。”

陳自原點點頭,沒說話。

他倆并排坐着,誰也沒看誰。陸衡于是又局促起來,他摸不準陳自原的意思,“陳醫生,我就在這兒下車了,走兩步就到,不遠。”

陳自原說好,特別坦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