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原哥
第26章 26、“原哥。”
樓道的聲控燈年份太久,退化到只有發出巨大聲才能把它控出來的地步,陸衡跟陳自原一前一後上樓,這燈就沒亮過。
這兩天一直下雨,樓道有點兒潮濕,陸衡走兩步就停下來回頭看陳自原,擔心他不适應這裏的環境。
陳自原以為到了,也跟陸衡一起停下,然而左右看了看,沒找到門在哪兒,他問:“到了?”
“沒呢,”陸衡說:“還得往上走一樓。”
陳自原點點頭,說嗯,他跟陸衡聊,“這兒附近有超市嗎?”
陸衡的腳剛邁出去,又收回來,眨眨眼,說:“有的。”
“遠嗎?”
“走路十五分鐘吧,得往後繞出小區才能到。”陸衡問:“怎麽了?”
“第一次去你家,兩手空空的不禮貌了,”陳自原說:“我還是去一趟吧,給球球買點兒玩具,小早喜歡什麽?”
陸衡真怕陳自原掉頭走了,眼疾手快抓他袖子,這反應,腦子還在後面追。然而陸衡手滑,一下拉住了陳自原的手。
陸衡低頭看看,又擡頭看陳自原的臉,等腦子徹底追上行動後,他的魂一下子就燥了起來。
還好這破燈是壞的,陸衡心想。
他趕緊放手,指尖好像被什麽燙着了,背到身後不停地搓,火星子都快冒出來了,“吃口便飯而已,不用這麽講究,這話你說的。”
陳自原笑了一聲,很清亮的笑聲,他說:“行,等下次來我把這話咽下去,到時候再講究。”
啪,樓道聲控燈亮了。燈罩上蓋着一層灰,垂死掙紮的玩意兒竟然讓它整出了朦胧的氛圍感。
陸衡:“……”
他長得真好看。
樓道裏穿堂的西北風呼呼狂吹,陳自原看着陸衡的眼睛忍俊不禁,很亮,也很純,他問:“還走嗎?”
陸衡臉頰微紅,不吭聲了,讷讷地說嗯,低頭繼續往樓上走。
老式居民樓一層有五個住戶,樓梯拐出來之後還有一條敞開式走廊,陸衡的家在最裏面。
很不湊巧,他今天忘帶鑰匙了,姜早給開的門。
“舅舅。”
小早今天心情不錯,正等着陸衡到家吃飯呢,一打開門,不僅陸衡來了,後面還跟着一位。她見過陳自原,陶向陽叫他陳叔叔。小早愣了一下,嘴的反應比腦子快,也叫了聲叔叔。
于是陳自原在這聲稱呼的糖衣下,更懊悔自己沒先去超市走一趟了。
“我覺得我還是得買點兒什麽。”陳自原在陸衡耳邊輕聲說。
這呼吸像霧裏的風,撩得陸衡耳朵癢,他後勁肌肉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然後趕緊從門口鞋櫃拿了雙拖鞋出來給陳自原穿。
陳自原笑着進屋。
球球跟陳自原可太熟了,高高興興往他身上撲,“醫生叔叔!”
陳自原接住了球球,抱在手裏颠兩下,說:“嗯,重了,長肉了。”
家裏一下子熱鬧起來了,人間煙火裏的味道在萬家燈火中細膩滋生。
“小陸,”何阿姨從廚房出來,笑眯眯地說:“晚上有客人啊,那我再做幾個菜。”
“不用何阿姨,”家裏有暖氣,陸衡脫了外套,裏面就穿了件毛線衫,特瘦,他頭發還亂着,重新紮了起來,“你有事兒先走,等會兒天再黑點兒路上危險,我自己做飯就成。”
“欸那行,”何阿姨跟陸衡說:“鍋裏有三鮮湯,我弄多了,倆孩子估計吃不完,你跟你朋友也一起吃,知道不?”
“知道。”
“電飯煲裏還有飯,不用另煮了,你弄倆菜就行。”
何阿姨把陸衡當自己人了,念叨起來特操心,陸衡聽得認真,每句都會回應。
陳自原笑着站在一旁看,順手給球球剝了個橘子。球球可貼心,一個橘子按瓣分,自己吃一點兒,剩下的給舅舅和姐姐,也有陳自原的份。
陳自原覺得這孩子以後養起來應該特別好玩。
陸衡把何阿姨送出去,回來的時候冷夠嗆,咳嗽了兩聲,被陳自原聽見了。
陳自原趕緊走到門口把陸衡接回來,“出門要穿外套。”
“馬上回來呢就忘了,”陸衡聲音有點兒抖,“外面又下雪了。”
“家裏有熱水嗎?得喝點兒。”
“沒事兒,”陸衡看時間不早了,往廚房走,“我去做飯。”
陳自原不着急吃飯,吃完就沒借口留下了。
廚房被何阿姨收拾得很幹淨,陸衡拎着口鍋無從下手。陳自原倚在廚房門框上笑着看他,“你是不是沒怎麽做過飯?”
“沒機會在家裏吃,要麽公司解決了,要麽叫外賣,”陸衡倒不覺得尴尬,他也笑,說:“我一個人就一張嘴,吃不了幾口還得洗鍋碗,麻煩。”
陸衡說着又從廚房走出來去翻冰箱。
陳自原的目光跟着陸衡走,“何阿姨不準備你的飯嗎?”
陸衡搖頭,“她就給小早和球球做飯,菜都是買當天的量,這樣新鮮。如果再加上我,我給她的工資和夥食費得翻倍——這樣算下來,還是省我一口比較劃算。”
陳自原打趣,“民以食為天,吃進嘴裏的可不能省。”
“嗯,有道理,”陸衡笑着說:“其實我挺愛吃的。”
話是這麽說,可冰箱門一打開,裏面差點比臉都幹淨了。
陸衡:“……”
陳自原哭笑不得,他拿了瓶鮮牛奶出來,找到保質期,一個月前的。角落裏還有幾棵蔫了吧唧的黃葉子菜,看樣子也不能吃了,再有就是瓶瓶罐罐的下飯神器和蘇打水,陳自原甚至看見了火腿腸。
“這倆番茄什麽時候進冰箱的?”陳自原問。
陸衡撓撓耳朵,“……忘了。”
得,一冰箱湊不出一個菜,陳自原也就看那一筐雞蛋是新鮮的,他拿了兩個出來,看陸衡,問:“蛋炒飯吃嗎?加點兒肉丁。”
陸衡說行。然後又開始在冰箱找肉。
冷藏櫃那兒有幾塊肉,陳自原象征性問一句,“豬肉?”
“應該是。”
“凍多久了?”
陸衡特含蓄地說:“應該比它命長。”
陳自原:“……”
陸衡難得開一次玩笑,說完自己先忍不住了,扶着冰箱門笑,然後伸手拿陳自原手裏的雞蛋,“我去炒飯。”
“我來吧,你先喝點兒熱水,別感冒,”陳自原去廚房,還是有分寸的,東西不亂碰,問:“陸衡,用哪口鍋?”
“都行。”
陸衡讓小早和球球先吃飯,不用等他們了,吃好下桌自己玩兒去。
小早說好,她其實對陳自原特好奇,因為舅舅從來沒往家裏帶過人,眼睛總往廚房瞟。
沒看出所以然。
陸衡頭一次在家沒事幹了,閑得特突然,他看看客廳,不想打擾孩子吃飯,突然聽見廚房裏傳來滋滋聲,緊接着有香味飄來。
“陸衡。”陳自原在廚房叫他,聲音跟抽油煙機混在一起,特踏實。
陸衡小跑過去,“怎麽了?”
“沒鹽了。”
陸衡說哦,翻箱倒櫃把鹽找到了,他對廚房這塊兒确實不熟。
“陳醫生,需要我打下手嗎?”他問。
陳自原笑了一下,“你別老這麽叫我。”
太吵了,陸衡沒聽清,“什麽?”
“沒事兒,”陳自原輕嘆一聲,問:“吃蔥嗎?”
“吃。”
“臺板上有幾根蔥,你看着切。”
陸衡說行。
陳自原很會做飯,這鍋蛋炒飯不僅樣子好看,味道也相當不錯。陸衡真餓了,他吃了不少。
徹底入夜後溫度又下降了一些,外面的雪還在下,陳自原沒說要走,陸衡也沒提。
暖屋閑逸,誰舍得離開。
碗是陸衡洗的,陳自原要幫忙,被婉拒了。
“你都做飯了,”陸衡說:“做飯的人不洗碗,這是規則。”
“家庭規則嗎?”
陸衡擡眼看陳自原,耳垂一紅,沒吱聲。
整個房間都安靜,只有不急不緩的水聲,陳自原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水流從陸衡指縫穿過,白淨柔軟,美不勝收。
陸衡夾在耳後的頭發掉了下來,他沒手弄,遮着眼睛有點兒難受,于是擡起腦袋往後晃了兩下。陳自原站在他身後,擡起頭就看見了,兩人對視一下。
陳自原笑容溫潤,指尖繞過發絲夾到陸衡耳後,手指骨節虛虛碰到他的耳尖。
有點兒燙,陳自原心想。
陸衡心猿意馬,眼睛盯着水槽的碗,實際上想的是陳自原。
陳自原收回手,配合陸衡把洗幹淨的碗放進消毒櫃,開口說:“小早在客廳寫作業,她挺用功的。”
“嗯,她現在初中,數學的難度太大我幫不上忙,完全靠她自己了,”陸衡繼續專心洗碗,跟陳自原聊,“她能跟我說想上培訓班,我還挺高興。”
陳自原點點頭,說嗯。
“小早慢熱,我老擔心她在培訓班不能适應,”陸衡頓了頓,說:“不過現在看起來情況還行,她跟我提過陶向陽。”
“嗯,”陳自原笑了笑,拿了塊幹淨的布遞給陸衡擦手,“陶向陽數學不錯,小早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他,互相交流麽。我聽說他稀巴爛的英語成績最近提升了不少,問他怎麽回事也不說,估計跟小早有關。”
小早英語好,這倆确實互幫互助了。
行吧,陸衡挑眉。
廚房小,倆大男人往裏一站,特擠。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室外寒風吹着,也有雪落到窗臺的噼啪聲,都能聽見。
陳自原要不要走,什麽時候走,能不能讓他留下來?這個問題開始在陸衡心裏盤旋起來。
他就是想得多,沒陳自原這麽淡定。
所以哪怕現在天塌下來,陳自原眼尾的含着笑的——
走?過會兒再說吧。
“何阿姨一直帶着球球嗎?”陳自原問。
“也不是,”陸衡想了想,說:“球球更小的時候我一直把他帶在身邊的,在公司的時間比較多。現在上幼兒園了,放學了讓何阿姨接回家。她做飯、看孩子,算半日工,等我下班了她再回去。”
“球球還沒放假嗎?”
“他私立幼兒園,過年前幾天才正式放假,”陸衡給消毒櫃定了個時間,廚房算徹底收拾好了,他輕輕嘆聲氣,說:“但我不能讓何阿姨也幹到過年,下個星期開始我得自己帶球球了,給他提早放假。”
陳自原看着陸衡,說:“嗯,辛苦。”
“還好,”陸衡笑着說:“我習慣了。”
那孩子的父母呢?
陳自原很想問,又問不出來,隐私不能提早介入,他思忖片刻,說:“過年就你們三個人嗎?”
陸衡說嗯,他言語間對合家歡的團圓好像沒太多向往,“吃頓飯算是過年了。”
陳自原突然沉默下來,目光中透着些風雨蕭條的難過。
陸衡輕輕皺眉。
“我過年的時候都是一個人。”陳自原說。
陸衡心髒一緊,倏地疼起來,“陳醫生……”
陳自原卻輕蹙地笑了一聲,釋懷蓋住了沉重的落寞,他擡眼與陸衡對視,“我今年三十四,應該比你大幾歲。”
陸衡有點兒懵,眼睫在顫,“嗯,我……我三十了。”
“你可以叫我哥,”陳自原沒有急進,說:“我的意思是,除了醫患關系外,我們也可以做朋友。”
此刻陸衡的局促和忸怩被陳自原的爽快掃蕩得幹幹淨淨,他低頭一笑,說:“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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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哥第一步,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