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電話撥通後首先是一道溫馨的機械提示音。

“歡迎使用國際長途電話服務。”

嘟嘟幾聲後,楚珂接通:“小顧先生,你好。”

顧南禮貌地問,“楚助理,你在哪裏呀,我們是不是有時差?要是打擾的話之後我再打過來。”

“沒事,我這裏剛入夜。”楚珂問,“怎麽了,有事嗎。”

“嗯......是這樣的,你現在方便講話麽?”雖然方才已把後排車隔擋升起來,不過顧南還是壓着音量,“我想問哥的事,現在方便麽。”

電話那頭聽得見綿長的呼吸。

楚珂嗯了聲,“您想問什麽。”

“之前哥告訴我,他因為長年吃藥導致記憶嚴重衰退。”顧南說,“我問了醫生,醫生卻解釋說哥吃的那些藥物并沒有這樣的副作用。”

“我想問問你,你知道這個情況嗎,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停頓片刻,楚珂說:“顧屹為先生生前與您相處細節我不大清楚,所以無法回答,抱歉。”

他略顯遲疑地問,“不過您的用意是?”

楚珂對于顧屹為就像容朗對于顧西洲,既是不可或缺的臂膀也是信任的下屬。

顧南沒做隐瞞:“我覺得哥去世很蹊跷,會不會有人換過他的藥,所以産生了其他副作用導致他的死亡?”聲線不由自主有些哽咽,“如果是的話,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給他一個交代。”

畢竟顧屹為服用的部分藥物隸屬GK名下的制藥産業,動手腳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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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怎麽會在身體平穩的狀态下突然心衰搶救無效?

楚珂直接道出下文:“您已經有了猜測對象。”

車廂密閉,吐出一口抑在心間已久的濁氣,顧南說,“是的,我懷疑姑姑和叔叔,還有……哥哥。”

“有證據嗎?”楚珂有些緊張地問,“是不是調查到了什麽?”

GK制藥在集團分量可與科技産業相提并論,因為過于重要,所以一直是由顧西洲掌控。

從外部條件來看,顧西洲最有條件掉包藥物。

從內部條件來看,顧西洲自小跟顧屹為關系不好。

害人理由簡直板上釘釘。

心知顧西洲嫌疑最大,但顧南其實不太不願意用如此惡毒的想法去懷疑顧西洲。

為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沒有證據。”顧南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懷疑,希望你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

“小南。”嘆了口氣,楚珂換了稱呼,“逝者已逝,留下來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顧屹為先生生前明确過透露不希望您參與這趟渾水,好好生活吧,小南。”

“什麽意思,你也懷疑過嗎?”顧南問。

“沒有。”楚珂冷靜說,“死亡原因就是心衰,小南放心吧,我不會騙你。”

不知為何,顧南反而覺得心頭安穩許多,“不好意思我剛剛太着急了,楚助理,你移民去國外生活了嗎?”

“算是吧,過來有些事情要做。”

涉及隐私顧南不再探究,轉而問,“你知道哥墓地在哪裏嗎。”

楚珂答:“葬禮是顧西洲先生一手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好吧,你多保重,打擾了。”

按照常理這是挂斷電話的前兆。

“等等小南。”楚珂忽地出聲。

顧南問:“怎麽了?”

“好好生活不要想其他。”楚珂柔和地說,“等一等,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顧南提了點精神,“謝謝你楚助理,你也是。”

挂了電話車子剛好在檀山後門停穩,顧南撐着車框下車,走進雕花鐵門內。

而大西洋彼岸,顧屹為撐着床框下了病床,來到夜色綴星的窗前。

凝起狹長雙眸遠眺,仿佛穿過天際來到另一個半球,見到日夜挂念的顧南。

從挂斷電話到現在病房一直安靜着。

在窗邊眺了良久後,顧屹為似呢喃地說,“他很想我。”

楚珂沒作聲。

“我是不是做錯了?”顧屹為自問自答,“不應該聽從西洲的安排瞞着他。”

“其實我也沒想明白,為什麽達成合作前提是隐瞞‘死亡’消息?”楚珂蹙眉說,“哪怕将計劃和盤向小南托出也不沖突,他一定願意陪同來美國做手術,哪怕失敗也......”

說到這裏,他話鋒陡轉。

“等處理完顧家那幾位長輩再回去也不會有任何影響。”他懷疑地說,“顧西洲是怕小南洩露嗎?”

窗邊,顧屹為靜靜垂着眸,無限地失落。

“我偷走了屬于他的兩年,他只要我還半年。”

“他……才是吃虧的那個。”

楚珂不明白,“您在說什麽?”

顧屹為擺擺手,“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房門輕輕阖上,病房寂靜如亘古長夜。

全然不如當年在檀山那樣爆發了的激烈争吵。

顧承亦為司韻準備的家族聚會剛結束,主樓三層某件卧室房門被人猛地推開。

“顧屹為,你想幹什麽?”急促腳步出賣了顧西洲一慣冷靜,“為什麽對顧南講你的名字?”

知道會有這麽一遭,顧屹為實話實說,“我很羨慕你,羨慕你有顧南這麽可愛的玩伴。”他搖搖頭,“我什麽都沒有。”

“沒有玩伴?”顧西洲怒極反笑。

從小到大他聽到太多風言風語,說他們倆兄弟天生就不容對方,在母親肚子是他搶了顧屹為的命。

言論雖荒謬,但根紮于心。

那幾年,顧西洲對顧屹為處處禮讓處處妥協。

檀山有什麽珍惜玩意兒他會不動聲色先拿給顧屹為。下學後,他也會到顧屹為房間去寫功課或看書。

哪怕在男孩子最活潑好動的年紀也未缺席一天。

現在說沒有玩伴?

顧西洲不欲多言:“什麽都可以讓給你,唯獨顧南不行,現在你去給他解釋清楚。”

“還是你陪他玩,我挂個名頭可以嗎?。”顧屹為心平氣和地說,“我不能劇烈運動,你知道。”

顧西洲一字一句:“絕不可能。”

這時外面響起顧南敲對面房門的動靜,“哥哥,南瓜來啦!”

幾步靠近,顧西洲抓起顧屹為往外拖,“現在解釋清楚。”

顧屹為臉色瞬間煞白。

不能用強,顧西洲冷笑一聲擡腳便走。

身後,顧屹為強撐着站起,目光灼切,“西洲......”

“我活不了多久,以後什麽都是你的。”

雖沒回頭,但顧西洲停下了腳步,“你威脅我?”

外面,顧南敲門動靜漸漸小了。

顧屹為輕聲道:“抱歉,就再讓我一次吧。”

說完他與一動不動的顧西洲擦肩而過,邁向那條本不屬于他的路。

開了房門,在走廊見到本不屬于他的人。

音量不高,交談卻熟絡。

顧南好奇:“哥哥你怎麽從對面房間出來啦?”

“我在西洲房間玩兒呀。”顧屹為牽着顧南慢慢走遠,“小南,以後來找我,要敲我剛剛出來的那個房間哦。”

“為什麽,哥哥你怎麽不叫我南瓜了呀。”

“因為從今天起我會跟西洲交換房間。”

那個被牽着走遠的小小人兒陡然長大,心事重重地邁進副樓。

吃過午飯,顧南下午去集團上班。

之後每天都窩在工位上畫圖,沒去醫院看顧西洲,當然顧西洲也沒主動聯系過他。

不知道顧西洲有沒有出院,肩膀恢複得怎麽樣。

這些擔憂只在夜深人靜冒頭,其餘白日平穩的上班生活中,顧南天天跟着姜來他們一起用午飯。

總部大樓12-15層是食堂,裏面有條美食街裏。

一周就這樣平穩度過,今天中午顧南沒去食堂,而是在保镖暗中尾随下,頂着寒冷去到對面商場。

兩個小時,他流連于各大昂貴店鋪,最終停在漂亮的生日蛋糕櫥窗前,像許多被價格勸退的客人一樣,看了很久後走開。

出了商場被灌了一肚子冷風,擡頭望天,黑雲壓城城欲摧。

看起來要下雪。

他加快腳步,回到辦公室喝掉兩杯熱水才覺得好些,萬聖節的圖到了最後收尾階段。

畫到臨近下班時分,桌上手機震動一瞬。

顧西洲發來了語音。

莫名心虛,顧南跑到衛生間的隔間裏聽。

揚聲器貼在耳邊,顧西洲低沉的嗓音也宛如貼在耳邊,他說,“晚上想吃什麽?”

平淡無奇的字眼爬進耳廓,顧南感覺霎時整個耳朵都燒起來,還捎帶着半邊身體異樣的酥麻。

衛生間有人進來,堪堪驅散掉這股怪異。

一手揉着耳朵,一手敲擊鍵盤,顧南回:“晚上要畫圖,哥哥。”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他不想看到顧西洲。

結果顧西洲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距離交稿還有五天。”他興師問罪,“紀舒催你了?”

“沒有……”顧南頹喪道,“會回來的。”

五點半時保镖準點發來信息催促。

無可奈何,顧南只好準點下班回檀山。

到家的時候暮色四合,燈火通明的副樓掩隐在層層疊疊的林後。

阿姨身上大概裝有雷達,恰好開了房門。

吸吸鼻子,顧南站在玄關都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味。

一個阿姨接過他手中圖紙,另一個阿姨給他拿拖鞋。

換好了鞋,顧南繞過玄關後的奢石屏風,進到廚房發現,保溫磁桌上備着的全是他愛吃的菜。

軟兜長魚、蟹粉獅子頭、大煮幹絲、白袍蝦仁、平橋豆腐、拆燴鲢魚頭、水晶肴肉、三套鴨。

除此之外還有兩道熱湯,三個冷盤。

垂眼看了兩秒,顧南問:“哥哥是不是出——”他改口道,“哥哥是不是回來了?”

“對的呀,顧先生難得想吃點什麽,還買了蛋糕在冰箱呢。”阿姨笑着說,“他回主樓換衣服去了,等下就過來。”

說着,外頭響起“顧先生好”的問候。

幾秒後,穿着休閑的顧西洲進來。

顧南抿着唇叫人:“哥哥,你來了。”

掃了眼準備好的飯菜,顧西洲吩咐說開飯吧。

今天日子特殊,不過仍在小廳用飯。

因為小廳視野開闊,順着落地的圓拱玻璃可以将整片楠木林收盡眼底。

草坪上的藏地燈盞盞亮起,美如童話世界。

顧西洲率先動筷,低低說:“吃飯吧。”

用勺子舀了塊魚腹,顧南埋頭偷偷打量顧西洲,發現他左手正常擱在桌上,似乎已經恢複正常。

一頓飯吃得毫無交流,尾聲時阿姨問蛋糕在哪裏吃。

顧西洲說:“送到樓上卧室。”

就像完成任務似的,顧南默默回到房間,坐到床邊的沙發上等着。

阿姨很快将插好蠟燭的蛋糕送上來,出去時在顧西洲的授意下關了燈。

等眼睛适應黑暗,顧南看見顧西洲久久沒動。

只好主動踏過灑滿清冷月色的地毯,拿起長梗火柴咔嚓一聲滑燃,将慶生蠟燭點亮。

隔着微微跳動的燭火,顧南目光澄澈,“哥哥,生日快樂。”

半張臉陷在溫暖燭光中,半張臉隐匿在陰影裏,顧西洲口吻平淡地說,“沒有禮物。”

每個人在這天都應該得到祝福,所以顧南真摯地問:“哥哥,你想要什麽禮物。”

蠟燭徹底燃盡,顧西洲望向一旁昏暗大床,說,“枕頭。”

“要一個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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