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 25 章
反應從未這麽快過, 顧南猝不及防鑽過顧西洲臂彎繞到顧西洲身後,唰地拉起他後背衣服。
僅一眼,便清楚明了地見到腰窩那顆小痣。
鋪天蓋地的碎片記憶剎那湧上眉頭。
當年在副樓負二層的恒溫泳池裏, “顧屹為”花了很多功夫教他游泳,笑他喝一肚子水還吃不吃得下晚飯。
親身經歷的人怎麽能變呢?這顆痣為什麽長在顧西洲身上呢?
失魂落魄地垂下手, 顧南走到藤條沙發邊, 倏爾回望面不改色的顧西洲。
茫然、不解、疑惑。
“還要不要去游泳?”顧西洲怡然自得地插兜問。
是的, 游泳。
抱着腦袋深深彎下腰,顧南瞬間明白了一切。
有先心病的顧屹為怎麽能游泳?怎麽能劇烈運動帶自己坐滑梯、騎馬、爬樹呢?
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到底是什麽時候認錯的?
顧西洲為什麽要隐瞞?顧屹為為什麽要撒謊?他甚至還找了借口說是藥物副作用。
日頭越挂越高, 房間亮了好幾度。
不知過了多久, 顧南好好坐起來,用力地揉了下發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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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有話要問你。”
本來也沒打算瞞, 顧西洲在對面坐下,“你說。”
顧南說:“我在楠木林碰到的是你。”
“對。”
“是你摔壞了我的火車。”
顧西洲略不滿:“不是給你修好了麽,怎麽還記仇?”
完全符合。
又揉了下眼睛, 顧南生怕再把顧西洲認錯。
“是你說我适合種花。”
“忘了。”顧西洲不承認。
“在我害怕的時候是你來副樓陪我睡覺。”顧南肯定道, “每天晚上。”
更不符合人設了, 顧西洲更不承認:“有嗎?不記得。”
“豬銀行是你買給我的。”
這個他倒是承認。
“是你教會我游泳, 是你給我輔導作業。”語速越來越快,顧南一點點站起來,“是你送了許多東西,還有。”他聲線有些抖, “南瓜是你叫的。”
聽聞這句,顧西洲移開視線, 默不作聲。
“為什麽要隐瞞?”顧南去到他面前,撫着他的膝蓋半蹲下, 企圖看着顧西洲的眼睛然後強迫讓顧西洲回應。
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顧西洲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怕現在顧南以一種低姿态的動作蹲在他面前,哪怕兩人正處于肉眼可見的關系差距。
但其實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下的。
嗫嚅着嘴唇,顧南輕搖他膝蓋,“回答啊。”
少頃,顧西洲偏頭扭回來,視線上移到顧南的臉頰,最終落到顧南左腕那圈傷口上,“這些事對你來說不是不重要麽?”
顧南直白地反駁:“對我很重要。”
“那之前為什麽說不重要?”
“因為你不讓我提......我以為是......”
看着他,顧西洲變相承認:“你6歲那年的聚會,那是你跟顧屹為第一次見面。”
“我下樓時顧屹為已經讓大家誤會了。”顧西洲平靜地說,“他讓我不要告訴你。”
短簡的起因經過,闡述着多年的糾葛。
在印象裏,顧屹為是個與世無争的人,溫柔、儒雅、善良。
就是這樣性格的人,撒謊了。
顧南胸口發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笑了下,顧西洲輕飄飄抛出答案:“因為你很招人喜歡啊。”
一句道明,将人堵得失語。
放在膝頭的那只手遽然滑落,顧南呆呆地坐上地板,坐在顧西洲腳邊。
耳畔忽聞陣陣濤聲,隔了好久好久,他說:“那你難過嗎?”
音量太低顧西洲沒聽清:“什麽?”
“那你難過嗎。”顧南重複了遍。
嘴硬是顧* 氏傳家寶,顧西洲淡然道:“沒什麽好難過的。”接着又原形畢露地宣示主權:“你本來就是我的。”
表面看,他好像抽離在外,并未入局其中。
“可你後來有很多機會告訴我,畢竟哥他已經......”顧南惶惶然地看着他:“是因為嫌我煩所以才不承認嗎。”
短短兩年相處時光如何敵得過後來獨屬于顧屹為的16年?重要又如何?4、5歲的年紀只跟依賴有關,真正想要的并未得到。更何況現下知道真相并未責怪顧屹為,半個月前在美國放的狠話統統作廢。
顧屹為那句“你将如何收場”倒是逐步應驗。
連話題都不想繼續,顧西洲冷冷道,“可以去游泳了。”
可說完,又心不甘地在面前人那紅紅的眼尾狠狠揩了一下。
顧南吃痛,捂着眼睛沒動。
撤開他的手,顧西洲相當不自然地問,“弄疼了?”
根本不痛,指縫中顧南斜眼睨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顧西洲:“不聽。”
“你不讓我走。”顧南急聲說,“跟保險箱無關是不是?”
顧西洲唰地攥緊他手腕,表情變成平日的陰沉:“還要走?”
“你先回答我。”顧南底氣足了許多,“我還有許多問題想問。”
神色又放松下來,顧西洲提醒道:“再挨會兒要漲晚潮了。”
這個态度是明顯的抗拒,顧南小聰明地想,反正路上也可以問。
不過兩人關系變化得很快,比如在十幾分鐘前他還有些抗拒顧西洲,現在不了。
人真是很感性的動物,觀念轉變往往就在那麽一瞬間。
下樓時,顧西洲拿了兩幅墨鏡,将其中一副毫不客氣地架上顧南鼻梁,一副戴在自己臉上。
兩人踩上白沙灘,前往碼頭登上游艇。
進了駕駛艙,顧南小聲嘀咕:“哥哥,你還會開這個啊?”
操控游艇比操控人心簡單得多,按亮觸控板,顧西洲檢查着雷達導航,頭也沒擡地酸:“怎麽,顧屹為不會?”
還沒來得及問呢,這又在陰陽哪門子氣?
離開駕駛艙,顧南去到太陽甲板。
耳朵灌着鹹鹹的海風,趁靜想了許多事情。
顧西洲對他的好不是假的,顧屹為對他的好也不是假的。
那顧西洲對他是什麽感情呢?顧南探究不清,只能感受自身,知道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正在滋生。
還有許多事情想不明白,既然自己跟保險箱無關,那跟什麽有關呢?為什麽不能同乘一輛車?
腦子裏有什麽快速閃過,對,保險箱!
若結合那晚偷聽到顧西洲的電話,一團亂麻的思緒瞬間就有了條理!
“一切以顧南安全為重。”
如果顧政希和顧明喆的動手對象不是自己,那只能是顧西洲,所以才有為重?
想到這裏,顧南猝然瞪大眼睛。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
近海到了,懸梯傳來熟悉的腳步。
是拿着兩瓶飲料的顧西洲上來了。
“愁眉苦臉地想什麽?”他問。
接過冰涼的汽水,顧南忽然問:“姑姑和二叔是不是要害你?”
藍天白雲下,顧西洲伸過玻璃瓶跟他碰了下杯:“別在這時候提他們。”
“是不是?”顧南不放棄。
顧西洲撇開話題:“自己先活動,我帶你下海。”
船身有些晃,顧南抓着欄杆站起,“是不是,哥哥?”
仰着頭,顧西洲将飲料喝盡,“防曬霜給我用一下。”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顧南把防曬遞過去。
顧西洲擠了一點在掌心:“珊瑚礁裏有你小時候喜歡的尼莫。”
“能不能準确地告訴我?”
“我們去後甲板下海。”顧西洲起身。
亦步亦趨跟在後頭,顧南不依不饒:“以前他們想要加害的對象是不是我?”
顧西洲遞來潛水鏡,“戴上。”
胡亂抓過,顧南着急确認:“現在他們加害的對象變成了你,這段時間你總是發生車禍,所以我們不能同乘一輛車?”
“還有,進集團你說不能跟任何人暴露我們的關系,但我卻可以随意出入總裁辦,因為總裁辦都是你的人沒有暴露風險對不對?”
“那天姑姑來檀山找我,她說你對我不好。”
“顧遜也認為你對我不好。”
“你給他們所有人都留下了這樣的印象。”顧南語速飛快:“是因為我跟你在一起會有危險對不對?”
“連家裏阿姨都不知道我們來小島過年,只要我跟你在一起,我們的行程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你是故意這樣做的,你不讨厭我,也沒有嫌棄我是——”
身前顧西洲腳步驟停,轉身忽然吻來。
窄窄的過道上,兩人緊靠在一起。
分開時,顧南感覺顧西洲親昵地用嘴唇輕輕擦了下他的嘴唇,聽見顧西洲喑啞地問:“嫌棄什麽。”
身體力行反面诠釋嫌棄二字,顧南呆呆補完最後一句:“嫌棄我是個累贅。”
顧西洲不以為然:“吃得比貓少,花錢沒魚多,你能贅什麽?”
親吻不是嫌棄,那剩下的顧南不敢腦補了,這已超出哥哥和弟弟的正常關系範疇。
不過在這一刻,他悲切又清晰地意識到,他已經超出了。
沉默兩秒,顧南說:“我想下海。”
“這就安靜了?”顧西洲反問。
“我走了,哥哥。”
為了躲避,顧南快速沿着舷梯下到後甲板,然後直挺挺栽進海裏。
岸上的顧西洲:“......”
他怔忡片刻,接着縱身一跳也跟着下去。
海水水深大概有三米,粼粼陽光灑在五顏六色的珊瑚群,果然有很多尼莫穿梭在随波蕩漾的海葵中。
瞧見顧西洲跟了下來,顧南慌急了,怕顧西洲逼問他。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顧西洲馬上就要問他點什麽,而他給不出答案。
當然,給不出的答案也是答案。
所以顧南只能跑了,不過肺部已經沒有新鮮空氣,他上游浮出海面。
眼睛裏裝着漫天景色,腦子裏卻裝着完蛋完蛋!
亂七八糟的自問自答:
弟弟怎麽能喜歡哥哥呢?
可是不喜歡,哥哥為什麽跟弟弟睡覺呢?
自己剛剛逼問那番是不是正确的?顧西洲沒有否認,那猜對了他為什麽不承認。
如果很喜歡的話,怎麽又扯到喜歡?
快速撥亂反正,回到主題。
顧西洲為什麽不承認?到底有什麽人、還是事情橫在他們之間?
嘩啦一個小浪打來,顧南瞬間清醒。
自己上來多久了?顧西洲為什麽還沒浮上來?
不容多想,他深吸口氣紮回海中。
澄透的海水可視度很高,屏息環顧四周,顧南一眼找到了顧西洲,因為顧西洲正一動不動浮趴在珊瑚礁一側的底部。
如果現在嘴巴能說話,一定是一句焦急而擔憂的“哥哥!”
從來沒覺得海水阻力這麽大,顧南拼命蹬腿下潛游過去,待到靠進立刻伸出手臂環過顧西洲雙肩。
然後下一秒,顧西洲疑惑轉身......垂着的手從礁石底部提出一只大大的龍蝦......
潛水鏡裏,顧南瞬間收回手,眼神慌亂地亂瞟。
餘光裏,顧西洲似乎在笑。
十幾秒後——嘩啦,兩人破水而出。
爬上甲板邊緣時,顧南感覺顧西洲托了自己一把,接着頭頂飛過一道龍蝦抛物線,是顧西洲準準将龍蝦扔到上頭的水箱裏。
抹了把臉上水珠,想起水下那幕,顧南不好意思地挪遠了點。
顧西洲側臉看他:“以為我溺水了?”
“啊......觀摩逮龍蝦來着。”
“嗯,礁石下面有一窩。”顧西洲淡定說,“全被你吓跑了。”
行吧,好心辦了壞事。
小腿浸在浮動的海水裏,涼涼的,顧南劃拉了下,沒說話。
身旁,顧西洲挽過他腹部微微用力一摁。
兩人同時順着淺淺的水層甲板躺下去。
仰躺只能看到天空,是通透的藍調。
“龍蝦是逗你的。”顧西洲開口說:“你下來找我我很高興。”
顧南扭臉看他,這樣做的話半張臉肯定就會淹進水中,顧西洲提前給他推回去,然後手臂下探穩穩抓住他的手指。
第一次十指交扣,顧南小聲說:“我也很高興。”
顧西洲問:“你高興是為什麽。”
因為“好像”有點喜歡跟你在一起。
顧南撒小謊:“因為在這裏沒有煩惱。”
說完耳畔再沒動靜,他以為顧西洲也要休憩一下。
足足幾分鐘過去,顧西洲更緊密地扣緊他的手指,語态落寞:“抱歉,沒能給你安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