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 28 章

度假屋後面有條人工開采的小徑, 一直通往小島的山上。

兩人換好戶外運動服同一時間從卧室出來,顧南從前總看顧西洲穿西褲,只覺得淩厲嚣張, 畢竟顧西洲那西褲的燙跡線利落地像一柄細長的刀。

如今褪去那股勁兒,看顧西洲穿黑色運動褲, 陡然換成無法言說的目光。

光可鑒人的電梯轎廂裏, 顧南悄悄摸摸進行攀比。

誰腿長?

瞟他兩眼, 顧西洲倏地下拉他遮陽帽,“偷看什麽。”

想起網絡盛傳的那些段子“帥哥看看腿、看看腹肌、脫了褲子看看雞.雞。”

沒忍住, 顧南埋頭一通狂樂。

臨出門前, 兩人又将裸露在外的臉頸、手背全部塗抹上當地人常用的避蚊驅蟲的青草液汁。

接着倆綠綠的哥哥和弟弟, 肩挨着肩出了門。

下過雨道路還有些濕滑,顧南杵着登山杖走在前面, 顧西洲跟在後面。

新鮮空氣充斥肺腑,陽光從層疊茂密的樹林投射而下,鳥鳴不絕于耳。

“好多無根藤。”彎腰去摸濕漉漉的樹幹, 顧南感嘆道。

顧西洲問:“這是什麽, 樹還是花草?”

“寄生植物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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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裏密密麻麻絞纏得到處都是, 顧西洲皺眉:“蛇喜不喜歡?”

“喜歡啊。”

“那你還摸?”

“現在這個點太陽還沒完全出來, 大多數的蛇都喜溫俱寒。”顧南聳聳肩,“正午就不要摸了呗。”

趟過小水凼,顧西洲拉着他到身邊,“看就行了, 不準亂摸。”

沿着山路往上,植被更加茂密, 因為陽光更加充足。

擡了下遮陽帽的帽沿,顧南指着頭頂樹冠顯擺, “哥哥,你知道為什麽這些樹不擠對方嗎?”

不同品種的樹的樹冠冠各自伸展着枝桠,大部分呈不規則的扇形,但肉眼清晰可辨冠與冠之間都留有一條縫隙。

這種感覺就是好像是大自然按照順序擺好了綠植的拼圖碎片,卻沒有嚴絲合縫地合攏。

這個問題超出了認知範圍,顧西洲仰頭觀察了會兒,仔細思考後沒有敷衍地問為什麽。

“因為熱帶雨林雨水和陽光充沛,能夠繁衍的植物種類特別多,所以它們競争非常激烈。”顧南說,“看過一篇論文,講得是植物之間的默契,它們在競争關系下為了維持生态平衡,主動進化成這樣的。”

顧西洲示意他說下去。

被認真對待的感覺很受用,顧南繼續解釋,“大樹們進化成這樣就是為了給地面的矮小植被,例如灌木叢或寄生植物留有存活的空間,互相依存。”

“聽起來挺善良。”顧西洲換了種說法,“或者是留有餘地?”

“對,大多植物都這樣。”顧南點了下頭,“當然也有壞的。”

顧西洲感興趣地問:“誰是壞的?”

“絞殺類的植物。”

“科普一下。”

“例如這個,你看它像一顆樹對吧?”顧南拍拍身側的細葉榕,“虬結的樹幹也很像他自己的吧?但其實不是的哦。”

“怎麽說?”顧西洲伸手摸了摸,“還有別人的?”

“是的,這顆榕樹看樹齡應該有15歲了。”企圖扳開表面一個稍微小的藤蔓,顧南牙齒都在用力也沒扳開,罷手說,“這顆榕樹就是絞殺類植物,它在其他植物也就宿主的枝幹上‘發芽’,氣根或者藤蔓長成大網,把宿主樹幹團團裹住。”

“宿主樹由于見不到陽光和自身養分被吸幹最終腐朽死去,如果有鋸子鋸開就可以看到裏面其實是個空筒。”

“原本裏面是什麽樹現在已經沒法分辨了,反正這顆榕樹已經變成獨立生活的植物,它代替了他的宿主。”

“為什麽認為榕樹是壞的?”顧西洲說,“弱肉強食和優勝劣汰是大自然的本能。”

“大家都想得到陽光活下去,只是競争。”顧南摘了片葉子,“偶爾覺得可惜,也不是覺得榕樹是壞的。”

他強調道:“很可惜。”

“大學老師知不知道你這個想法?”

“知道啊。”顧南赧然一笑,“他說我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顧西洲拍拍他臉:“他說得沒錯。”

“不過沒什麽大不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見解,很正常。”

兩人繼續朝沿着山路朝上走,顧南說,“其實好多時候我覺得植物就像人,會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要麽在根部長出了巨大根腫,擠壓別的植物的生長空間,要麽完全依附在別人身上寄生。”

“就像我,對麽哥哥,其實我就是寄生類的植物。”

“這麽多年一直依附顧家生活,什麽都是你提供的,我也沒什麽用。”

小徑狹窄不方便做什麽,顧西洲捏他肩膀,口吻輕松地問:“接下來是不是要葬花了?”

傷春悲秋剛起了個頭,顧南彎起眼睛笑了下。

“你不是寄生植物,檀山有你才是家。”望着琳琅滿目的幽花綠草,顧西洲揚揚下巴,“選個其他什麽當。”

腳邊豬籠草開得正好,顧南默默說:“當這個吧,來一個吃一個。”

“......”

花了兩個多小時爬到山頂,視野非常開闊。

氣溫逐漸升高,顧南臉頰紅撲撲地,眺望着海岸線。

迎着風,顧西洲半擋在他身前,“還沒好好出海,以後再來一次怎麽樣?”

“好啊,什麽時候?”

“簽完合同吧。”顧西洲說,“我提期安排時間,三月應該能空出幾天。”

這些天在島上與世隔絕顧南都忘了,回到申市顧西洲是多麽忙,他又問起無意間聽見的那個電話:“二叔和姑姑要在簽合同的時候對你動手,是嗎?”

“你聽錯了。”顧西洲否認。

“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你聽錯了。”

“我沒有聽錯。”顧南辯駁,“那天我聽得很清楚。”

嘆息随着海風飄走,顧西洲沒脾氣地看着他,“不會有問題,會更警方提前溝通和部署,只是走個流程。”

“你以為顧明喆和顧政希是□□嗎,他們并沒多大本事。”

雖然一點也不信,但顧南知道假如顧西洲不願意說他就沒有任何途徑可以知道,愁得臉都垮了,“不要受傷啊。”

“不會。”顧西洲勾起唇角,“還記得小火車嗎?”

“記得,在保險箱裏。”顧南點點頭。

回身望着遠處,顧西洲牽着他的手,“會給你拿回來,會給你一個交代。”

該怎麽說小火車只是兒時一份寄托、一個玩具,手早就恢複成正常人的狀态,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也沒再疼過。

不過顧南總覺得雲裏霧裏,特別是顧西洲那句“要一次獲得原諒的權力”。

顧西洲會做錯什麽事呢?

就目前來看,顧西洲做得全是為自己好的事,不是嗎?

想不明白也問不出緣由,休息好後兩人折返下山。

顧西洲言出法随,下山時兩人真碰到了蛇,盤踞在路上的蛇大概遠遠聞到他們身上擦的驅蟲藥物,唰地滑進草籠。

目力極好,顧南沾沾自喜地提醒:“那是一條襪帶蛇。”

沉默半晌,顧西洲問:“怕鬼怕黑是裝的吧?”

“......鬼比較可怕。”顧南實話實說,“人也比較可怕。”

回到度假屋兩人洗幹淨藥汁,同排坐下安靜吃了頓午飯,接着就是雷打不動的午休。

換好睡袍的顧南準備入睡,顧西洲推門進來,手上拿着一個證件夾,裏面是曾經被收走的護照和身份證。

在一側枕頭躺下,顧西洲平淡地說,“本來打算連帶新年禮物一起給你,結果昨天你睡了一整天。”

顧南有點緊張,聽見顧西洲低低地告誡:“不要再跑知道嗎。”

本就是自己的東西,顧南卻覺得有點斯德哥爾摩,甚至還有點想說謝謝哥哥......

無論怎樣身份證和護照還回來就好,他拍拍顧西洲放在被子外的手臂,表示放心。

晚上他們在度假屋門前的沙灘烤燒烤,燒烤不需要技術,掌握火候就好。

兩人難得配合默契,一個夾東西一個刷佐料。

剝開雪白的鳌蝦殼,顧南想到初上島那天喝得甜甜的啤酒,朝顧西洲大聲報告:“哥哥,我想喝啤酒!”

“吃海鮮不喝啤酒。”顧西洲正在往托盤裏放烤好的扇貝,“去拿氣泡酒或者紅酒。”

沒一會兒,顧南噔噔蹬抱着四瓶啤酒出來,“你兩瓶我兩瓶。”

偶爾這樣搭配喝一次并不會引起痛風,沒阻止,但顧西洲譏諷道:“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自動忽略掉這些嘲諷話音,顧南喝了一大口。

冰冰涼涼的啤酒灌進喉嚨,解膩又清爽。

靠坐在折疊椅子裏,仰望着頭頂漫天星空,海風溫柔地撫過臉頰,顧南感覺這是上島以來最惬意的一天。

烤得差不多,顧西洲在他身旁椅子坐下,“醉了沒有?”

這種高度數啤酒勁兒不大,但會慢慢上頭。

顧南沒發現自己臉已經很紅了,有點大舌頭地說:“還好吧。”

顧西洲将人按到自己肩上,沒一會兒肩頭就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

瞧瞧腿邊,一瓶都還沒見底......

天色晚了,溶溶燈光只照亮了門前這一塊小小的沙地,顧西洲沒有動,望着前方黑色海水,有一搭沒一搭喝着啤酒。

巴哈馬是個很好的地方,好到還沒離開就想再來。

如果沒有世俗困擾,在這坐到天荒地老也不賴。

從青年到白發蒼蒼,從跳海玩樂到靜坐垂釣,再到走不動路需要彼此攙扶。

很美好,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

海風一點點變冷,放下空酒瓶,顧西洲把醉酒的顧南抱回房間,擦幹淨他的臉和手腳,留着洗手間和床頭兩盞燈,下樓回到沙灘。

重新坐上方才的位置,拿過顧南沒有喝完的啤酒,另一只手放在顧南剛剛坐過的椅子上。

面無表情,繼續沉沉望着不斷翻湧的海面。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顧南才悠悠轉醒,睜眼看到顧西洲正在用手機回複郵件。

前一秒還在夜色下吃燒烤喝啤酒,後一秒怎麽就天亮在床上了?

記憶完全消失,顧南試探問道,“哥哥,我昨晚是怎麽睡着的?”

顧西洲滑動着手機:“這正是我想知道的。”

“......”

“吃過早飯我們就回去嗎?”顧南尴尬找補。

放下手機,顧西洲問:“難不難受?”

“有點,感覺沒力氣。”顧南說,“以後再也不喝了。”

“嗯,有這個覺悟就好。”

起床洗了澡,吃過早飯兩人就踏上了回申市的旅途。

直升飛機上,顧南戀戀不舍頻頻回望腳下:“椰子我還沒喝呢。”

顧西洲玩他手指,“三月再來一次。”

算算日子也就只有一個半月,顧南又高興起來。

龐巴迪早早等候在機場,還是那群機組成員。

上了飛機顧南就無聊了,還有點失落。

顧西洲很忙,電話沒斷過,還遠程開了個會。

為了不打擾顧南去到休息室,看了會兒手機又想睡覺,聽着白噪音很快阖眼睡去。

只是睡了兩個多小時就醒了,像頭圈養的小豬,醒了吃吃了睡。

十幾個小時的返程飛行時間,大床只有他一個人在睡,顧西洲沒有停歇一刻。

落地申市是下午,哪怕提前穿着大衣也在開艙門時感到寒冷。

容朗等慕尚旁邊,顧南跟他道新年快樂。

機場風很大,顧西洲提醒說:“上車。”

坐進自己的歐陸,顧南回頭問:“哥哥你回檀山嗎?”

顧西洲說要去集團。

兩輛車只同行了機場一段路,然後背道而馳彙入車流。

明明只是出門玩了五天,卻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電話運營商都發送短信:“魔都申市,東方明珠,歡迎您的到來。”

一路無言回到檀山,檀山還是那樣什麽都沒變,不過之前的薄雪倒是凍壞了幾塊草評,這兩天在家無聊剛好可以同園丁一起弄弄。

保镖先提着行李去副樓,顧南心心念念後花園,一路小跑過去,幸好幸好都沒死掉。

幾株枯掉的多花繁縷還有救治可能,化身白衣天使的他家都沒回就在花.徑鼓搗,“醫治好病患”去到角落打算将雜草打理一下,腳步忽地一頓。

蹲下身,顧南仔細辨認眼前的嫩芽。

顧屹為才死時他曾在這裏種了很多金盞花,祈盼用飄渺的花寓意将顧屹為帶回人世間,顧西洲發現後讓人全鏟了。

然而,這個角落有一株漏網之魚。

祈盼雖然不會實現,但它堅強地活了下來,那就讓它好好長大吧。

回到副樓,顧南第一時間找出藏起來的枕頭,拍了拍放回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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