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第 40 章
顧屹為一直守在旁邊沒睡, 立刻起身問顧南感覺怎麽樣。
光線昏暗的枕頭上,顧南張嘴大口呼吸,根本沒能說出話, 喉嚨不停發出犬吠樣的空空聲。
這是呼吸道感染的症狀。
顧屹為動作飛快給他測完體溫又測血氧,體溫在短短半小時不降反升到39°, 血氧竟然掉到了85。
砰地一聲——門從外被打開, 顧西洲進來瞧見這番情形, 反應更快地給樓下醫生打電話。
這時候誰都不再計較勝負,顧屹為擡高顧南的頭:“估計是急性喉炎。”
挂掉電話的顧西洲趕緊抱顧南下樓, 中途碰到醫生和護士, 簡單檢查了下也是這樣判定。
現在才早上六點, 司機還沒自己快。
顧屹為告訴阿姨帶衣服和洗漱用品來醫院,然後迅速跟了上去。
前花園, 顧西洲已經抱着裹着被子的顧南走到了停車場,拉開後排車門将顧南放進去,轉身跨進駕駛位:“你在後面照顧他, 我開車。”
顧屹為嗯了聲, 坐進後排将顧南放到腿上, 觀察顧南狀态的同時繼續測體溫測血氧。
特意開得長軸版的勞斯萊斯, 因為車內空間大,穩定性好不颠簸。
曜影如同黑色巨獸,輪胎緊抓地猛地滑出。
在高速行駛中,昏睡的顧南并不知道這是從4歲到檀山生活這麽多年, 這是他第一次跟顧西洲同乘一輛車。
紅豔豔的金輪剛從地平線探頭,整個檀山還在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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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影極限壓過下山的每一道彎, 勁風煽起沿途每一片樹葉的銀白葉背。
三道管卡早就擡杆放行,黑色大門也提前敞開。
時間尚早, 路上私家車還沒公交車多,曜影不停在超。
前排,顧西洲分神瞟了眼後視鏡,“他怎麽樣?”
“不太好。”顧屹為盡量把顧南擡高,“呼吸不順暢。”
顧西洲收回視線,打電話讓醫院提前把霧化藥物準備好,又把手機往後一遞,“先給院長說他的體征。”
顧屹為先用一只手環過顧南腦袋将他耳朵捂住,再傾身用另一只手接過手機:“體溫39.4°,血氧83,同時伴有氣促、咳嗽,呼吸有犬吠樣,家庭醫生用聽診器聽到肺部有濕啰音。”
“應該是急性肺炎。”院長立馬說,“請直接到一樓來拍胸片,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十幾分鐘後趕到醫院,顧南馬上被送進去拍X片。
結果顯示肺部呈片狀陰影,确定是急性肺炎,緊接着又被送回病房輸水加霧化。
這層人少的高級病房今天格外引人注目。
為了保持通風病房門大敞着,四名黑衣保镖守在門口,路過的護士偷偷往裏瞧。
只能從衣着分出,穿西裝的是顧西洲,只是那西裝有些皺了,抱着手臉上沒什麽表情地站在床尾,正微微側頭聆聽院長闡述病情,身型高挑氣質相當出衆。
偶爾應答兩聲,但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病床上的人。
也就是傳得滿城風雨實際擁有GK51.25%的股份持有人——顧南。
就算霧化呼吸器罩住口鼻也難掩清秀端正的五官,還有那燒得紅紅的臉頰。
在他床側,應該就是那位“死而複活”的顧屹為。
孿生基因讓他和顧西洲長得別無二致,不過目測來看,低頭安撫顧南的顧屹為輪廓比顧西洲更清瘦,氣質屬于溫潤儒雅那一挂。
側臉問詢院長幾句,又轉回去仔細擦拭顧南的手指。
天爺,這是什麽鬼熱鬧?
兩個雙胞胎哥哥臉上都帶着傷,一大早親自把血緣不明的弟弟送來。
頭銜太多了:挂名老總和實名老總,又是哥哥弟弟的。
更刺激的是,進去給顧南貼心電監護儀貼片的護士回來說,顧南胸膛全是吻痕。
就是沒看過小說電視劇,大家都能自行腦補一場大戲。
不過不管外頭如何激動,病房內始終安詳靜谧。
“顧總你們先忙,我就不打擾了。”院長恭敬道,“治療方案您放心,顧——”舌頭打了個結,“小顧先生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顧西洲颌首,送院長出去。
早在檢查時顧南就醒了,一直虛睜着眼睛。
耳畔,顧屹為問他早飯想吃什麽,顧南沒力氣地搖搖頭。
折返回來的顧西洲沒再靠近床尾,而是直接去到遠遠的沙發上坐着。
只是顧南一直盯着他看,顧屹為也順視線看。
兩道視線同時投注到身上,顧西洲不由得皺起眉頭。
思忖片刻,顧屹為音量不高不低地說:“不想看到他嗎?”
幾秒沒等到答案,顧西洲抓起扶手上的西裝外套主動離開。
顧南其實想說的是:“哥,我想跟哥哥說話。”
結果顧西洲直接走了......
昨晚他認錯了人,想解釋清楚。
閉上眼睛,顧南昏昏沉沉地說:“不吃飯,想睡覺。”
遙控器将窗簾關嚴,顧屹為摸摸他的頭,輕聲道:“睡吧。”
再醒來時到了黃昏,日夜從巴哈馬就開始颠倒,到現在都調整不過來。
霧化早上就結束了,水還沒挂完。
渾身沒勁又酸疼得不行,顧南感覺兩條腿沒有一絲力氣。
算起來兩天沒吃飯,又高燒又是急性肺炎。
鐵人現在也動不了。
靠坐在椅背假寐的顧屹為看起來也很累,聽到被子摩擦的簌簌動靜立馬睜開眼。
“哥,你去休息吧。”顧南聲音小小的。
“沒事。”顧屹為慢慢撫着他的發心,“餓不餓?”
根本沒有半點胃口,顧南小幅度搖頭:“不餓。”
“估計你醒了也不想吃飯,所以我讓阿姨做了你喜歡喝的糖水。”顧屹為笑容淺淺,“馬上就送來了,要不要喝?”
嘴裏就是很苦,顧南眨眨眼睛表示願意。
“該不會還想吃巧克力吧?”顧屹為逗他。
倒不是想吃巧克力,而是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
因為不好意思所以忍着,顧南艱難擡頭看了眼輸液管,虛弱地問:“哥哥什麽時候來?”
“不清楚。”顧屹為奇道,“早上不是不想見到他,怎麽突然要他來。”
“早上我不是那個意思。”顧南重重地咳了聲,“我是有事跟他——”
病房門吱呀一聲,話音戛然而止。
顧西洲來了,穿着矜貴又整齊的西裝,只是手上提的東西與之不太匹配。
一大袋只有固定超市售賣的酸奶。
看起來有點出戲。
顧屹為維持原有笑容,不動聲色地說:“剛剛小南還在問你什麽時候來。”
顧南抿着嘴唇,聲如蚊吶:“哥哥,你過來一下。”
頓了片刻,顧西洲撐着病床扶手俯身靠近,“幹什麽。”
徹底憋不住了,但是顧屹為就在旁邊,顧南也沒法說哥你暫時能不能離開,只好非常丢臉非常小聲,出齒縫中飄出氣音,對顧西洲說:“你可不可以帶我去……我想尿尿。”
哪怕輸液架可以推,但頭昏腦脹又渾身酸痛,沒人幫忙根本爬都爬不起來,單獨上衛生間怕是要摔死在裏面。
聽聞這句顧西洲愣了下,不滿地皺起眉頭:“忍多久了?”
“......”
一旁的顧屹為明白了個大概,怔忡了瞬,暗淡起身說:“我出去看看阿姨來沒來。”
憋到這般田地顧南也豁出去了,雖無地自容卻沒有任何辦法。
顧西洲扶他起來,一手提着吊瓶,一手攬着他肩膀,一點點往衛生間挪。
再高級的病房衛生間也比不了檀山,可以說狹窄。
顧西洲将吊瓶挂在牆壁特制的挂鈎上,顧南背靠着他,動作慢但顯然很急地褪褲腰。
顧西洲直接伸手幫他下拉,還幫他扶住。
......
一開始等了半天才溢出幾滴,接着才是接連不斷的水聲。
見足足響了二十多秒還沒停歇,顧西洲問:“為什麽不叫顧屹為?”
丢臉丢到一定程度也就沒感覺了。
顧南渾身脫力地靠在他的肩膀,羞恥得睫毛都在亂顫:“求你了別說話。”
顧西洲帶着安撫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肚皮。
又過了二十多秒,顧南終于尿完。
顧西洲給他把褲子拉好,牽着他來到水池洗右手,低頭用濕巾擦拭紮着留置針的的左手,微涼微濕的紙巾照顧到每條指縫,一邊擦一邊說:“這種事情你只找我,我很高興。”
顧南垂着薄薄的眼皮,不說話。
顧西洲又說:“不要跟我分手,我不同意。”
顧南這才想起昨天下午自己說過的話,別開臉不願意面對。
衛生間不是談事的地方。
顧西洲攬着他出來。
不用憋尿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舒服到顧南躺上病床簡直想喟嘆一聲。
顧西洲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但是動作很讨好。
先是從袋子裏挑了瓶水蜜桃味兒的酸奶,插上吸管遞過來:“院長說可以喝。”
顧南接過,顧西洲就把床半搖了起來,靠坐在床沿:“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對惹你傷心,讓你生病。”
酸奶冰冰涼涼,喝起來很爽。
顧南吸了一大口,咕咚咽下覺得嗓子沒那麽疼了,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西洲看着他:“房子打掃好了,或者你想住哪都可以。”
“只是從搬出去的那天開始,你不能再見顧屹為一面。”
顧南臉色不比枕頭顏色好:“我想自己一個人住。”
“不行。”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顧西洲神色平靜,“你照顧不好自己。”
“生病只是例外,我有自理能力。”顧南弱氣地辯駁,“我們在一起只會吵架,如果惹你不高興是不是又要關我?”
“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出去住,再發生今天的事怎麽辦?”
“你要對哥動手是不是?”
顧西洲冷漠睨來:“他告訴你的?”
“昨天我聽到了。”确認了真實性顧南連酸奶都不想喝了,“你們是親兄弟,現在因為我要自相殘殺,我還不離開嗎?”
“顧南,不行。”顧西洲聲線冷了幾分,“我不可能放任你一個人出去。”
“那我該怎麽做?”顧南問,“在檀山天天看你們打架嗎?”
“已經找到了解決辦法,我會重新給你一個家。”
“不,我們應該冷靜。”
顧西洲倏地擡眼:“顧南,我說了不分手。”
房門篤篤敲響兩聲* ,顧屹為帶着阿姨進來,假裝對病房內暗流湧動的氣氛視而不見。
“小南,該吃飯了。”
這話意味不明也不知道在提醒誰。
不過好歹三人終于相聚在一張桌上,以三角對立的位置坐着。
阿姨們熬了清淡的粥,還有甜甜的枇杷秋梨水。
其他豐富的菜式是顧屹為和顧西洲吃。
因為挂水的是右手,所以顧南用左手拿着勺子吃。
飯菜很香很香,餓了兩天的胃部終于滋生出食欲。
三人都有着良好的吃相,但總有那麽兩個人要挑事。
比如顧屹為給顧南夾春筍,顧西洲說他愛吃冬筍。
好吧,顧屹為夾回到自己碗中,又給顧南夾雞湯裏面的花膠。
顧西洲凜眉:“他不吃這麽油。”
顧屹為給顧南盛湯,顧西洲說:“菜還沒吃就喝湯?”
顧屹為冷下臉:“你想幹什麽。”
顧南本來精神就不佳,頓時擱下勺子看看兩人。
顧西洲住了口,顧屹為繼續給他夾菜,顧南把碗挪到一邊,“我自己來吧,謝謝哥。”
這下顧西洲滿意了,夾菜的位置終于空出來了,顧南依葫蘆畫瓢挪碗。
一頓飯吃得緊張又難言。
得趕緊想辦法分開兩人。
飯後,顧南終于恢複了點精氣神,負罪地對顧屹為說:“哥,你回家休息吧。”
有了黃昏時分上洗手間的事,顧屹為沒有強求,笑得春風和睦:“明天想吃什麽,要不要給你帶本書來看?”
說完又打量了圈病房。
“對了,那天我看後花園有朵金盞開了,明天一早我來的時候給你帶來插花瓶裏好不好?”
肉眼可見,顧西洲臉色陰沉下來:“金盞?”
那朵漏網之魚,沒想到在今天被引爆。
“你還在種?”顧西洲追問道。
頭又疼了,顧南呼吸急促地閉上眼睛。
顧西洲不依不饒:“顧南?”
顧屹為揚聲問:“怎麽,他種什麽花你也要管?”
顧西洲直截了當:“顧屹為,你能不能去死。”
“別當着小南的面發瘋。”顧屹為說,“連我喜歡的花你也覺得礙眼?”
顧西洲:“對。”
顧屹為諷刺到底:“因為他沒替你種嗎?”
顧西洲緩緩起身,眼神冰冷又肅殺。
又是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真的要把人逼瘋了。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顧南驀地坐起,胸膛劇烈起伏着,手邊什麽都沒有,又亟待找到發洩的出口。
一把扯下輸水針頭,鮮血剎那從手背濺蹦而出。
他不停喘息,又無能為力地崩潰大哭。
“出去出去!都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