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 42 章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

顧南不需要收拾什麽, 因為顧西洲安排好了一切。

阿姨們已經提前過去,保镖也早早等在客廳。

至于什麽時候出發,目的地在哪, 顧南通通不知。

最美人間四月天,陽光明媚微風和煦, 簡直就是個宜搬遷、宜結婚, 有利萬物的大好月。

三樓卧室裏的小書房光線充足, 青草香味悠悠揚揚從窗戶飄進。

顧南站在置物櫃和書牆下,手指輕輕撫摸過一排排從小到大收集的擺件、手辦、獎狀, 最後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粉色豬銀行, 靜靜看了幾秒掉頭出去。

他什麽都沒帶地下樓, 黑衣保镖恰好挂斷電話,告知說:“小顧先生, 可以出發了。”

顧南沒有留戀地走出副樓,擡頭看了一下晴朗的天空,也看見了對面主樓露臺上立着的顧屹為。

顧屹為整個人沐浴在淺淡的日光中, 在微笑。

顧南勉強彎起嘴角, 揮了揮手轉身走掉。

這條通往檀山後門的道路他曾于孩提時代踏過千千萬萬遍。

草坪邊緣有一條小溪。

在這裏他曾放生了幾條金魚, 顧西洲給他買的。

在這裏他曾挽起褲腳踏水, 顧西洲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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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小木橋,就是茂密蔥郁的楠木林。

楠木林永遠靜默矗立,一圈圈年輪記載也見證着曾經。

那些炎熱的午後,跑過的孩童, 走過的少年。

“哥哥走快一點!快點!”

“顧南,今天你好煩人。”

記憶止不住地翻湧。

“hello呀哥哥, 猜猜我在哪兒。”

“小南瓜過來,到我這裏來。”

“哥哥這裏有條小蛇!”

“......別亂動!”

走過楠木林, 豁然開朗的後花園映入眼簾。

曾經深秋精心挑選的馬蹄蓮,特意帶去病房的吉莉草。

抹不去的心動記憶。

喉頭有些重,顧南難以呼吸地低了下頭,再回神已經跨過雕花鐵門坐上了車。

随着車子啓動,檀山一切都在遠離。

西苑馬場,東苑高爾夫球場,北苑楠木林,前苑三棟建築物。

都在傍山而建的蜿蜒道路上消失不見。

以後鳥兒應該能吃個飽吧?畢竟果樹都屬于它們啦,蜜蜂應該會回來重新築巢,畢竟自己走了顧西洲也不會讓人趕走它們了吧?

降下車窗,顧南最後一次感受檀山的風撫過臉龐,閉上眼睛,跟長大的家道別。

兩小時後,車子在靜安區某獨棟別墅停下。

他來到顧西洲為他準備的新家。

獨棟不是指圈起來的獨棟,指得是方圓幾裏就這一棟。

下了車,顧南看着面前這陌生又豪華的新家。

但格格不入的是,前院所有應該裝飾綠植的地方都空着,露出黑漆漆的土壤。

圍牆下還有一條極寬的土壤帶。

容朗從雙敞着的大門出來,幾步跨下臺階。

“小南,怎麽樣,喜歡這裏嗎?”

沒什麽喜不喜歡,顧南違心地點點頭:“喜歡。”

容朗指着空缺的土壤帶,回頭看了眼後方,“顧總說家裏所有綠植和花草你來安排。”他又踏踏草地,“這些都可以掀起來你自己設計,後面還特意空了兩畝花園,工具都備齊全了。”

“現在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了。”顧南說,“我的房間在哪裏,我想先休息一下。”

容朗帶他進去,邊走邊說:“一樓是客餐廳,二樓是活動室,左邊是影音室,右邊是公共書房。”

“琴放在三樓客廳,那裏風景好。”

“你和顧總的卧室在四樓,嗯......”容朗略微尴尬地笑笑說,“四樓都是卧室。”

顧南站在電梯裏,很自然地點點頭,“知道了。”

“地下二層有恒溫泳池,還有游戲機什麽的。”容朗從來不會讓話掉地上,體貼細致地繼續介紹,“地下一層是壁球室和健身房,桑拿房也在旁邊。”

電梯停在四樓,厚重的手工地毯一直鋪到卧室門口。

到這裏,容朗就不方便進去了,停下腳步說:“顧總今天有點忙,說晚上不用等他吃飯。”

顧南擰開門把手,淺淺地笑:“辛苦你啦。”

“有需要記得給我電話,我們随時都可以送來。”容朗擺擺手,“沒事的話我回集團了哦。”

遲疑了瞬,顧南叫住他,“容助理,謝謝你在這裏等我,謝謝你協助哥哥這麽多年。”

“怎麽總是這麽客氣。”容朗狡黠地眨眨眼,“我拿那麽高的薪水呢。”

顧南失笑,“再見再見!”

關門進到卧室,裝修陳設奢華到令人發指。

廊廳左手邊是巨大的雙人衣帽間,品牌方和定制方都把衣服送來了,整整齊齊填了6面牆。

顧西洲清一色的西裝套裝,顧南自己的衣物款式倒是多樣。

再往裏走,是室內書房,桌上備好了各種碳素筆、畫筆,不同型號的圖紙卷在筒中。

走過拍賣會才會出現的挂畫走廊,大片陽光從正面落地窗投射而進。

顧南微微眯起眼睛,将遠處風景盡收眼底,看了很久然後走到大床邊緣,慢慢撫摸上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米白色枕頭。

接下來他什麽都沒碰,在落地窗邊的小沙發上坐到黃昏。

不經意迎來了最美時刻。

今天申市的落日跟巴哈馬的落日很像,近處是淺金,遠處是濃紫。

房門叩響兩聲,阿姨上來叫吃飯。

顧南收回視線,磨磨蹭蹭地下樓。

飯後他去房子後面轉了圈,看得出顧西洲的竭力讨好。

不僅将種花栽樹的工具準備得超級齊全,還提前埋好了四通八達的滴灌管道。

而且能從土壤顏色分辨出,一定有人天天在做養護。

如果用心種栽,不出三月這裏就能枝繁葉茂。

不過那将不再是自己的事了。

顧南興致缺缺,看了兩眼回到房子,手機在外套裏驀地響了下。

是顧穎文發來的短信。

——時間地點機票航班號。

删掉短信,顧南走進廚房。

阿姨們正在做甜品,還炖着宵夜的滋補湯水。

聞着好香好香好香。

“小南來啦。”阿姨端出熱騰騰的桂花糕,撒上糖霜,“剛蒸好,嘗嘗?”

剛吃過晚飯并不餓,顧南還是拿了塊,忘記燙反複在嘴裏倒騰。

阿姨又給他倒水,笑他。

灌下一大口給嘴降溫,顧南拉開高椅在中島臺前坐下,托着腮誇獎:“好吃。”

“你從小就喜歡吃甜的,阿姨都記着呢。”

“哥哥喜歡吃什麽?”

“顧總啊?”阿姨思考幾秒,咕哝道,“每次問都說的是随便,我們也不知道诶,倒是交代你吃的東西比較多啦。”

“前段時間小南你剛出院不是沒胃口嘛,顧總只讓我們做你喜歡吃的淮揚菜,去年他生日也是啦,提前幾天就吩咐說做淮揚菜。”

說起這個,阿姨神神秘秘的,“你可不知道,後面顧總在外面過假生日宴那天,他喝了好多酒哦,還帶了個玫珑瓜蛋糕回來。”

“我們以為在家裏也要再過一次,沒想到後面又讓我們把蛋糕扔掉。”

像顧西洲這樣的人,真正生日是不會對外公布的,宴會只是交際工具而已。

但顧南連顧西洲什麽時候過了假生日宴也不知道。

還有玫珑瓜蛋糕?那是顧屹為喜歡吃的水果。

大腦猝然嗡鳴一聲。

顧南驀地想起,真正生日那晚他收到了顧屹為的郵件。

他跟顧西洲在客廳吵架,又在客廳做了一整夜的愛。

瘋狂之前,他故意激怒了顧西洲。

顧西洲問他,是不是一直把自己當成顧屹為的替身。

顧南說是,并且大吼說顧屹為不喜歡金黃後喜歡玫珑瓜。

所以顧西洲聽進去了,在假生日宴那天買了玫珑瓜蛋糕。

試圖了解顧屹為的喜好口味,心甘情願變成顧屹為的替身?

這一刻,心髒好像被卡車重重碾過,顧南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阿姨着急問:“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

顧南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走出幾步又折返回去。

“阿姨,你們對我很好,謝謝你們。”

“麻煩你們也多照顧哥哥,他……其實喜歡吃辣的。”

每個人都會嘴硬心軟,避重就輕故意隐瞞自己其實知道的真相。

“偶爾也做幾道符合他口味的辣菜吧。”顧南用力揉了下臉頰,“或許他就會準時回家吃飯的。”

“不過也不要做很多次,對胃不好。”

“好好好,小南我們知道了。”阿姨們都認真聽着,“今晚宵夜我們就做辣嗆魚片怎麽樣?”

“他不吃香菜。”

“好好好,我們都記下。”

之後顧南回到四樓,也沒什麽事做,幹脆去小書房找本書來看看。

只是找了好久,發現牆面全是清一色的花理、果樹書籍。

顧南想,如果抛開顧西洲那病态的占有欲,他其實對自己是很好的。

因為細節足以證明一切,只是……

思緒再回到玫珑瓜,視線飄過筆筒裏的碳素筆。

顧南決定不看書了,抽出筆和圖紙,坐在書桌前開始塗塗畫畫起來。

房間很安靜,只有筆尖勾勒線條的沙沙聲。

他坐得端正筆直,一氣呵成描繪出土壤帶雛形,接着走筆畫細節。

牆上挂鐘時針走了兩圈,來到晚十點。

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直到察覺到房間忽然多了一個人。

顧南若有感應地擡頭,主動叫人:“哥哥。”

顧西洲今天穿着的是黑襯衣,黑西褲。

流暢的腿部線條在筆直的門框對比下更加修長,黑襯衣裹着勁瘦身軀,肩膀寬闊,喉結滑動一下,那筆挺的領子屹然不動,反差得利落又帥氣。

只是那右手背在* 身後,看起來藏了什麽東西。

顧南微微疑惑地看着他。

下一秒,只見顧西洲緩緩擡臂,從背後拿出那捧開得熱烈的黃玫瑰。

黃玫瑰的花語是“原諒我。”

顧南愣了幾秒,放下碳素筆站起。

顧西洲朝他走來,帶着罕見地猶豫、忐忑、試探。

“今天高興嗎?喜歡這裏嗎?”

顧南悄悄握緊手指,“喜歡。”

得到印證般,顧西洲勾起淺淺的笑,“阿姨說宵夜是你安排的。”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溫情背後藏着事無巨細的行蹤彙報。

“是的。”顧南也擠出微笑,“哥哥我們下去吃飯吧。”

顧西洲不急,将黃玫瑰穩穩放在桌上,然後抱住了他。

溫度通過薄薄的衣料在彼此身軀交換,很暖很暖。

“如果喜歡這裏的話。”顧西洲說,“以後就在這裏住下,這裏才是我們的家。”

顧南顫抖着手,半懸在顧西洲背脊,在自我掙紮中最終還是選擇放下,輕輕拍了拍,“好啊。”

這一動作就是莫大的鼓舞,顧西洲更加緊密地抱住他,溫熱的吻從耳後來到眉眼,來到臉頰,來到嘴角。

缱绻、溫柔。

顧南閉着眼睛,睫毛輕顫。

等到顧西洲與他額頭相抵,他睜開眼睛,問,“你喜歡這裏嗎,哥哥。”

“你喜歡我就喜歡。”只要說話顧西洲的嘴唇就會擦過他的嘴唇,所以顧西洲熱衷于這樣幹,“你在這裏就好。”

他又把曾經說過的話重複一遍,“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顧南将他推開:“下去吃宵夜吧。”

今晚宵夜除了清淡的粥,還有幾樣分量不多的辣菜。

顧南夾了幾筷子,嘴皮辣得紅彤彤,端着杯子咕嚕嚕喝了一大口水,還要阿姨給倒點冰可樂。

顧西洲不覺得辣,瞟了他一眼說不行,又讓步說喝吧。

肺炎才好一周,但今天這麽好的氣氛不想敗興致。

阿姨們開玩笑:“小南還跟小時侯一樣,貪嘴又貪涼。”

顧西洲也笑,接話道:“小時侯吃不到還會發脾氣,抱着腿撒潑鬧。”

“是呀,記得有次還去冰箱掰冰塊吃。”阿姨捂着嘴小聲吐槽。

“發現不承認,一摸手冰涼。”顧西洲翹着嘴角,“吓得嘴裏來不及吞,卡在喉嚨以為要死了,又哭又叫,連存款有多少都說了,結果哭過冰化了,呆坐在地上不知所以然。”

聽着他們說這些,顧南其實有些高興的,這些事情他自己根本不記得,但是有人幫他記着,這種感覺很奇妙。

吃過宵夜,兩人回房間洗漱睡覺。

床頭壁燈只亮一側,但會亮一整晚,顧南熟稔地滾到沒亮的那邊躺着,隔了會兒顧西洲掀被子躺下。

肩膀和腰都要被箍住拉進懷裏貼着胸膛,顧南習慣的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欲睡地說:“明天我要跟姑姑去看媽媽。”

顧西洲把他翻轉過來,擡起一條腿挂自己腰上,“什麽時候去,我看看能不能騰出時間一起。”

“說悄悄話你就不去了吧。”顧南眨巴着眼皮,“我想跟姑姑去。”

在海南事情還沒爆發前,顧西洲就說過要帶他去,失言到現在。

思及此,顧西洲帶着歉意吻了下他的眼睛,“過幾天我再陪你去一次。”

顧南将臉埋進枕頭縫隙,“好啊。”

壁燈昏黃,暖橘調下他半個肩膀露在空氣中,聲音小小的,“好啊”的尾調帶着濃濃的倦意。

顧西洲給他蓋好被子,又嫌不夠,将他手臂環過自己頸脖。

姿勢是懶洋洋的考拉,呼吸淺淺噴在頸側。

偶爾驚顫一下,更緊地貼上來。

呈現出汲取溫暖的依賴動作。

顧西洲将他按在自己胸膛,手掌隔着被子輕輕拍哄着,等顧南睡熟,他低頭将嘴唇埋在顧南發心,悄悄地親。

只是顧南睡相真的很差,總是亂動。

腿跨着腰睡不舒服,要放下來翻身更深地埋進枕頭縫隙裏。

顧西洲不許,重新把他抱回正面,又把腿放到腰上,手臂就不用環頸脖了,會冷,所以也挂在腰上。

小心翼翼調整半天,顧南一動,又自己變回去……

再弄就要醒了………顧西洲幹脆把他整個人抱到自己身上,這樣貼着睡。

顧南迷糊呓語:“好煩……”

顧西洲無聲看了他會兒,低聲問:“誰在煩你?”

顧南睡過去不答,顧西洲輕輕捏他鼻子,“誰在煩你。”

真的要醒了,顧南手指摸索到他嘴巴,捂住,“哥哥……別說話。”

終于得到答案,顧西洲滿足得攏緊他,又偷偷吻了下他的額頭。

然後一同沉沉睡去。

只是到了半夜都沒怎麽睡着。

因為得來不易,因為走到今天花了好大的力氣。

在前段時間即将失去,現在又完完全全屬于自己。

很珍貴,珍貴到想看上整夜。

希望未來夜晚都能這樣度過,哪怕躺在身上很難呼吸,哪怕壓得久了血液不暢。

可那又怎麽樣呢?怎麽樣都甘之如饴。

這樣的興奮一直從深夜延續到天亮起床。

早上七點整,顧西洲抱着顧南親了會兒,這下不怕把人吵醒,只是親得邪火亂冒,不得不下床沖澡。

隔了會兒顧南被尿意逼醒,迷迷糊糊地起床,走到“衛生間”發現是起居室,退出來重走。

浴室裏,顧西洲裹着睡袍剛洗完澡,幫他擠好牙膏。

上完廁所顧南清醒幾分,自然地接過遞到嘴裏。

“怎麽不再睡會兒?”顧西洲問。

“跟姑姑去看媽媽。”顧南吐出一口泡沫,“昨晚跟你說過了呀。”

兩人并排站在盥洗臺盆前,跟萬千普通情侶一樣閑聊,似乎他們一直都這樣過着稀松平常的日子。

哪怕其實只過了一晚,就好像展望到未來美好的一輩子。

剛睡醒的顧南有點傻氣,睡袍亂糟糟的,動作也慢吞吞的。

只是刷牙洗臉尤為認真,簡直就像在完成一件大事。

顧西洲難掩心滿意足,惬心到手指微微發抖,佯裝不經意地說:“我們重新開始吧。”

鏡子裏,顧南彎腰掬了捧水潑在臉上,含糊不清地答:“好啊。”

從昨晚到現在什麽都說好,真的唾手可得了。

所以顧西洲更“不”在意地拿起牙刷,忘記已經刷過了,又放下多此一舉地洗臉,主要是洗眼角。

下樓吃早飯時,顧南發現他眼睛有點紅,“昨晚沒休息好嗎?”

顧西洲淡定搖頭:“沒事。”

接着兩人一起出了門。

顧穎文開着柯尼塞格準點停在大門口,降下車窗流氓般吹了聲悠長的口哨。

顧南望着顧西洲:“哥哥再見。”

顧西洲揉了下他發頂:“去了別哭。”

顧南:“不會的。”

後方保镖車隊也準備好了,會一直跟着。

顧西洲去到柯尼塞格主駕駛窗前,“姑姑,中午一起吃頓飯吧。”

顧穎文豎起手指,“nonono,我要帶小南單獨吃。”

顧南坐進車裏,小臂探出小幅度揮了揮手。

接着柯尼塞格轟鳴着啓動,漸漸駛遠。

顧西洲在背後遠遠看着,還不知道這一眼将在此生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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