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胡小破

“叔叔。”那小孩小小聲的說,“你是修士嗎?”

胡了緊繃的神經頓時放松下來,看來這個孩子年紀還小,還沒正邪修士的區分概念,然而小孩子說的下一句話差點把他吓死:“你的火怎麽跟其他人不一樣?”

“我……”胡了心念急轉,“我修煉的功法跟別人不太一樣。”

“哦。”小孩子懵懵懂懂的,“那你怎麽在樹下面坐着?”

胡了接着扯:“我在修煉呢。”

小孩子眨着眼睛,猶豫了半天,小聲說:“你會治病嗎?我娘生了病,你可以給我娘看看嗎?”

胡了下意識地想拒絕,但是他一時沒禁住有住的地方的誘惑,一口答應。

東康的秋夜實在太冷了,不使用法術,修士單憑身體也很難熬。

一進門他就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

無比熟悉的,很像他曾經跟老頭子在一起的日子,房間的雜亂,甚至氣味都一模一樣。

孩子的母親是個瘋女人,手铐腳鐐一應俱全,呆呆地坐在床上,頭發雜亂,眼神空洞。

胡了強迫自己扭過頭:“對不起,我救不了。”

孩子怔怔的:“你不是修士,有很多丹藥嗎?”

“我沒有。”胡了忽然感覺自己真是失敗極了,一生過得一塌糊塗。他蹲下來,言語中充滿了無力的頹喪感:“我要是有丹藥有法器,也不至于混到這個份上。”

“那……”小孩手足無措一陣,“對不起啊,我沒想到會這樣。你別難過啦,就在這住下吧,只要你不嫌棄……”

胡了哪有嫌棄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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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風聲越來越緊,全城抓捕的氣氛逼得他惶惶不安。每天為小孩兒家修屋頂修床修凳,小孩兒家修完了就去修鄰居家的屋頂床凳,才過了幾天,他就過得灰頭土臉,成了泥瓦匠混得最慘的修士,修士中最慘的泥瓦匠。

偶爾沒有官兵路過的時候,他會跟過路人唠嗑幾句,裝作不經意的打聽一下京中有沒有一個叫壺仙居的店,剛開始他一無所獲,後來他聽說京中新開了個煎餅鋪子,那個店名寫的很好看,煎的餅子很好吃,而且賣煎餅的是兩個修士,堪稱前所未有之奇聞。

那時他就隐隐約約覺得,這像是微生能幹出來的事。

後來他聽說,那個煎餅攤子不賣煎餅了,改賣起了書法,倍受熱捧,堪稱一字千金。

賣字的店店名就叫壺仙居,但是他們不賣胭脂水粉。

胡了想了想,覺得新壺仙居就是原來的壺仙居可能性很大,蒼鬥山的字他是看過的,很好看,沒得話說。

要怎麽過去,成了一個大問題。王京藏龍卧虎,他又很難完全掩蓋自身氣息,一進入城市中心,無疑是去找死。

他心情焦灼,想迫切回到壺仙居,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接連幾天做活出了差錯,差點從屋頂上跌下來。

“叔叔,你最近老是走神啊。”

胡了心不在焉地拿着樹枝畫圈圈:“嗯。”

“是有什麽事嗎?”小孩兒費力地攪着鍋裏的黃米粥,胡了把樹枝一扔,接過勺子幫他攪起來,悶悶地說:“我想回去,可是沒辦法回去。”

小孩兒眨了眨眼睛,不太懂他什麽意思。踮着腳尖看黃米粥煮好了沒,忽然屋裏一陣乒乒乓乓,瘋女人又沙啞地嘶叫起來,小孩兒趕忙奔過去照顧他母親。

胡了皺眉。

他不喜歡瘋女人無緣無故的亂叫。

總讓他想起老頭子還活着的時候,他帶着鐐铐,陷下去的眼眶透着漠視一切的嘲諷,他在月下練着不知名的拳法,風起雲動。

每每想到這些,他丹田隐隐發痛,渾身一會發冷又發熱,難受得要命。

今天也是如此,他捂着胸口,難受得透不過氣來,難受得想哭。

瘋女人在屋裏使勁摔着鐵鏈,嘴裏叽裏咕嚕怨恨地詛咒着什麽,乒乒乓乓,動靜極大。

小孩兒怕她把鏈子甩起來傷了自己,一步步靠近叫着媽媽試圖喚回她的理智。瘋女人反而更加狂躁,揚手鐵鏈一甩,差之毫厘就要扇上小孩兒的臉。

胡了眼疾手快一把拉過小孩兒,胳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衣服瞬間破了一長條,刮出老大一條血痕。他嘶了一聲,來不及心疼自己,先抱着小孩兒遠離瘋女人,瘋女人聲嘶力竭地大吼:“你想害我!都想害我!滾!”

胡了抱着小孩兒走到屋外,看看胳膊上的傷,拍拍小孩兒肩膀:“你是不是傻?她都在發瘋你還去招惹她。”

小孩兒抿着嘴,不甘心的模樣,探頭再喚了一聲:“媽媽?”

瘋女人再次發作起來,鏈條嘩嘩作響:“害我!去死!都去死!”抓起枕頭往外扔,胡了一伸手将枕頭拿過來,嘆聲氣把枕頭塞給小孩兒:“拿着吧,粥快糊了。”

小孩兒抿着嘴低頭,好像要哭出來了。胡了瞄了他一眼,無能為力。蓋着蓋子焖了一會粥,熄火。

“來,吃粥了。”

胡了盛好粥遞給他,小孩兒默默喝了兩口,猛地站起來說:“我要去給媽媽喝。”

“喂!”胡了來不及阻止,小孩兒跑得比兔子還快,一下子又竄回屋裏去了。最終胡了付出又挨了一鏈子的代價把他及時撈了回來,小孩兒毫發無傷。

小孩兒這回真難過得哭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胡了撓了半天頭,咬牙說了句:“我掌櫃的,可能有辦法治你媽的病,想試試嗎?”

小孩兒一下子把眼淚吸了回去,亮閃閃的放着光:“真的?”

胡了心虛得很。提塵香很貴,他聽微生說過,至于丹藥,蒼鬥山現在應該有那個財力了,老頭子死了,也不知他願不願意為了救這個瘋女人出錢。

“真的……但是我現在不方便去找他,所以得拜托你,去池清街找一家叫壺仙居的店,他是賣字畫的……”胡了說着,在地上畫簡略的地圖給他看,越發心虛。

“那個牌匾很大,字寫的特好看。你看,壺仙居三個字是這樣寫的……實際看到的肯定比我好看得多,實在不行,你問問別人,壺仙居名氣很大的。”

“壺仙居有兩個掌櫃的,大掌櫃叫微生,看好了,微——生。二掌櫃叫蒼鬥山,長的比大掌櫃好看,書生氣很濃的,看到他,就跟他說。記得要跟他說胡了在這等他,我叫胡了,打麻将贏了時喊的胡了。”

小孩兒專注地看着地面,連連點頭:“我知道了!”說着拔腿就跑。

“嗨嗨嗨,等下,注意安全啊,別被壞人拐跑了啊!”胡了追上去大喊,小孩兒行動如風,眨眼睛就跑遠了,邊跑邊喊:“知道了!”

胡了返回屋子,悵然若失。

如果他能自己去,他早去了。

現在讓小孩兒去代勞,他內心滿是不安。随着時間推移,夕陽西下,他心愈發不安,無數次想出去去找小孩兒,把他拉回來,自己去。

他焦躁地在院子裏打轉,心裏設想了一萬種可能的情況,拐跑,跌跤,迷路,越想越害怕,愧悔得恨不得扇死自己。

熬到晚上,夜色至濃。他覺得小孩兒要是真能運氣逆天平安無事回來,起碼也得等到明天了。垂頭喪氣走進屋裏,瘋女人癡癡地坐在床上,張嘴像嬰兒一樣叫餓。

“得了,別叫了。”胡了熱了熱黃米粥,勺了一勺喂她,瘋女人變得很乖,一口口地吃着,吃完一碗還喊餓,他再盛了一碗,喂着喂着,忽然悲從心來,難過得心如刀絞。

瘋女人吃完第二碗,愣愣坐了一會,倒頭便睡,沒一會兒就鼾聲如雷,震得破落的屋瓦都在瑟瑟發抖。

胡了收拾收拾碗筷,刷淨擺好,搬了個凳子在門口坐着,托着腮等小孩兒回來。

月明星稀,秋風漸緊。他坐着胡思亂想,困得緊,頭一點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晃他:“胡了?快起來。”

他還迷迷糊糊的:“誰啊?”

“蒼鬥山。”那人如是回答,胡了一個激靈,猛地擡頭,看到蒼鬥山溫和而熟悉的面容,手裏提着一盞白紙燈籠。他一霎間以為自己在做夢:“掌櫃的?”

蒼鬥山眉頭輕蹙:“這裏不安全,快走。”拉起他就要離開這裏,胡了急了,站定說:“掌櫃的,我還要等人。”

“來不及了。”蒼鬥山語氣嚴厲,“官府的人在趕來的路上,很快就會排查到這裏來,不想連累這戶人家,必須馬上跟我走!”

“诶,掌櫃的你聽我說——”話音未落,蒼鬥山手一翻,容天壺打開,将胡了收了進去,絲毫不拖泥帶水。

容天壺落回蒼鬥山手裏,入手沉得他差點拿不住。

品階下降的容天壺不似以前那麽威力無窮,但收個入境或是玄魚雙境入門的還是綽綽有餘。

容天壺突然增重,明顯是有些承受不住的征兆,這至少是收容玄魚黑境中期甚至更高的境界修士才會出現,不過分離數月,胡了就修的如此之強了?

他猛地回頭一望,東方火光點點,官兵正極速趕來。

他把壺一收,順手關上小屋門。幽靈般快速穿過大街小巷,急速前行的風吹得白紙燈籠搖搖擺擺,幽藍火焰都黯淡了幾分。

官兵沿街一家家地錘開門搜查,搜到小孩兒家時,只看到了個瘋女人。瘋女人看到官兵,吓得大喊大叫,又發起瘋來,官兵晦氣地啐了一口,轉身離開。

致和區大半亮起燈光,待到東方泛白時,又一家家地滅下去,安靜下來,徒餘一個女人的瘋叫,斷斷續續叫了許久,瘋叫聲戛然而止,如此突兀,卻無人注意。

作者有話要說:

小年快樂。

一整天都在搶福袋,這瘋狂的節奏簡直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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