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叛逆少年離家出走
微生買的排骨,一扇有十三根,得分開切段。他知道蒼鬥山不喜油膩膩的肥肉,用刀把肋條上的肥肉稍稍刮了一下:實際上就是象征性地刮一下,沒刮下來多少,但架不住蒼鬥山就坐在後廚門口看他做,做出這個舉動安慰下他。
然後把排骨綽下熱水,煮去污物血絲肥油,放進糖醋調料裏腌漬兩刻鐘。這個時候他坐下來:“什麽時候了?”
“未時了快。”
“今晚吃什麽菜好?”
“十香吧。”
“十香……菜不夠啊。”微生眨眼睛,蒼鬥山道:“十香做不了做五香。”
微生只好把話題扯開:“男的也可以做道侶麽?不應該只是女的嗎?”
“正常情況下是女的,陰陽相濟才是正道。”蒼鬥山有些東西過得太久,花了點時間才想起來,“極少數情況是要找男的,比如先天體質陰寒,或者命理有缺,需要找命理互補的道侶補完。大多數人在世上只有一個命理互補的人,要是這個人是男的話,那需要補完命理的人只能認命了。”
微生突發奇想:“那如果有兩個呢?”
蒼鬥山想了想:“也不是沒有先例……還鬧得挺大的。不過修士界對于這種情況,公認是先來後到,已結下道侶,就決不能随便分開。”
微生伸出手:“要不你幫我看看?”
“看什麽?”
“命啊!”
蒼鬥山扭頭:“我沒學過這個。”
微生哼了聲:“騙我。”
“沒騙你,術業有專攻,我以前不喜歡背書背口訣,就沒學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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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微生表情有些失望,把話題拗回去,“那胡了他怎麽辦?逃還是咋地?”
“逃也逃不到哪裏去,趙家勢力範圍不止一個大靖。而且世家嘛,總會跟其他大族有點姻親聯系,所以說,逃不是個好主意。”
“那怎麽辦?老實做趙家的人?”
“這個啊……還是讓他自己決定吧。我們把利害講清楚就到位了。”他回頭看看蓮花漏,“時間快到了。”
微生起身解開碗蓋,把排骨和料汁拌勻了,倒鍋裏燒開,撒白糖,糖粒撒入湯汁裏的聲音分外好聽。
煮開放鹽收汁,肉湯咕嘟咕嘟冒泡。微生揀芹菜,扳開一股清新的芹香,蒼鬥山抓了個胡蘿蔔,刨皮切條,青椒也切細條,香菇微生找了一圈沒找着,嘀咕着:“菇子呢,怎麽沒菇子了?”
“我去買。”蒼鬥山攏了攏切好的胡蘿蔔條,走出壺仙居,樓外寒雪漫天,夜色将傾。
這個時候幹貨總是比平常時候貴些,蒼鬥山買了半斤多點香菇幹,一溜煙回去了,屋裏的香氣參雜了酸酸的醋味,混合成複雜的酸甜氣息。
糖醋排骨收好汁,撒上芝麻香蔥。放在鍋裏溫着,泡發香菇木耳,十香菜也差不多了。
胡小破寫完大字,蹦蹦跳跳過來,他已經忘記了下午發生的不快,一心在糖醋排骨上:“好香啊!怎麽還不開飯?”
“等你胡叔回來。”
“胡叔他去哪了?”
“嗯……大概還要一會兒才會回來吧。”
胡了在寒梅下睡着了。
醒來發現地上多了幾枚銅錢,撿起來一看,成色還挺新,黃澄澄的。
真是意外之喜。
他苦笑一陣,收好銅錢,起身拍拍屁股,隐約聽到牆後絲竹管弦之音不斷,優雅曼妙。還有食物的香氣,勾得他餓了。
他看看牆,踩着牆面用力一蹬,整個人就扒在牆頭上了,只露出個頭來,牆頭瓦有些硌手,不過沒關系。起初沒看出什麽東西,後來隐約看到梅樹中走過一隊侍女,輕捷如風,好似仙女下凡,往南邊走了。
離得太遠,看不到。
他跳下來,不禁笑自己:能看出什麽來?大戶人家,離自己遠着呢。
悶悶地回了壺仙居:“我回來了。”
“哎呀總算回來了餓死老子了。”微生馬上起來急哄哄地去扒飯,胡小破繞在他身邊使勁踮腳看,蒼鬥山問他:“路上有遇上什麽人嗎?”
“沒。”
“那就好。”
晚飯蒼鬥山只吃了幾根排骨,大部分都被微生和胡小破包圓了。胡了也吃得不多,吃完就去洗碗,安靜得很。
蒼鬥山對微生說:“要不你跟他說?”
微生咬着筷子哧溜哧溜吮糖醋汁:“你去啊,我不擅長。”
蒼鬥山抿了抿嘴:“別咬筷子,把牙咬壞了。”
微生無奈把筷子放下:“我沒咬,就舔舔。”
蒼鬥山瞄一眼後廚,胡了在刷鍋,刷刷刷,仿佛格外賣力。
“筷子不洗?”
微生馬上站起來:“去洗,馬上。”
蒼鬥山食指在桌上畫圈,畫着畫着聽到微生跟胡了聊了起來,慢慢拐到“你打算怎麽辦”這個問題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微生大概把情況說了一下,丢下一句:“是逃還是留下來,你自己想着怎麽辦吧。”噔噔噔跑回來:“說完啦!”
蒼鬥山一琢磨,覺得這樣不大好,又說不上來。只得先把疑惑按下去,暫且不表。
胡了刷了鍋,就回自己房了,發了半天呆。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逃好像也不是那回事,不逃……難道就束手等死麽?
他還不想死。
他花了點時間收拾行李,被褥他想了半天,決定還是留着,路上穿厚點就行。也不知道怎麽寫訣別信,扯了一張紙拿小刀歪歪扭扭畫字:“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寫着忽然鼻頭一酸,想哭。
他揉了揉眼睛,拿着儲物袋悄悄出門,木門開合的聲音在寂夜裏格外響亮。
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外面黑乎乎的,又冷又靜。雪地踩上去咯吱作響,靜谧得仿佛天地只剩他一人。他心情漸漸舒緩下來,不怎麽難過了。
往哪走?去哪裏?
往北走吧?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應該先去車馬行啊,租一只藏空鳥,直接飛越千裏,比走路快多了。但是這會要等車馬行開門,起碼要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在外面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受凍,太難熬了。
他一下子猶豫不決,要不要先回被窩裏躺着,等到了天微微亮的時候再走?那樣的話時間應該剛剛好,還用不着排隊。
但是一躺回被窩,恐怕就很難起來了,還是在最冷最懶的清晨起來——要人命了真是。
他來來回回猶豫了半天,一咬牙:不回去!就随便在城裏走走就行了,也就三個時辰,不行就在牆角下眯一會,比賴被窩裏沒法起來要強。
微生從徐街走到那天數枝寒梅下,走到微生平時來得最多的集市上,微生喜歡在這買菜,買肉最多,還有糖和各種甜得發膩的點心。他偶爾會跟着他出來買點東西,他兩個人口味都差不多,都喜歡吃肉,吃甜的。蒼鬥山就不大喜歡,口味清淡,偏好微酸口的。每次微生做大葷的菜,蒼鬥山會吃,但吃得不多,青菜才是他的心頭好。
想着想着就餓了,想念晚飯的糖醋排骨,确實好吃啊,酸甜湯汁收得很濃,可惜他吃得太草率了,沒仔細品品就把肉咽下肚去了。
好餓,他按了按肚子,肚子沒咕咕叫,可他就覺得餓得慌,嘴饞。
還是出來得早了,他萬分懊悔。
走着走着,他忽然覺得身後涼飕飕的,好像有人在暗中窺伺着他。回頭一看,清白月光灑在雪地上,銀輝一片,敞亮得很,什麽都沒有。
他看了好半天,轉回來,怔怔地站了半天,突然開始狂奔。
近處的空氣忽然劇烈波動,突出一柄無形的利刃,直沖過來。胡了躲閃不及,急中生智猛地下腰。利刃飛臨,刀勢陡然一變垂直刺下,胡了狼狽地向右側滾,利刃險之又險地擦過脖頸,寒氣逼人。
一切不過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胡了僥幸避過無形利刃,爬起來狂奔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唰!”像是長鞭揮舞的破空聲,胡了猛地轉身就地翻滾,一大片路磚粉碎,有如扭曲爬動的長蛇,破碎的磚石砸在胡了身上如同冰雹下落。
他爬起來還要大喊救命,猛地渾身一僵,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把他拿了起來,四肢淩空。周圍剎那間光輝大盛,亮如白晝。
“丢人。”趙無涯踏空而來,冷冷一呵,大袖一揮,胡了有如小雞仔般被扔進了豪華馬車,還在車上滾了兩滾,下巴磕在臺階上磕得生疼。
馬上有人扶起他,他聽到女孩子清脆玲珑的聲音:“哎呀,他脖子傷了。”
胡了聞言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脖子,摸了一手的血。
那柄無形利刃差一點點就能将他一刀割喉。
另一個女孩子說:“沒事,把匣子裏第三個格子的藥拿出來就行,快去。”
侍女答應一聲,剛轉過身,胡了脖頸的傷口突然迸裂開來,血有如噴泉般噴出了兩丈遠。
那名侍女突感背後一濕,轉過頭來立刻濺了一臉血,頓時驚叫起來,咕咚暈了過去。
胡了愣了一呼吸的功夫,再次捂上了傷口,血從他指縫飚出來,溫溫的。
要死了。
他的心髒不可遏制的狂跳起來,血噴濺得更加有力。他看到馬車垂挂的杏色綢緞車簾,上面繡着一只站在怪石上回看的錦雞,錦雞華麗的尾羽綴着細密的米珠玳瑁,在白光中閃爍着七彩的光,錦雞的珍珠眼睛沾上他鮮紅的血,襯得錦雞好像真的活過來了一般,靈動非凡。
都說,人在死前,會像走馬燈一樣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那些早已忘記的事情真的鮮活的出現在眼前,面容憔悴的媽媽對他說:“你在這乖乖的,娘去買柿餅子給你吃。”
然後她抱着弟弟越走越遠,再也沒回來。他傻傻地等到日沉月升,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一位路過的老人給了他一塊地瓜幹,說:“造孽喲,你娘應該不會回來了。”
我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