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流星與玉山子

趙無涯猝不及防,他沖口一句:“為何不肯?風鳶老祖難道忘了自己的出身了嗎?”

風鳶道:“這個世界都要死了,還糾結趙家活不活,沒有意思。”

趙無涯怔了怔,問:“風鳶老祖此言何意?可否再說明白一點?”

不是是誰輕輕嗤笑了一聲,趙無涯倍感羞辱,又不得不忍。風鳶站起來說:“你随我來。”

風鳶的實力強大,走到山體面前冰液自動分開,打出一條道來,方向正與他們來的時候相反。走到冰山邊緣,風鳶指向遙遠天際:“你看到什麽了?”

趙無涯睜大眼睛,隔着冰面,天的那一頭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看清楚的,他辨認了很長時間:“一線光。”

在永夜的邊緣,大地之上,泛着微微的乳白光芒。

“那不是太陽,是來自另一面世界的光。他們就在我們腳下,即将蘇醒。”風鳶聲音疲憊,好像跨過了千萬年。

“世界即将翻覆,中州的一切生靈都會在白夜中沉睡,區區一個家族的命運,跟整個中州比起來,又算得上什麽?”

趙無涯花了好長時間才理解了風鳶的意思:“中州快完了?”

“每隔一千萬年,這個扁平的世界就翻覆一次,到時候所有的生靈都會死亡,只有飛升才能超脫這一苦難。”風鳶遙望着地平線上的輝光,“可是我在這門檻上已經卡了太久太久,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破這一門檻。”

趙無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胡了問:“翻覆還要多久?”

“這我怎麽知道呢?”風鳶苦笑,“可能要等到幾百年後,也可能是明天,那線光總是不穩定,時漲時落。”

胡了想起了那個風雪中的年輕人,或許他知道,可惜他沒問。

“就算明天是末日,也不應該現在就坐着等死吧?”胡了道,忽的靈光一現,開始胡說八道:“我知道有一個人,他或許有辦法。”

風鳶不置可否,轉身蹒跚着離開。胡了在他緊跟着叫道:“我在雪原上看到過他,他能在風雪中生存,他能看到未來,是他告訴我你們在這裏的。”

趙無涯聽得稀裏糊塗,胡了一個勁使眼色讓他先閉嘴,喊道:“他說他是一個想死又死不了的人!”

風鳶停住腳步,沒轉過身來:“何意?”

“他的意識永恒不滅,身體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件容器,壞了就換掉。”胡了的思維一下子流暢地運轉下來,那些模模糊糊的話一下子意義清晰明了,“他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是個很熱的火山口。”

風鳶轉過來,深陷下的眼睛有如一口深井,沉靜的井水此時泛起了波瀾:“看着我。”

胡了對上他的目光,像是靈魂刺入了一根針,将識海攪得天翻地覆。兩天前的一幕幕重現眼前,光籠中的年輕人滿頭風雪,說:“我就是個想死又死不了的人。”

直到他的屍體被折疊的光籠切碎成粉末,與風融為一體。

針刺的微痛後。胡了耳朵嗡嗡作響,往後退了幾步,疼痛成倍擴大,頭暈眼花,惡心欲吐。趙無涯扶住他:“沒事吧?”

“能有何事。”風鳶抛下一句,自顧自地走了,了。通道合攏,冰液緩慢地湧過來。趙無涯嘗試汲取了一下冰液中的靈力,發現可行,立刻調動起來幫胡了療傷。

胡了緩了半天,定了定神:“他走了?”

“是。”趙無涯也不确定風鳶他是拒絕還是同意,抱着胡了問:“剛才那是老祖在看你的記憶,你是看到什麽了?”

胡了有點怕他,因為年輕人說他們不可能,他說:“嗯……就是我夢游走出去了,看到雪原上有個人……”除了未來那一段,其他的原原本本地說了。

趙無涯不疑有他,道:“他有說自己叫什麽嗎?”

“沒有。”

等待的時間漫長難熬,隐隐約約仿佛能聽到争吵聲,過了許久,通道豁然打開,兩人瞬間落地。風鳶走過來,神情漠然:“我們信你一回。”

“如果我發現你騙了我,你會死得很慘。”風鳶冷漠地道,“哪怕你是少家主的道侶。”

胡了道:“我說的字字屬實,老祖大可放心。”

風鳶一言不發,整座冰山忽的搖晃起來,輕輕顫動着飛起,然後猛地向前一縱,在寒風中極速飛行。

“玉山子大概要十天天後才能飛出雪野天涯地界。”風鳶逼視着胡了,“你敢讓我失望,你必定死無全屍。”

胡了不再說話,趙無涯揉了揉他腦袋,沉默地等待。

雪野永夜降臨的速度遠比龐大的玉山子速度要快,像只龐大的巨獸一口口地吞噬了天穹,在黑夜的襯托下,天際線乳白的輝光愈發明亮,給寒冷的永夜帶來一絲暖意,溫柔又寒冷。

風暴再起,在強大的風力面前,玉山子被迫停下來,等待風暴過去。永夜在風暴之際徹底吞噬了雪野天涯的白天,夜晚更加寒冷,玉山子也無法保持原來的溫度了,全靠幾位通天大修結陣勉強維持。

停了數天後,睡夢中的胡了被細細的咻咻聲驚醒。他起初還以為是那位年輕人回來了,但很快明白不是。那聲音很小,很尖銳,像是劃破長空。他擡頭,驚喜地喊出了聲:“無涯,你看!流星!”

趙無涯一瞬間從沉眠中驚醒:“流星?”

玉山子是半透明的,在山中可以清楚的看到,濃稠的黑夜劃過無數流星,拖着細細長長的尾光,像蒼鬥山寫字劃撇時勁道的飛白,漫天都是,驚人地密集。

“好漂亮。”趙無涯由衷地感嘆。流星劃破天際,發出細細的燃燒空氣的聲音,只有在最寂靜的背景下才能聽到。

“有什麽好看的!”風鳶神情陰鹫,“星子墜落,這是要翻覆的征兆,所有人都會死!”

胡了暗中翻了個白眼,被趙無涯掐了一下腰間軟肉。

中州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流星雨,整整持續了兩個時辰,有好事者甚至說:一夜之間,墜星數以千萬計,乃是世界大變的征兆。

大靖朝堂,一向看女皇不爽的言官趁此機會群起上奏,抨擊女皇逆反祖宗規矩,以陰代陽,終于引下天怒,該立即退位,以保大靖國運。

群情激奮,女皇隐忍不發。翰林院院主樂正英突然上呈萬字奏折,當衆誦讀。逐條批駁所謂“天星墜落,國運不安”的說法,力挺女皇。女皇由此正大光明地将一幹言官痛打廷杖,下诏獄等待發落。而樂正英本人則擔任吏部侍郎,加封爵士頭銜,賜田百頃。

“看他橫行到幾時!”一下朝,樂正英把後背的指點聲聽了個清清楚楚。

“文人氣節盡失,不配為人!”

呵,一群煞筆。樂正英捂緊了懷裏的封爵诏書,還有他的良田百頃。

他想升官,只有升到足夠高的地位,他才有實力去報複。

謀害頂替楊知白的人,是安磐韓家一個旁支親戚的兒子。那位旁支親戚把自己女兒嫁給了懷化大将軍做小妾,還相當受寵。一家由此飛黃騰達。文缙郡太守之位,正是小妾為自己弟弟求來的飯碗,殺死楊知白的人也是懷化大将軍手下的修兵。

仇人的韓家背景可以忽略,血緣關系太遠,韓家核心成員是不願意為了個微末旁支出頭的。懷化将軍卻不得不注意,他年輕時戰功卓著,老後雖卸甲歸鄉,在朝堂上的影響仍不可小觑,尤其在兵部方面。

想要懷化将軍削爵流放,想要那小妾和他弟弟千刀萬剮。只能不斷往上爬。

要是能到刑部就好了,他登上馬車,晃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府邸。一下馬車,老仆捏着一封信過來:“老爺,主父主母來信了。”

樂正英拆開草草掃了一眼,立刻把信撕了個粉碎,把老仆吓了一跳:“代我回信,兒子不孝,此生不再想娶。”

“這……這怎麽行?”老仆目瞪口呆,“老爺這可使不得,不娶妻生子,那怎麽行?”

“我意已決,不必多說。累了,晚上不想吃,我去睡了。”

老仆手足無措站了半天,無法可解,唉聲嘆氣地拿來掃帚掃地,正掃着,昏黃的天空忽然在次下起了流星雨,不過因為是傍晚,流星還不甚明顯,也稀稀落落的。

回到後屋的樂正英喝了口水,透過窗戶看到天上稀落的流星雨,端着茶杯怔怔地看了半天,乍然渾身發冷。

他有點想楊知白了。

與此同時,剛逃過一波朝天闕弟子追殺的蒼鬥山和微生躲在山澗中養傷。山上桃花始盛開,清清澗水攜着一溪桃花奔流不息。蒼鬥山抹完微生的藥,轉身脫下上衣:“該你了,疼死我了。”

微生先洗了洗手,幫他洗幹淨背後的傷痕血跡。啊,好白啊,怎麽會這麽白。為啥同樣在外面風吹雨打日曬雨淋,蒼鬥山還是那樣白,而他黑成了鬼,還脫皮紅腫,真令人嫉妒。

微生一肚子怨念,挖起一大勺藥膏塗抹在傷口上,蒼鬥山“嘶”地吸了一口長氣,用力按着膝蓋強行忍住。藥膏與傷口上的毒素中和,化蠟似的一點點淌下來,微生潑上水洗掉失去效力的藥膏,再塗,如此反複,直到發黑的傷口全部洗成嫩紅色,緩緩滲出鮮紅的血才停下,治療愈合。

蒼鬥山含了粒潤元丹,讓藥力在身體緩緩化開,舒服地吐出一口氣,拉上衣服:“我們還有多少錢?”

“沒錢了大少爺啊,錢都用來買藥了。”

蒼鬥山哦了一聲,系好衣服想着該怎麽掙錢,擡頭一看,天上又有了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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