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第 3 章
徐徐至門後漫步而出的許東升,頭頂一片綠油油,似笑非笑對視上驚恐萬狀的她。
他就這麽緩緩邁過門檻,朝着她步步緊逼。
明明昏暗的天色,連一絲浮絮都沒有,她卻覺得,蒼穹恍如打翻的濃墨籠罩大地,烏雲奔騰,鋪天蓋地襲來,隆隆雷聲鎮破耳膜,一道刺目白芒撕裂天幕,至雲端急掠奔下,驚雷撼地,瞬間将她劈成灰燼。
誰能告訴她,許東升為什麽會在屋外?
啊!這妖孽,聽了多少?
讓她想想,剛才都說了什麽?
被未來夫君親耳聽見,未過門的發妻正與人密謀,要閹了他,綠了他!
死到臨頭,還能圓嗎?
沈悅靈只覺得頭皮發麻,藩金蓮都沒有她惡毒!
太可怕,太可怕了!!!
滿臉刻着沒有存在感的銀珠,悄無聲息沿着牆角邊緣挪向窗戶,連滾帶爬翻窗而去,心底默念,“不是奴婢不仗義,小姐您撐着點,奴婢替您搬救兵!”
沈悅靈的心緒,像一萬匹駿馬奔騰而過,倉皇失措連退數步,直至退無可退,後腰頂在幾案上,匆忙間伸手阻攔,強勢叫嚣,“停!就站在那裏,不要再上前了。”
許東升譏諷地笑了下,腳步未停,“靈兒在命令我?”
一個勁搖頭否決的沈悅靈,恨不得痛哭流涕,時光倒流,“不,不是,我是想讓你停下來,好好聽我解釋。”
然而,她依舊無法在許東升的臉上窺見半分怒容,這才是最令她心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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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悅靈就是隐約感受到,有一柄寒光凜凜的刀,快劈到她的腦門,勢要将她大卸八塊,“我真的可以解釋!你信我一回!”
眼底晦暗不明的他,揶揄輕笑了下,“好,我也想聽一聽,靈兒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閹了我?”
沈悅靈即刻體會到,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是何感受,“不是,不是那樣的……”
“或者,解釋一下,何為閱男無數?”
這回,她反應極快,“字面上的意思,看過無數的男人。”見他不信,沈悅靈連忙反複申說,“沒有摸過,也沒有掐過,保證清清白白。我就是過個嘴瘾,你信不?”
許東升眼睑微眯,“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是不太相信的。”想了想,她又補充了句,“先才我還口出狂言,惦記你的小蠻腰,你的胸膛,你看我,有賊心沒賊膽,無非過個嘴瘾!真的!”
許東升的腳步,終是停在她的跟前。
高挑挺拔的身形,籠罩住她,遮擋了滿屋的清冷。寬闊的肩膀下,素色錦緞剪裁得體的深衣,掩蓋住肌理緊實的胸膛,宛若一堵厚實的高牆,橫在沈悅靈的身前,威嚴可畏。
無意識雙手護胸的沈悅靈,身體後傾,妄想拉開安全距離,“你,你想作甚?”
許東升豈會讓她順利逃脫,虬勁有力的臂膀,穿過她的纖腰,抵在案臺,将整個人禁锢在他的懷中。
面對漸漸幽邃的眼神,沈悅靈咽了咽口水,他越是這般沉默無言,她越是心慌意亂。
怎麽辦?
怎麽辦!
這妖孽若是行暴力犯罪,她現在叫還來得及嗎?
仿若看出她的所思所想,許東升冷銳的鳳目暗含威懾,“別亂叫,信不信我叫你開不了口?”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不!他分明是在恐吓!
她敢亂叫,就宰了她?
沈悅靈委屈得即刻落下淚來,腦袋似小雞啄米,點個不停,“嗚嗚,我會很乖,真的很乖,你身為男人,凡是忍着點,莫要沖動。”
“沈大小姐教教我如何忍?”許東升的眉眼漸漸舒緩開,嘴角無意識的笑容一閃而逝,快得令人難以察覺,游弋在他身上的清冷感瞬間消散殆盡,“大放厥詞的沈府小姐,平日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如今難得瞧見驚懼,你很怕我?怕我擰斷你的脖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面對生死困境,沈悅靈豈敢反駁半句。
只是怯懦軟弱,也縱容敵人得寸進尺。
溫熱的指腹悄無聲息摩挲着她的喉,在那嬌嫩的肌膚,生生擦出一層緋紅的豔色,驚得沈悅靈哆嗦不止,面對他的僭越,卻不敢生出半點抵抗之意。
顯然,許東升沒想過就此事輕拿輕放,俯下身湊到她的頰邊,小聲低語,“靈兒錯怪我了,你怎會生出這種荒誕的想法,我哪舍得擰斷這麽柔軟的喉骨。”
沈悅靈驀然回首,眼神裏盡是控訴,只是敢怒不敢言。
誰信你的鬼話!
此刻覆在她頸項的寬大手心,是怎麽回事?
別告訴她,是在賞玩!
清瘦修長如玉琢的指尖掠過她的下颚,突然捏住她圓潤的下巴,“我若告訴你,确是在賞玩,你信嗎?畢竟這只手,平日裏只握長劍掌生殺,可沒撫過似錦緞細膩的喉骨。”
襯着幽微的月色,沈悅靈依稀辨出面前的鳳眸熠熠,帶着些許促狹之意,腦海裏緊繃的那根弦,在這一剎那,斷了。
這妖孽,究竟什麽意思?
莫名回憶起巷子裏的一幕,難不成此刻又是在戲耍她!
也不知哪裏生出來的勇氣,思維慢半拍的沈悅靈終于将骨節分明的手指拍落,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本能地負隅頑抗,“你敢戲弄本小姐!”
他矢口否認,“怎麽會?我以為這叫調情,靈兒先才的話,不是在嫌棄我,沒有那群俊美、威猛、溫柔的公子哥會伺候你?”
所以,他真的是順勢而為之,調戲她?
沈悅靈驚呆了,“!!!”
畫風突變,容易令人浮想聯翩的話,讓她産生出此刻不該有的想法。
見她遲遲緩不回神,許東升極輕地在她的額際彈了下,“我很好奇,你的腦瓢子究竟裝的是什麽?”
沈悅靈想什麽?
她的腦回路清奇,直蹦出來,夜黑風高,暧昧不清,美男當前,要不幹點人事?
不,不,不!
說好的興師問罪,懂不懂矜持些?
她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下,險些喪失的理智瞬間歸攏,“我想你這妖孽離我遠點!”說罷,猛地發力推開他的胸膛,勢要逃離此地,不曾想,設定好的逃亡路線被他橫臂攔截,堵個正着,情急之下撒潑打滾。
淩亂的腳步聲沿着曲折游廊漸近,銀珠帶着沈年趕來救援時,正好目睹戰況膠着,桌案上的宣紙傾倒一地,兩人躺在青石地磚,沈悅靈在上,許東升被壓在她的身下,兩人嘴對嘴,大眼瞪小眼,一時間寂靜可聞針落。
匆匆闖入屋子裏的沈年看見這一幕,吓得半條命都要沒了,“蒼天呀!你竟然,竟然對……”
說時遲那時快,反應迅速的沈年趕忙遮擋銀珠的眼睛,一腳踹向正欲進屋的下人,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補充,“看什麽看,小姐的閨房也是你們能進的,滾出去!”
一衆下人躲閃不及,腳步雖然有心停滞不前,卻攔不住後來居上的人群,最終推嚷着踏破門檻,跌進屋子裏。傻愣愣疊羅漢似地瞧見小姐在自己地盤,正霸王硬上弓未來姑爺!
擺在眼前的事實,任是沈年,也兜不住,着急質問銀珠,“這就是你聽見的,屋子裏動靜很大?”
衆下人齊刷刷刷點頭,可不就是動靜很大,也不知誰先按捺不住內心的澎湃激動,慫恿道:“姑爺,您就從了小姐吧!”
“如今親事即将談妥,既然小姐願意,你一個大男人,磨叽個什麽勁?”
“你懂什麽,這叫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有道理,心底若是一萬個不願意,依小姐的嬌小的身子骨,決然強辦不了姑爺。”
沈悅靈聽不下去了,半撐身體,失聲吼道:“閉嘴!”
“是,是,是!是奴才多言了。”
明明是她被許東升調戲,輕薄,如今怎麽反倒成了始作俑者?
沈悅靈無語哽咽,“阿爹!不是您想象的那樣!”
哪想到,沈年朝她悄咪咪地豎起大拇指,用着口型默念,“女兒,威武!沈府的未來就靠你了!”
銀珠眼神裏的崇拜溢于言表,“謀殺親夫都能圓,小姐,您真是太讓奴婢欽佩!”
衆下人欽佩不已,“初見當晚就拿下許城主,小姐,您真是太效率了!”
沈悅靈欲哭無淚,“阿爹!真不是您想象的那樣!”
不曾理會她的沈年,一腳踹在看戲的衆人屁股上,躺在地上的下人們心領神會,紛紛起身,烏泱泱地破門而出。末了,不忘探頭回首鼓勵,“小姐,加油!”“姑爺,受着點!”“良宵苦短。”“盡行其樂。”
背負雙手遠走的沈年,臨行前,亦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咳,年輕人,悠着點。”
屈辱感淹沒了頭腦,沈悅靈再也抑制不住失聲尖叫,卻喚不回遠去的人群,“阿爹!不是您想象的那樣!回來!都給本小姐回來!”
誰能相信她是清白的!
啊!
誰能相信?
她自己都不相信!
眼瞅着沈悅靈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思緒裏,許東升眉眼一滞,心緒莫名被其牽動,故而突兀地問了句,“靈兒以為,還要繼續嗎?”
繼續你個大頭鬼!
暴躁亢奮的沈悅靈每每憶起清白不在,心痛委屈無以複加,水汽彌漫眼眶,還未湧出,竟聽見他這番不要臉的言論,哽咽聲瞬間止住,咬牙切齒怒吼,“做你的春秋大夢!”
見她只顧着氣惱,全完忘記哭泣,許東升銳利的眉眼半斂,瞬間柔和些許,“我以為靈兒壓在我身上遲遲不願離去,應是極為愉悅。”
面對貞潔,哪個閨閣女子,不是慎之又慎。
然而,她自從遇見這妖孽開始,短短幾個時辰,清白蕩然無存不說,還惹得一身腥,成了投懷送抱博取歡心的奉承之輩。
她可是吳國首屈一指富賈豪紳的掌上明珠,什麽樣的男人沒有對她獻過殷勤,何時成了沒有他,她就是活不下去的愚昧婦人!
這是沈悅靈萬萬不能接受的!
栽種庭院中的九裏香,任由飒飒西風輕拂,晃動了枝丫,盡數敞開的窗外,隐有樹影婆娑,一時間,月華瀉地,吐灑清輝。
室內濃郁的蕊香,熏得人都要醉了。
沈悅靈卻絲毫沒有賞景的興致,垂眸對視上他幽邃的鳳眸,只覺得隐隐透出些許促狹之意,真是異常刺眼,“你哪只眼睛看見本小姐很開心?”
許東升陳述事實般吐露,“趴在我身上,戀戀不舍離去,靈兒該作何解釋?”
仿若被踩到尾巴一般,沈悅靈迅速蹦噠起身,“這只是樁意外!若非本小姐反應快,準是被你墊在身下做肉盾!指不定磕碰得青紫流血,到了那時,就該我向你讨賬。”
見她身形不穩,許東升順勢做扶,戒備抵觸的沈悅靈,腳步連連後退,勢要與他撇清幹系。
未免越描越黑,他唯有莫可奈何嘆了口氣,“罷了,我改日再來,你早些休息吧。”
沈悅靈楞楞地看向他,不敢相信這妖孽,突然變得那麽好說話?
瞧他真的頭也不回邁過門檻,不曾秋後算賬,滿臉不可置信的沈悅靈,心底直犯起突突,忍不住臆想,“親耳聽見議親對象密謀閹了他,綠了他,還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處,必定心懷鬼胎!莫不是為了侵吞沈府家業而來?呵!本小姐才不會嫁給這等小人葬送自己!等着,明天本小姐就想辦法攪黃這婚事!”
拔步床中,輾轉反側的沈悅靈,失眠了一整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