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客棧地處河口鎮城郊的一隅,沈悅靈乘坐緩緩而行的馬車,透過窗棂随風輕擺的簾子,窺見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小販的吆喝聲、顧客的談笑聲交織一片,好不熱鬧。
不過短短三日光景,她竟覺得這一切如此不真實。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熟悉的曲州城景,曾經自幼成長的地方,如今卻已物是人非,無盡的回憶與遺憾,只餘下思念的淚水。
兩人并肩而行,琳琅滿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
“昨夜我讓人打探消息,發現此地還算安全,沒有受戰亂波及,因此決定帶你先行一步。”
許東升的後半句話,她已無心傾聽,起先沈悅靈只是好奇張望,待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流,随着邁動輕盈的步伐,久違的笑容映于臉上。
秋水般的杏眸,襯着銀鈴般悅耳的嗓音,許東升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她的身上,靥上盈盈笑意,明媚鮮妍,盡管她身着一襲粗麻衣裳,卻掩不住她的妙曼身姿,這一瞬,世間萬物皆黯然失色。
許東升突然輕輕拉起她的手,溫柔的話語在她的耳邊響起,“跟我來,前面有處成衣鋪子,我帶你挑幾件衣裳。”
滿臉和氣的老板娘,深堷世故之道,慧眼識人,從衣裳樸素的許東升前腳邁過門檻那一刻,就曉得這位舉手投足間流露一股矜貴之氣的俊俏公子哥,不是尋常人,倘若能伺候得滿意,定是不愁銀子進賬。
老板娘風風火火趕到沈悅靈的身邊,熱情招待,“哎喲喂,這是哪裏的風,吹來這麽一位标志的美人。”
許東升的聲音适時響起,“替她挑幾件合身的衣裳。”
老板娘心領神會,“奴家明白,小姐請往這邊走。”
沈悅靈站在鋪子中央,各式各樣絢爛的華裳映入眼簾,糾結整宿的退婚問題,腦海裏終于在這一刻,蹦出‘敗家’二字,指尖輕輕滑過細膩的雪錦布料,嘴角不禁帶着幾分俏皮得意。
呵,給本小姐挑幾件衣裳,看本小姐如何叫你體驗真正的‘大出血’,到時候,可要哭着求沈府退婚才好。
只見她朱唇輕啓,手指輕揚,那姿态,那語氣,每一個字都透出豪邁,“這,這,這些,都給本小姐包起來。”
任是見過大世面的老板娘,亦是徹底愣在原地,“姑,姑娘不先試穿一下?畢竟這衣裳合身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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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言盡,沈悅靈已轉過身來,帶着一抹羞澀與期待,嬌滴滴喚了聲,“許哥哥,像你這種大人物,不會怪我買的衣裳太多吧?”
老板娘是真沒看出來,這看似柔弱老實的溫婉小姐,宰起男人來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她心疼地瞅了眼許東升,心底暗自揣測,這公子爺不會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吧?
哪想到,許東升的回答出人意料,眉頭都沒皺一下,依舊溫柔淺笑,“只要靈兒喜歡,整間鋪子買下又有何妨。”
說罷,他揮了揮手,嗓音裏透着不容置疑,“都包起來,裝馬車裏。”
什麽?
全包下來!
老板娘的嘴巴張得老大,滿臉不可思議。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闊綽的公子爺是心甘情願做那付出一切的大頭,為博美人歡心,一擲千金又有何妨。
許東升坐在椅子上,支着頰,輕聲吩咐,“還需掌櫃給她換身重工刺繡的長裙。”
老板娘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随即躬身行禮,“好咧,奴家明白,這就安排。”
不多時,閉目養神的許東升沉浸在一片寧靜中。突然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聲,如同細雨輕拂荷葉,徹底打破了沉靜。
緩緩睜開眼睑的他,看見沈悅靈換了身繡着繁複精美的牡丹月華裙緩緩走出,随着她的步伐輕盈搖曳,那襲牡丹月華群仿佛也活了過來,層層疊疊的裙擺透着靈動與雅致,若說絕代風華也不為過。
稍許錯愕失态的他,已然恢複神志,眉眼彎彎,攢出一個笑,“這身衣裳很襯靈兒。”
老板娘豎起大拇指,一個勁地誇贊,“姑娘這模子生得貌美,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塵,妾身賣了十幾年衣裳,也是頭一回得見,姑娘真是擔得起得上國色天香這四個字。”
許東升将一沓銀票擱在案臺,臉上滿意的笑容一閃而逝,拉着沈悅靈邁出成衣鋪子。
哪想到剛出門的沈悅靈,望着塞得滿滿當當的一車子華服,不禁嘀咕,“馬車都裝滿了,不是,我坐哪兒?”
許東升似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靈兒不是還有一雙腿。”
沈悅靈瞪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腿,你讓本小姐穿着這麽重的一身華服走路?”
話音未落,成衣鋪子的送貨店小二已揚鞭策馬,漸行漸遠,徒留一抹淡淡的影子。
氣惱不已的她指着許東升,險些說不出來,末了,頗有惱羞成怒抗議,“本小姐走不動,死都不走!”
說罷,耍起小姐性子,撇過臉,坐在扶手欄杆,滿臉寫着,你奈我何?
輕挑眉梢的許東升,不以為意似地問了句,“你确定要獨自一人留在原地?”
沈悅靈沉默不語。
“聽說這市井之中,地痞流氓最喜歡落單的弱女子,劫財算是輕的,若是小姐生得貌美,地痞流氓們一個沒把持住……”
沈悅靈徹底慫了,蹭地一下子站起身來,“我們現在去哪兒?”
後知後覺的她終于意識到,這次是真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許東升見狀,帶了分詫異似地确認,“靈兒可要去挑選些首飾?”
聞言,她猛地咽了咽口水搖頭拒絕,生怕許東升真的會将那些沉甸甸的首飾,一股腦地塞進她的手心裏,“不,不買了,我向來喜歡簡單,發鬓綁上兩條緞帶就夠了。”
許東升一臉深深地遺憾,最終化作一聲嘆息,“那真可惜,我以為靈兒會喜歡呢。”
眼瞅着她幹巴巴地笑了,滿臉正色的他,終是沒忍住,嘴角微微揚起,從袖中取出一支梅花簪,自然而然插入她的鬓間。
沈悅靈徹底愣在原地,看着他投來的溫柔目光,宛若清風拂過湖面,激起陣陣漣漪。
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羞澀地垂下眼睑,捏着袖口的手,不自覺握得更緊了些。
街道上人群的喧嚣,在這一刻都變得遙遠模糊,只剩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在胸膛裏劇烈的回響。
這妖孽,究竟什麽意思?
莫不是,賣弄皮相,想引人犯罪?
不行,本小姐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可不能被美色所惑,得把持住。
沈悅靈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下,疼痛感讓游走的思緒瞬間回籠,剛欲伸手取下梅花簪,卻被他輕輕地按住手。
他的眼神認真,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口吻陳述,“以後天天帶着。”
沈悅靈很是疑惑,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絲毫不敢探尋,聲音帶着倔犟不服,“憑什麽?”
許東升輕輕地扶正梅花簪,話語中充滿了真誠,“我挑了塊上等的美玉,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親手為你雕刻,單是這份心意,足以讓靈兒接受?”
她對視上那雙專注熾熱的眼神,像兩團熊熊燃燒的烈焰,讓她不敢直視,唯有匆匆撇過臉,避開那令人心悸的目光,“謝謝。”
許東升臉上的笑容毫不掩飾,突然拉起她的手腕,“帶你去個地方。”
沈悅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重新凝望着他的背影時,她不明白,就這樣一個看似十足十的好人,可他為什麽偏偏是個騙子?
河口鎮,以河水彙入大海的岔口得名,村民世代捕魚為生,每月十五,村民們就會彙聚到入海口,放一盞明燈,承載對家人思念,對收獲的期盼,以及對未來的美好願景。
各式各樣的明燈随波逐流,宛若點點星光落入凡間。
沈悅靈輕輕地将手中的荷花燈置于水中,看着它緩緩飄向遠方,才雙手合十,杏眸緊閉,心中默念——願阿爹身體安康,無災無痛;父女二人能夠早日重逢。
當她緩緩睜開眼,望向那盞已經融入夜色的荷花燈,心底洋溢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平和。回首轉過身時,由衷喜悅,“這裏很美,和曲州的景致不一樣,謝謝你帶我來到這裏。”
“鹿城一面環海,到了那裏,你也會喜歡的。”
沈悅靈沒有應聲,鹿城,那是她從未到過的地方,一個想都不敢想的陌生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