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曲月彤踏入河口鎮同湖客棧那一刻,碰上已經停駐客棧外的馬車,是她始料未及。
車簾輕掀,露出的是疊放整齊色彩斑斓、精美絕倫的華裳,車夫小心翼翼搬運下來,最後堆成了一座小山,絢爛的令人目不暇接。
這一刻,曲月彤的嘴巴不禁抽了抽,這場半逃亡的旅程,這些華服錦緞,非但不能給予絲毫庇佑,反而成了累贅,它們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彰顯窮奢極欲的虛榮心罷了。
可沈悅靈竟然眼睛都不眨,包下了整間店鋪的華服,最可恨的是,她連試都懶得試一下。
沈悅靈的行為,令曲月彤感到即驚訝又困惑。
然而,她的東升哥哥,在她心目中如同無法直視的烈日,光芒萬丈,熾熱耀眼。
東升哥哥千裏迢迢奔赴曲州,求娶聞名天下的才女,誰曾想到,被曲州百姓争相傳頌的才女,竟是空有皮相,揮金如土的敗家女!
這個念頭一旦在她的腦海中生根發芽,就如烈火燎原,再也遏制不住。
像東升哥哥這般完美的人,只有同樣優秀、完美的女子,才配成為鹿城城主夫人。
而她沈悅靈,沒這個資格!
曲月彤緩緩來到軟禁秋胥的廂房外,目光落在緊閉的大門,莫名憶起今兒一早,從天海閣與他一塊同行的路上,這位前朝最後一位狀元郎,雖然滿口之乎者也,但是在她眼中,好歹算的上正人君子?
不妨從他入手,指不定能取消東升哥哥的這樁婚事。
她輕輕推開門扉,屋子裏,柔和的燭光灑在案臺,映照出秋胥專注的身影。他正埋頭筆墨之間,聽見來者,依舊頭未擡,筆未停,随口問了句,“曲姑娘所為何事?”
曲月彤揮手示意守衛退下,方才開門見山道:“我可以幫你得償所願。”
秋胥聞言,筆尖稍微一頓,随即擡頭看向她,臉上浮現一臉疑惑,“秋某竟然不知自己有何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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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還和她裝!
曲月彤嗤笑一聲,“你與沈姑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是情誼深厚。如今她要另嫁他人,難道你真的能甘心?”
秋胥愣了愣,臉色微變,語氣頗有幾分不善,“我與表妹青梅竹馬不假,只是誰告訴曲姑娘,我不甘心表妹嫁人?”
曲月彤的目光閃過一絲銳利,她步步緊逼,“就你一口一個表妹叫着,你現在告訴我,你不喜歡沈姑娘?”
‘啪’地一下子,秋胥寬大的手心拍在案臺上,眼神裏盡是不容侵犯的光芒,“表妹在我心目中,高潔神聖不可亵渎!你如此輕率地揣測我們的關系,妄圖以世俗的眼光玷污她的清白,曲姑娘這是何意?”
“不是,秋公子這話,我倒是越發糊塗了,難道你想說,你與沈姑娘之間,緊緊只有兄妹情誼,別無其他?”
曲月彤的話裏盡是質疑。
秋胥的話,誰會相信?
鬼都不信,反正她是絕對不會相信!
秋胥卻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質疑,思緒已然飄回過去,“我父親過世得早,留下病弱的母親與我相依為命。那些年,我們嘗遍人間冷暖,四處投奔親戚,卻屢遭拒絕,輾轉流離。最後,是遠房表親的沈姨父伸出援手,不僅收留了我們母子,還資助我讀書,更為我母親請醫問藥,此等恩情,重如泰山,此生我都難以報答。”
曲月彤聽完這番敘述,心中疑慮雖未盡數消散,卻徹底被他的解釋噎到,“合着,你既不想娶沈姑娘,還費心費力管她的閑事,只為報恩?”
姨父所查之事,事關許東升的品行與為人,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不能輕易洩露給外人。更何況,她是許東升的親信,若向她吐露實情,只怕會橫生枝節。
秋胥有更深的考量,迅速擇了個理由,搪塞過去,“表妹的婚姻大事,豈能如兒戲!”
曲月彤心底不禁嘀咕,“依我看,你這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冥頑不化。”
這番話,她并未說出口,只是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我就直接和你說,只要你願意帶走沈悅靈,讓她不要在東升哥哥面前礙眼,我可以幫你們離開此地。”
沈悅靈回到同湖客棧,前腳剛邁進廂房,還未來得及沐浴更衣,便迎來了意料之外的人。
門扉輕輕搖曳,悄無聲息支走守衛的曲月彤,只身步入屋子裏,話語間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連絲轉圜餘地都沒有,“我已與你表哥談妥了,待尋了機會取回庚帖,便安排你們離開。”
她的聲音明明不高,卻字字清晰,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堅定。
沈悅靈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擊中,整個人徹底呆滞,愣愣地坐在梳妝臺前,心底不知是喜,還是憂?
眼前銅鏡裏映照出她內心的紛亂,眼神複雜地注視着那支靜靜躺在發間的梅花簪,每一朵花瓣都雕刻的栩栩如生。
他的話語,突然回蕩在腦海中,“鹿城一面環海,到了那裏,你也會喜歡的。”
鹿城,那個從來不敢想象的遙遠地方,不知何時,她的心底竟有點一絲期盼?
以至于曲月彤的話,竟叫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
見她良久沉默,曲月彤突然譏諷地笑了,話語多了份試探,仿佛試圖從她的反應中捕捉到蛛絲馬跡,“你不舍得離開,難道是喜歡上了東升哥哥?”
“我沒有!”沈悅靈的回答幾乎是脫口而出,生怕內心的秘密會被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睛看穿。
微微挑起眉梢曲月彤,話語淡淡,“既然如此,就配合我們行動。”
沈悅靈的心中雖有千頭萬緒,卻依舊選擇了相信阿爹,離開許東升的決定,對她,對沈府,都好。
她輕輕咬了咬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們的計劃是什麽?”
“我爹準備了蒙汗藥,本來囑咐我悄無聲息加在東升哥哥的飯菜裏,只是我反複思索,以東升哥哥行事謹慎的性子,得手幾率太低,所以想經你的手點燃在熏香裏,他才不會起疑。”
說罷,一包蒙汗藥塞進沈悅靈的手心裏。
滿臉懵然的沈悅靈,無法理解這個計劃,“可是加在熏香中,我也會不省人事……”
不容她說完後話,曲月彤已然匆匆打斷,“你暈不暈有什麽關系,重點是東升哥哥要暈,到時候你表哥會帶你乘坐馬車離開,等東升哥哥醒來,都日上三竿了,哪還追的上你們。”
這番話,竟叫沈悅靈無言以對。
有曲家父女相助,确實是她離開的絕佳機會,“曲姑娘說的有理。”
曲月彤一拍胸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那是自然,聽我的,準沒錯!”
廂房裏,熱水注入碩大的浴桶,發出咕咚咕咚的響聲,氤氲的霧氣愈發濃郁,與空氣中淡淡的花香交織纏繞,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沈悅靈不疾不徐輕解羅裳,一襲繁複的牡丹月華裙緩緩滑落,月光透過半掩的窗棂,傾瀉在她柔美的身子骨。
腳踝試探地放入水中那一刻,一股暖流從腳底蔓延,瞬間包裹了她,溫熱的水流輕撫每一寸肌膚,所有的疲憊與塵嚣消散的影無蹤。
閉眼思忖的沈悅靈,不禁沉浸在這份片刻的寧靜之中。
曲月彤說得對,她和表哥需趕緊離開,阿爹年事已高,沈府家業最終會落在她的身上,聯姻是為了守護沈府,而不是将沈府拱手送人。
想通這點,沈悅靈猛地從浴桶中站起身來,水珠沿着肌膚滑落,留下一道道晶瑩剔透的痕跡。
目光堅定的她,換上輕盈的衣裳,取出紙包的蒙汗藥,按照曲月彤的教授方法,将其倒進精心調配的熏香中,所有準備妥當,方才向守衛吩咐一聲,“還得勞煩守衛帶話給許城主,說我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