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 19 章

焦急尋人的許東升, 在長廊中穿行,只為找到那抹魂牽夢繞的身影。終于,在不遠處的牆角, 看見了她, 那個曾經笑靥鮮妍的姑娘, 此刻抱膝蜷縮在冰冷的牆角, 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弧度, 無助。

許東升的腳步聲在這一刻變得異常輕盈, 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焦急, 快步上前,蹲下身去。

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靈兒,你怎麽了?告訴我發生何事?”

她緩緩擡頭, 與之四目相對, 那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曾經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眼前, 但此刻, 卻變得如此遙遠與模糊。

修長的手剛要觸碰到她的臉頰, 給予一絲安慰, 但充滿防備、疏離的她,徑直将他的手狠狠拍落。

那一刻,空氣都凝結成霜,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聲。

他的話語裏,夾雜着複雜的情感, 語氣肯定地說,“你傷心, 是因為我。”

她突然抹去臉上淚痕,那動作既迅速,又決絕,似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将脆弱與傷痛徹底隔絕,“呵,許城主真是高看自己了。”

猜到實情的許東升,內心已是翻江倒海,雖不知該向她從何說起,仍徑直開了口,“你爹的事,并不像你聽到的那般簡單……”

“許城主現在是向我解釋嗎?”那雙杏眸明明在笑,卻透着深深地自嘲,“你以前從不解釋,總是讓我猜,可我如此蠢笨,實在猜不透許城主的心思。”

心底酸澀的他,緩緩伸出手,禁锢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對視上自己的目光,認真地說着,“解釋需要信任,靈兒,你若不信任我,我只會百口莫辯,我更希望除了眼睛,你還能用心體會。”

“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有什麽話說!”她的聲音在空曠的長廊中回蕩,宛若冰冷的刀,無情地割裂他們的最後一絲溫情,“我爹若是死了,沈府只剩下我一個繼承人,嫁了你,可不就是被夫家拿捏的死死,待過些時日,擇個病入膏肓的理由,讓我死在後院又有誰會懷疑?你再接管沈府,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她的眼中,從來就是不擇手段,龌蹉肮髒的小人,只是當她親口說出這番話,那種痛楚,卻比想象中的還要難以承受,“我登沈府大門求娶你,只是因為你這個人,與沈府家業沒有絲毫關系。”

他的聲音雖輕,卻字字铿锵,試圖在絕望中找到那點渺茫的希望,“靈兒,你能相信我說的話嗎?”

她突然很想笑,就肆無忌憚笑出聲來,“我一介商賈之女,愚笨不堪,被你耍的團團轉,給前鹿城城主的掌上明珠提鞋都不配,又何德何能讓許城主放棄沈府家業,選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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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容頹然間有些冷,孤傲的眼眸裏蘊藏着瘆人的寒芒,“靈兒,你不是她,不要妄自菲薄!”

心,仿佛已被切割的支離破碎,即将墜入深淵的他,生平頭一次産生了無力感,“你看,你不信任我,我解釋的再多,也是百口莫辯。”

沈悅靈的言辭尖銳犀利,在他血淋淋的傷口上,再狠狠地插上一刀,“有何不同,送我入鹿城,不也是要給我換一個更大的牢籠?而你,是籠子的建造者。”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深刻認識到他的武斷自私,深深地傷害到她,“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你……”

“人,總是要成長的,也許過程會痛苦,但是讓我将我爹的命壓在你身上,替我決定我爹的生與死,這就是你說的保護?”

她的笑容漸歇,眼光裏卻閃爍着淚花,冷冷瞥了他一眼,将禁锢在肩膀上的手輕輕推開,“許東升,你就是個騙子!”

明明那聲音很輕,卻透着無盡的冷漠與決絕,似要将他徹底從自己的世界裏剔除。

不曉得何處刮來一陣狂風,那本應靜待春日暖陽才綻放的海棠樹,卻随風搖曳墜落,化作一場緋紅色的血海滔天。

緋色花瓣中,她的背影愈漸模糊,終是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習慣成了綿延不絕的眷戀,原以為不過是破土萌芽的一抹新綠,未曾料到,已如野草般在心田瘋長,難以遏制。

冽風一陣涼似一陣,似能穿透骨髓,直達心底。

他擡頭望向天空,今日真是和風習習,陽光明媚,本該是個心情愉悅的好日子。

只是他的心,為何隐隐作痛?

是一種無法言喻的鈍痛,既非銳利如刀割,也非密如針紮,在他的胸膛內緩緩蔓延,侵蝕着他的每一寸思緒與情感。

站在廂房門口的許東升,颀長身影在昏暗的燭火下被無限拉長,明明門檻不高,但他的每一步都顯得步履維艱。

他站在那裏躊躇良久,最終,還是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

細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夜裏猶為清晰。

屋子裏黑漆漆的,連絲燭火微光也無,窗棂邊,沈悅靈靜靜地坐在那裏,宛若一尊精致的泥像,空洞的目光不知望向何處。

他緩緩點燃油燈,盛了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百合粥,輕手輕腳地走到她的身邊,“先墊口肚子,你一日滴水未進,長久下去,身子會跨。”

沈悅靈始終保持不變的坐姿,不言不語,像是沒聽見一般,連個眼神都吝啬給予。

許東升深知她此刻內心的掙紮與痛苦,更明白她的沉默無言,面色微沉的他,突然冷凜道:“世道艱難,沈府的潑天富貴,早已是案板上的肥肉,嫁給我,方能護你周全,你還能逃哪兒?”

這番話,字字句句似紮在她的心尖,終于回首看像他,“你說得對,即使想要逃出你的掌心,也需要有足夠的力氣,我确實應該振作起來,多吃點。”

說罷,便拿起勺子,機械似地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粥。

許東升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別和我置氣了,我不送你回鹿城,營救你爹的事,往後我一定事無巨細告知于你。”

聽聞這話,拿着勺子的手一頓,這場權利與利益的博弈中,她不過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

周成岸用父親的命逼迫她下嫁,倘若她不以身犯險,父親恐時日無多。

“我不需要你的大發慈悲,既然嫁給你是聯姻,嫁給周成岸也是聯姻,你們都是為了沈府的銀子,又有何不同?”

尖銳如刃的話語,字字如錐,直戳人心。

話音剛落,已聞瓷器墜地,在這寂靜的屋子裏發出‘哐當’一聲,沈悅靈只覺得眼前一花,身子竟已離地,被他輕而易舉扛在肩膀,随後重重地摔在柔軟的床鋪。

她尚且來不及反應,就見他那寬闊的胸膛覆了上來,令她無處可逃,無助的驚呼聲夾雜着恐懼,“你,你敢!”

她的掙紮與怒罵,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卻被他的強勢,一點點吞沒,“放開我,你就是個痞棍無賴!”

他的語氣中透了股玩味,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靈兒說得對,我不對你做些什麽,怎麽對得起痞棍無賴這個‘贊譽’。”

從前溫暖堅實的胸膛,這一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壓迫害怕,拼了命地掙紮,也無法撼動分毫,淚水已如斷了線的珍珠,大滴大滴滾落,濕了衣襟,也糊了視線。

終于,他停下了有所動作。

沈悅靈抵着他的胸膛的手微微發顫,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委屈,嚎啕大哭起來,哽咽聲中透着無盡的哀傷。

許東升卻在這時,更加用力的将她摟進懷裏。

她掙紮抗拒了好一會兒,感受到面前之人的複雜情感,強勢,卻與溫柔并存,她才漸漸放棄抵抗。

漫長的夜裏,誤會與隔閡如同厚重的雲,讓他們看不清彼此。

随着時間緩緩流逝,她的哭聲漸漸平息,許是哭累了,她沙啞的嗓音裏夾雜着赤裸裸的埋怨,“嗚嗚,你怎麽那麽壞。”

他聽在耳中,疼在心裏,“我若不愛重你,在你說出要與周成岸聯姻時,我就辦了你!”

這話,宛若晨曦中第一縷傾瀉下來的曙光,撥開重重的雲霧,穿透沈悅靈滿是防備的胸膛,揪着他衣襟的素手,仿佛失去所有力氣,緩緩松開。

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微微含笑的嘴角寫滿寵溺無奈,“別哭了,醜死了。”

沈悅靈瞪着大大的杏眸,咬牙切齒叫着,“許東升!”

輕笑出聲的他,揉了揉她早已亂糟糟的發鬓,“如今能冷靜下來,聽我的解釋了?”

沈悅靈緊蹙眉頭,低垂下腦袋,“你要解釋什麽?”

他失神片刻,好半晌才述說起那個舊遠的過去,“鹿城的潞大小姐能力出衆,才藝冠絕一時,更深得潞城主真傳,被當作鹿城的未來城主培養,即使相較男子,她也算的上出類拔萃。可惜就這般聰慧絕倫的女子,瑕疵令人作嘔,她熱衷于豢養面首,但凡被她看上的男人,不擇手段也要關在後院,任其玩弄。”

沈悅靈怎麽也未曾料到,是這個原因,擡眸看向他那張堪稱妖孽,精致完美的皮囊,突然猜到了他要說的恩怨情仇——

“潞大小姐堅持不懈,最後一次圍剿我時,買通了我的一名親信,在我的吃食中下了軟筋散,得手後,關押折磨了我好一陣子,後來我籌謀良久,召集下屬,在我與她的婚宴上動手,滅了潞氏全族。”

他平靜地訴說着他的過往,卻引起沈悅靈無限遐想,原來男人生得過于漂亮,人身安全也沒有保障。

見她發愣,又在胡思亂想,許東升拉起她的手腕,在那淡淡的牙印處,輕輕落下一吻,“靈兒若是收我入院,我是願意的。”

他眉眼彎彎,攢出一個笑,似沉靜的美玉,比春風醉人,勝過嬌豔的桃花。

沈悅靈只覺得心口一緊,咯噔一下子,平靜的心湖被激起陣陣漣漪,令她瞬間失了神智,甘願沉倫那無盡深淵。

這妖孽,對她又用美人計。

“我不明白,你看上我哪一點?是圖我生得貌美,一見鐘情?”自認為一無是處的沈悅靈,實在猜不透,她除了這張臉尚且能騙一騙人,确實沒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他的額角不禁抽了抽,陳述着,“你以前救過我。”

“啊?”她朱唇輕啓,滿是懵然,怎麽都沒料到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這句古老的誓言。

沈悅靈注視着面前俊俏的容顏,搜尋腦海裏的記憶碎片,奈何,任她如何努力,始終難以拼湊出完整的畫面,“我救過的人數不勝數,我不記得與你有過這一段救命之恩。”

他覺得心裏堵得慌,“我知你早已将我忘記,不用你給我再次提醒。”

知道真相後的她,內心更為複雜,試圖勸說,“其實,救命之恩,回報的方式有很多,并非以身相許這一條。”

許東升分明從她的細微動作裏捕捉到了微妙變化,知曉她心底的話,仍固執問着,“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的每一個字,似掙紮而出,“我不想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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