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 36 章

四目相對, 那雙曾經流光溢彩的杏眸,如今早已失去了光彩,僅剩下憎厭, 令周成岸徹底失了神。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愧疚自責充斥他的腦海, 他看到自己那雙沾滿血腥的手, 看到自己那顆被黑暗充斥的心, 在她面前,罪惡醜陋, 都赤裸裸地暴露無遺。

心底似有若無的揪痛, 勒得他險些窒息, 仿佛看見幽暗裏的那束光逐漸消散,直至徹底閉阖,他将永堕深淵,再也無法逃脫。

沈悅靈的目光穿透他, 定格在死不瞑目的黎夢身上, 那雙絕望掙紮、圓瞪的眼睛, 即使有了手絹遮擋, 仍覺得歷歷在目。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

周成岸寬大的手掌迅速覆在她的眼睛, 試圖遮擋他造成的殘忍血腥, 聲音無意識顫抖,帶着一絲他自己都無法覺察到的懇求,“別看,乖。”

沈悅靈冰冷的嗓音裏,毫不掩飾戒備疏離, “別拿你那肮髒的手碰我。”

本以為這些日子刻意避開她,再也不相見, 自能相忘。

卻沒想到,此刻站在她跟前,他竟不知如何面對。

她是那般純潔無瑕,如何容忍的下殘忍嗜血?

周成岸輕聲的話語,透着無盡的自嘲,“我确實肮髒不堪,可靈兒又有什麽辦法能夠擺脫我?”

“哈哈哈哈!”突然,陳令鳶瘋狂肆意的笑聲,回蕩在狹小空間的每一個角落,這一幕無比暢快的場景,仿佛讓她心底所有壓抑的痛苦都釋放出來,“周成岸!你竟也有錘心刺骨的一天!”尖銳充滿嘲諷的每一個字,都似利箭,直射他的心房,“怎麽樣,這種感覺,不好受吧?”

那雙桃花眼染上刺骨的寒霜,吐出來的話語,堪比最淩冽的寒風,“今夜要你伺候的餓狼,可不少。”

陳令鳶的笑聲,愈發瘋狂,“哈哈!我身體上的折辱,怎比的了你心如死灰,我等着,萬劫不複的深淵,有你相伴!”

周成岸豈能容忍,被血海深仇的陳氏嫡女嘲諷鄙夷,被剝去的防護僞裝,重新裹上層層寒意與決絕,他的眼神,變得冷冽堅定,“你想借陳令鳶的手,與許東升暗中聯系?讓他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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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悅靈愣了愣,“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陳令鳶囚禁我,與你的目的并無不同,不過是想用我取得沈府財權。”

“靈兒,你這雙杏眸幹淨的宛若山澗清澈的溪流,藏不住絲毫心事與秘密。”

眼瞅着那雙杏眸微微一顫,他的內心竟也柔軟些許,嘴角不禁揚起一抹淡淡笑意,“我也很想知道,陳令鳶将這則消息送到許東升的手中,他會不會為了你,連命都不要?”

“你想做什麽?”她警惕不安地質問,企圖從周成岸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絲線索。

見她看着自己,周成岸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渴望被她關注,異常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凝視,“靈兒不妨猜一猜。”

說罷,周成岸沒有多言,只是輕柔地環抱起她,溫柔的動作,仿佛是在呵護這世間易碎的珍寶,穩健有力的步伐,施施然地漫步回到她的院子。

明知她是無力反抗,被迫依偎在他的胸膛,但是這一刻的溫暖令他感到無比心安,竟願意讓自己沉浸在這虛假的真實中。

周成岸低沉的嗓音吩咐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踏進一步。”

這句話,如同冰冷的枷鎖,将沈悅靈再次禁锢在了四方天地中。

被安置在軟塌中的沈悅靈,看着他頭也不回,緊阖上那扇門扉,似又看到未來的日子唯有孤寂相伴。

仍動彈不得的她,剛經歷完一場漫長的硬仗,已是身心俱憊,緩緩垂下的眼簾愈發顯得沉重,原本緊繃如弦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任由自己沉入睡夢之中。

置身混沌中的沈悅靈,不知熟睡了多久,忽然,一陣隐隐約約的人聲鑽入耳畔,那聲音不大,似女子輕聲呓語,如夢如幻,充滿細膩柔情,卻飄渺不定,如同微風輕拂心田,将她拉回現實世界。

迷迷瞪瞪醒來的沈悅靈,揉搓着惺忪的杏眸,緩緩掀開眼簾,凝聚的意識逐漸變得清醒,許是渾身乏力的藥效剛過,身體顯得格外沉重,僵硬地緩緩坐起身,揉捏着渾身上下的酸痛不适。

待她循聲望去,才發現靜默矗立在那裏,用青磚砌成的一堵牆壁後,又傳來陣陣令人臉紅心跳的低語。

腦海裏莫名憶起那夜,周成岸在溫柔鄉中肆意放縱,沈悅靈的心跳不禁加速,臉頰也泛起淡淡紅暈。

這瘋子,今夜又挑了哪個美人孜孜不倦地奮戰一宿?

還要不要人活了!

一牆之隔,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躺在周成岸身下的莊喬研用盡渾身解數,試圖拉着他共赴沉淪,卻不知為何,今夜的他與以往判若兩人。

若說以前冷峻的面容仿若冰山,高不可攀,從未流露出情感的眼神裏,将她們視作肆意玩弄的物件,床笫之間的歡愉,更像是一種欲望的發洩。

然而今夜,同樣的距離,他卻像變了一個人,明明躺下他的身下,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熱度,仿佛一片冰冷的湖水,毫無波瀾。

那雙桃花眼中,不再有任何欲望的火焰,只餘下深不見底的冷漠。

莊喬研的心,被難以名狀的情愫牽引,不受控地伸出白皙如玉的素手,試圖觸碰上那張清逸風華的臉,撫平他額角那抹不易察覺的憂郁。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觸碰到他那一刻,那雙桃花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嗜血寒芒,冷冽而決絕的嗓音,如冰錐刺骨,“滾!”

莊喬研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不解,他不敢相信,多少個夜晚宣她侍側,給予過她無盡歡愉的男人,竟對她說出這般冰冷的話,酸楚委屈湧上心頭,如咽在喉,近乎哀求着,“城主大人?”

周成岸甚至于吝啬給予她一個眼神,起身披上外衫,冷酷決絕下了最後一道指令,“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緊咬下唇的莊喬研,臉色已是慘白如紙,“妾身這就離開。”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不時風聲嗚咽,穿梭在屋檐廊下,伴随着滾滾雷鳴,少頃,已是滂沱大雨。

周成岸身姿慵懶地躺在榻上,卻難掩那股與生俱來的矜貴氣勢,每每阖上眼睑,滿腦子便不由自主浮現那抹魂牽夢萦的身影,暮然回首,留下一抹盈盈笑意,溫暖動人。

然而,與這份缭繞心頭的美好截然相反的是,他眼眸裏的嗜血,愈發濃郁。仿若深藏在體內的困獸,再也無法抑制其原始的野性與渴望,蠢蠢欲動,随時準備沖破牢籠。

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該被情感束縛,那種無用之物,只會成為他攀上高峰的絆腳石,令他變得軟弱可欺,最後失去一切。

緊阖的眸子頹然睜開,如同兩道銳利的寒芒,穿透黑暗,冷酷堅定。

唯有斬斷糾葛,方能尋回高高在上的自己。

亂他心者,殺!

突然,耀眼的白光撕裂天幕,照得夜如白晝,伴随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沈悅靈隐隐約約聽見門扉輕啓發出的刺耳吱呀聲,循聲望去,卻見房門不知何時大敞。

風勢夾雜着雨點撲面而來,沈悅靈恍惚看見朦胧的雨幕中站着一道身影,宛若鬼魅,悄無聲息。

募然醒神時,她突然感覺到脖子被人勒緊,一股痛苦的窒息感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那耀眼的光芒瞬間穿透黑暗,照亮了整個屋子,沈悅靈終于看清了勒住她脖頸上的人——周成岸,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電閃雷鳴間,忽明忽暗的光影交錯中,映照出他扭曲猙獰的面容,仿佛修羅惡鬼令人膽顫心驚,不知為何,勒在她脖頸上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松懈了半分。

心跳如鼓的沈悅靈,莫名憶起黎夢死前,他的冷酷果決,在這生死攸關之時,她的腦海裏竟然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用着沙啞微弱的嗓音問出口,“你在害怕?”

這聲音很輕,卻穿透了電閃雷鳴的喧嚣,直抵周成岸的內心,“胡說!”明明是在反駁,想要更加用力收緊五指,那只手卻抑制不住顫抖。

他內心裏的慌亂,宛若狂風中搖曳的燭火,幾經掙紮,終是湮滅在無聲中。那一刻,周成岸仿佛失去所有力氣,徹底松開五指。

沈悅靈重重跌回床榻,大口喘息,咳嗽不止,脖頸上,鮮明的指痕宛若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肌膚。

即使在這生死邊緣,她的眼底,依舊閃爍着不屈的焰火,堅不可摧,嘴角的笑意,透着無盡諷刺,“這天底下,竟然也有周城主害怕的事,我都感到好奇,讓我猜猜,是什麽事?”

那雙桃花眼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下,似被夜風輕拂的湖面,泛起細微的漣漪。

沈悅靈坦然迎上那雙緊盯自己的眼眸,所有恐懼化作無形的力量,思緒從未有過的清醒,“三更半夜闖進我的屋子裏,還要掐死我,那此事,必定與我有關?”

這句話,宛若最鋒利的刀刃,在他的的胸膛劃開一刀口子,剖出殷紅的心髒,周成岸似被揭開最不願面對的事實,惱羞成怒勒令,“閉嘴!”

然而,她卻忽然笑了,柔弱的身軀盡顯堅毅不屈,沒有絲毫退縮畏懼,目光如炬對視上那雙嗜血瘆人的眼睛,仿佛在這一刻,她看穿了他的內心,“你在害怕我?為什麽?”

周成岸風馳電掣般勒住了她的咽喉,似乎想要以此令她閉嘴,阻止她繼續揭露自己不敢暴于人前的恐懼與掙紮。

感受不到絲毫殺意的沈悅靈,鬼使神差,嘴竟不聽使喚地蹦出一句話,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結果,“你不舍得殺我。”

那一刻,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結成霜。兩人的眼神中,仿佛看見了彼此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沈悅靈大驚失色,連忙否決,“不可能!不可能!”

這句話,颠覆了她的所有認知,一時之間,竟無法接受。

周成岸慘痛地笑了,那抹笑容裏,夾雜着深深地無奈與自嘲,諷刺着他,将輸的一敗塗地,“為何不可能?”

沈悅靈搖了搖頭,突然畏怯後退,“你沒有心!血是冷的。”被這樣一個嗜血殘忍的人喜歡,是多麽令她憎厭的事。

明明心髒勃然跳動,他卻覺得,每一次跳動,似被千萬根細針同時紮刺,痛得無法呼吸,愣怔地站在她的跟前,一動不動,“呵,靈兒,你真是不該聰明的時候,又聰明過了頭。”

沈悅靈的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明明恨透了他,卻又生出了絲絲憐憫。本應害怕,卻滋生出了無限勇氣,正視那雙令人心悸的眼眸。

他深邃的目光裏僅餘下溫柔,指尖輕輕地摩擦着她的下巴,似在細心呵護稀世珍寶,“靈兒說得對,我舍不得殺你,所以改變主意了,我會命人給你打造一個精致的籠子,将你關在裏面,配上精美的鎖鏈,讓你再也離不開我。”

沈悅靈的心神猛地一顫,她知道,周成岸不是戲言,他是真的打算這麽做。

這一認知,令她感到深深地絕望,不由得失聲吶喊,“沒有人會喜歡這種愛慕,我是人,不是供你亵玩的物件!”

那雙桃花眼染上絢爛的色彩,輕描淡寫的話語間,藏着不容置疑的魔怔,“靈兒開不開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夠日日看見你,很開心。”

她咬牙切齒謾罵着,嗓了裏充斥着痛恨與絕望,“你就是個瘋子!我曾經怎麽會覺得你這張純潔無瑕的臉聖潔不染纖塵?”

他笑得有些瘋狂,回蕩在空曠的屋子裏,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靈兒,這世間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這張虛僞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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