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 41 章
為求喜宴上一片寧靜, 許東升雖極力掩蓋風聲,命人小心行事,生怕任何微小的波瀾, 都會驚擾了他精心策劃的幸福時刻。
奈何, 即使他布局再密, 周成岸依舊從陳素莺的手中得到沈悅靈即将成婚的消息。
善于攻心的他, 早已對許東升耍得那點小心思了然于胸,無非是擔心沈悅靈再次被他誘拐, 所以先發制人, 意圖将兩人的名分坐實。
呵, 真以為娶了沈悅靈,就能讓她徹底擺脫他?
真是異想天開!
他周成岸奉行的準則,但凡權利、女人,被他看上了, 都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奪, 去占有, 絕不容許有他人染指!
周成岸獨行在漆黑的甬道, 推開了最深處一扇緊閉的大門。
暗室內, 只有跳躍的燭火微光, 那位富可敵國的沈氏家主, 被關押于此。
沈年的臉上,絲毫未顯得沮喪落魄,反而十分有閑情逸致。前一刻,還在悠然自得品茗看書,瞧見周成岸這位不速之客出現在視野中, 玩味似地說着,“今日不知什麽風, 竟将周城主吹到我這處犄角旮旯裏?”
周成岸微微一笑,桃花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靈兒準備大婚,您作為她最敬愛的父親,不送上一份大禮,祝賀一下?”
事關沈悅靈,沈年那滿是笑容的臉上,終于出現裂痕,蹭地一下子站起身,“什麽?”
話音剛落,目光聚焦在周成岸的身上時,心思如電,瞬間捋清了其中關節。少頃,他又緩緩坐了回去,臉上的表情已然恢複平靜,“新郎既然不是你,看來是我千挑萬選的那位乘龍快婿,許城主了。”
周成岸毫不掩飾,如實陳述,“許東升确實是伯父替靈兒千挑萬選之人,無論能力、手段,皆是上層。”頓了頓,他的話鋒一轉,嗓音裏好似透了幾分憂慮,“只是,以他的出身,卻未必适合靈兒。”
見他話中有話,沈年的眉頭不由自主皺了起來,“你什麽意思?你這模樣,是不服氣?今日特意尋我,難道是想以我的性命脅迫靈兒就範?”
周成岸輕輕一笑,态度頗為誠懇,“伯父多心了,我既然深愛靈兒,便是真心實意想娶她為妻,又怎會三番五次用未來岳父的性命要挾她?伯父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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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他便從懷中取出一份密函,輕輕地放在沈年的面前,“伯父不妨先看看這個,再決定誰做您的女婿,更令您滿意。”
心有疑慮的沈年,迅速拆開密函,展信一目十行,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周成岸的聲音在昏暗的暗室中回響,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伯父以為,許東升看見這份密函,會對靈兒如何?”
沈年猛地擡頭看向他,“你想如何?”
那雙桃花眼中滿是笑意,神情頗為輕松地說着,“自然是娶靈兒,我想讓伯父站在我這邊,說服靈兒心甘情願做我的妻子。”
哪想到,沈年卻毫不猶豫搖了搖頭,未曾掩飾話語裏的譏諷,“靈兒單純的性子,嫁給你這個瘋子,還不是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輕挑眉梢的周成岸并未動怒,只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服他,“嫁個愛慘她的瘋子,總好過嫁給許東升,伯父是聰明人,自然知曉如何選擇?”
沈年聞言,臉色微變,手指無意識地摩擦着密函,“你說的話,容我仔細想想。”
許東升特地請了位名聲顯赫的算命先生,為兩人合八字,擇了個最近的好日子。
大婚這日,生怕洩露了消息,被周成岸帶着人馬一鍋端,故而宴席上一切從簡,一桌子賓客都沒坐滿。
布坊外,遙遠的瓊花樓上,周成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布坊後院,隐約可見其中模糊的人影綽綽。
看了眼天色的馮翎,眼瞅着吉時将至,心中已是焦急萬分,再次僭越勸說,“城主大人,為何不讓屬下帶着兵馬沖進去,搶了人再說?至少确保沈姑娘不會嫁給許東升。”
然而,周成岸的聲音出奇地冷靜,“布坊外,全是許東升設下的暗哨,你現在帶人還沒靠近,院內就已經人去樓空。到時,不過是抄了許東升一個不痛不癢的臨時落腳點,有他護着靈兒,你難以得手。何況,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世。”
馮翎很是不解,“那城主大人就眼睜睜看着沈姑娘嫁給許東升?”
聞聲,那雙桃花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逝,旋即被深深地柔情取代。
他清楚地知道,那抹倩影不知何時烙在心底最深處,再也無法抹去。
這份得不到,揮之不去的情感,既然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煎熬等待,不過是一時,“我要的是她的心,要她對許東升徹底心死,唯有這樣,我才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布坊外,紮着雙丫髻的稚子,手裏捏着一封信,‘咚咚咚’地扣響了大門。
開門的男子,頭戴鬥笠,瞧見站在門外的女童生得粉嫩白皙,甚是可愛,不由得好脾氣問着,“何人命你到處送信?”
女童搖了搖頭,笑吟吟回話,“不知,是位生得宛若天仙的叔叔托我将信送予新郎官,他還給了我一錠銀子。喏,這份是叔叔給新娘子的賀禮。”
“知道了。”男子取了信,緊阖大門。
站在天井下方,身姿挺拔的許東升,手中緊握着剛拆封的一沓信件,最上方,泛黃的信紙在微風中搖曳,字跡在光線的照耀下,熟悉又陌生。
那些遙遠漸漸被遺忘的記憶,如同潮水紛沓而至。
那時,吳國未亡,天下承平,一切歲月靜好,他還只是侯府中享受尊榮的小世子。
不曾想,世事難料,一場突如其來的謀逆案,朝野震動,多少無辜之人被牽連其中。
侯府亦是難逃厄運,一夕間,全族蒙冤入獄,斬的斬,流放的流放,僥幸逃出圍剿的他,過上了食不果腹的日子。
信上所述,字字沉重,與他曾經調查的諸多疑點,不謀而合。彼時,剛奪得皇商嶄露頭角的沈年,竟也意外地牽涉在這場波及朝野的謀逆案中。
只是,沈年并非受到牽連的犧牲品,而是此案的始作俑者睿王麾下的錢袋子,正因為有了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使得睿王在朝堂上的勢力日益壯大,為鞏固權勢,清除異己,睿王捏造出了子虛烏有的謀逆案。
許東升的目光緊緊聚焦在手中信紙,腦海裏翻湧不息,紛亂的思緒已如脫缰的野馬,難以自制。
信中所說,究竟是真是假?
沈年,是否直接,亦或是間接害死父親母親的兇手之一?
這個念頭一旦在心底紮根,就如野火燎原,再也無法遏制。
他明明深刻地知道,此信不早不晚送到他的手中,幕後之人除了周成岸,還能有誰?那個對靈兒始終有觊觎之心的男人,他的目的達到了,這封信,将他推入一個兩難的境地,前所未有的困惑充斥心頭,他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一切。
而今,他即将迎娶的,竟是殺害他父母兇手的女兒。
這個殘酷的事實,令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忽然,竄出回廊的曲月彤滿臉喜色,興致勃勃的高呼聲,打破了他混亂不堪的心緒,“吉時已到,請新郎新娘拜堂。”
許東升怔怔地瞬目望去,那一刻,萬物仿佛都失了色彩,身着一襲繁複嫁衣的沈悅靈,每邁一步,裙擺上用金線精心刺繡勾勒出的祥雲便輕輕搖曳。圖扇後半掩的面容裏,杏眸微斂,嘴角含着一抹羞澀的笑意,美得令人窒息。
他的心跳驟然加速,所有的疑惑,困擾仿佛都變得微不足道。
假如婚事橫生枝節,就此作罷,那靈兒,該如何自處?
深深吸了口氣的許東升,待稍許平複了內心的煩躁,緩緩地向沈悅靈走去,在賓客的見證下,行完三拜之禮。
被送入洞房的沈悅靈,腳步輕盈,卻是滿心疑惑。
紅燭搖曳,映照出她臉上那抹淡淡的憂慮,與方才在拜堂前的喜悅形成了鮮明對比。
今日的許東升,在她眼中似乎于往昔有所不同。那雙溫柔的鳳眸裏,藏着難以言喻的深沉,仿若內心多了分無法觸碰的隔閡,那是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陌生與疏離,好似一道裂痕,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們之間。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窗臺上的紫檀盒,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取來今日意料之外收到的賀禮。
裏面是否有她想要的答案?
紫檀盒裏,一對碧綠通透的翡翠镯子靜靜地躺在那裏,柔和的光澤下,壓着一封未封口的信。
沈悅靈只匆匆看了眼信中所書,大約理解其中大意,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門扉輕啓,院外淩冽的風湧入屋子裏,有些慌亂的她手足無措,幾乎是本能地反應,迅速将信藏在身後,匆忙間,卻不慎帶倒了紫檀盒。
堅硬的盒子落地時,發出清脆的‘哐當’聲,在這寂靜的室內,顯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