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 45 章
城主府中, 坐在主位上的周成岸,悠然自得于院中品茗,仿佛早已料到許東升會去而複返, 不疾不徐抿了口茶, 嘴角揚起淡淡的笑, “我在此恭候許城主多時。”
一人一劍, 許東升單槍匹馬闖入這龍潭虎穴,面對院中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漸近, 須彌, 侍衛們手持長槍形成包圍圈, 他依舊毫無懼色,沉而有力的嗓音,透着上位者的威嚴,“她在哪兒?”
周成岸見狀, 嘴角玩味的笑容更勝, “許城主心急如焚也沒用, 我确實将靈兒藏在府中的某個角落, 依許城主算無遺策的智計, 不如, 仔細地想一想, 靈兒這會兒被我藏在哪兒?”
話音剛落,周成岸忽然一拍額際,動作中帶着幾分戲谑,“是我一時糊塗,許城主這會心急如焚, 哪靜得下心同我猜謎。”
見許東升不言語,他緩緩站起身, 幽深的目光看向許東升,說出口的話,似對接下來的博弈增加籌碼,“我真替許城主感到遺憾,你替靈兒做了那麽多,她卻再也看不見。這一次,你真是傷透了她的心。”
許東升冷峻的面容,悄然浮現絲絲裂痕,平穩的呼吸聲,就在那麽一瞬,驟然停頓了下,周成岸這番話,猶如一刀一刀将他淩遲,可這個結果,卻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就顯露了那麽一絲弱點,目光如炬的周成岸将其盡數收入眼底,臉上終于浮現了得意與挑釁,“如今靈兒最脆弱的時候,卻是我陪在她的身邊。許城主猜,等你尋到她時,她的心,還會留給你幾分?”
許東升聞言,只覺得通體發涼,險要窒息,那雙鳳眸湧現出憤怒,似要将所有恨意發洩而出,“周成岸!”
霎時,周槐身形一展,長刀出鞘,寒光乍現,伴随着波瀾壯闊般的呵聲,刀勢渾厚,隐有開天辟地之勢,不可阻擋,“你傷她至此,算什麽男人?”
刀光劍影,碰撞出陣陣火花。
高手過招,招招致命。
可如今,許東升的氣息,如風中燭火,搖曳不定,隐有急血攻心之象。
周槐以雷霆萬鈞,撼天動地之威,震得許東升內息翻湧,而他的腦海裏回蕩的畫面,無不是沈悅靈憎惡的眼神,決絕的背影。
終于,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卑鄙。”
“許東升!”一聲清脆的大呵,突然打破了兩方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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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刷刷的目光彙聚向突然出現在月門後的那抹身影——沈悅靈,只見她手中緊握着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二話不說,徑直向許東升撲了過去,動作迅猛而決絕,直取其要害。
這一幕,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許東升心裏想着,她已這般恨他了麽?
以至于要用這般決絕的方式,斷了他們的糾葛。
面對那把即将落下的匕首,他不閃不躲,只是眼睜睜看着,仿佛随時等待着送予她的那把匕首捅在血肉中。
然而,預想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沈悅靈的匕首即将觸及他的那一刻,迎來了劈頭蓋臉的謾罵,“你被打傻了?不會躲的?”
許東升愣愣看着她,仿佛從夢中驚醒。好半晌,不确定地顫聲開口,“靈兒信我?”
沈悅靈只恨不得在他那混沌不堪的腦瓢上,狠狠敲上一記,将人徹底敲醒,“我不信我的夫婿,難道信殺父仇人的話?我是人傻,又不是眼瞎!”
那雙迷茫的鳳眸裏,忽然攢出一個笑,比春日裏的暖陽還要明媚,寬大的手掌攬住她的粉頸,重重地吻了下去,勢要将所有的歉意、愛意、感激,都傾注在這炙熱的唇齒糾纏中,“我的靈兒才不傻,比我聰明。”
那抹嬌靥迅速暈紅一片,堪比嬌豔的牡丹,動人心魄,素手輕捶了下他的胸膛,聲音細若蚊吶,羞澀嗔道:“還有外人。”
悵然大笑的許東升,忍不住在誘人的唇瓣上,蜻蜓點水再啄了下,“就是讓姓周的羨慕嫉妒,絞盡腦汁偷搶,也搶不走我的靈兒。”
沈悅靈笑着,笑着,忽然笑中帶淚,頃刻間淚如泉湧,委屈無以複加,指着周成岸控訴道:“他殺了我阿爹!”
突然被指控的周成岸,亦是有些懵然,“沈年死了?”
事實擺在眼前,周成岸還敢睜下眼睛說瞎話,當真是敢做不敢當的懦夫!
沈悅靈怒斥,“周成岸!你還想着狡辯?我前腳剛入城主府,馮翎便迫不及待讓我看一眼阿爹的屍體,當我憤怒悲痛欲絕時,言語中有意識禍水東引,想借我之手,誅殺許東升,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周成岸還有什麽不明白,淩厲的眸色愈發深沉地看向馮翎,“我并未吩咐過這道指令。”
說時遲那時快,馮翎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是屬下擅作主張,以為将沈年之死嫁禍給許東升,就能徹底斷了沈姑娘的後路,沒想到适得其反,連累了城主大人。”
周成岸擰眉杵立良久,好半晌,才冷冷評價,“愚蠢至極!”
她的眼中仍挂着盈盈淚珠,萬分悲痛唾棄,“還得多謝這蠢鈍之人,将阿爹之死告知于我,否則我還被蒙在鼓裏!”
哪想到,許東升輕咳一聲,平靜的聲音,瞬間澆熄了沈悅靈心底的悲痛,“靈兒,岳父大人沒死,暗室中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另有其人。”
暮然回首的沈悅靈,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許東升不疾不徐,再次重複,“岳父大人沒死,此事待回家後,我再同你仔細說道說道。”
什麽替父報仇?
什麽秋後算賬?
沈悅靈一股腦地抛諸腦後,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回家!我們趕緊回家!”
‘铮’地一下子,侍衛們整齊劃一端起長槍,穩穩矗立那裏,蓄勢待發。
周成岸的目光落在沈悅靈的身上,深邃複雜,透着絲絲眷戀,“在我的地盤,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靈兒不該同我這個主人打聲招呼?”
不等沈悅靈回話,許東升寬闊的身軀,巍峨挺拔,橫亘在她的身前,将一切觊觎的眼神阻擋在外,“有我在,不需要。”
周成岸只覺得面前那身紅衣甚是礙眼,這般大費周章都沒除掉他,真是命硬,冷冰冰地說着,“許城主是否自信過了頭?城主府內,已布下天羅地網,你若是單槍匹馬離開,侍衛們未必攔得住。如今帶着靈兒,卻是插翅難飛。”
許東升的嘴角,揚起不羁的笑,“試試看?”
兩方對峙,伺機而動,忽然,‘砰’地無數聲巨響,在城主府的各個角落響起,吶喊聲、厮殺聲由遠漸近,院中侍衛紛紛回首,剛被馮翎穩下心緒,迅速朝着許東升沖殺而去。
異常冷靜的許東升,朝着圍剿自己的侍衛們使了個眼色,突然,緊挨沈悅靈的侍衛們驟然倒戈,揮槍攔截,利刃一至朝外,就近斬殺尚未反應過來的身邊人,整齊劃一的步伐将沈悅靈護在身後。
這群被策反的人數雖有限,卻緩解了許東升孤軍奮戰的壓力。
眼瞅着臉色驟變的周成岸,他的擰眉愈發深沉,馮翎止不住地破口大罵,“你們莫不是瘋了?為了一個女人,敢和城主大人作對!”
以命相護沈悅靈的人群中,也不知誰先開了口,話語堅定,“災荒的時候,我們全家只能吃土等死,是沈姑娘放糧施粥給了我全家一口飯吃,沒有她,哪有今天的我!”
有人站出來,立刻有人響應,“我父親病疾勢重,也是求到沈姑娘跟前,得了抓藥的銀子!”
“曲州城內的窮苦人家,有哪個沒受過沈姑娘的恩惠?”
“對!誰人不知,她是曲州城內的第一大善人!”
原在陳刺史麾下效力的侍衛們聽聞此話,無不流露出猶豫眼神,卒然間,人群裏又有人站了出來,倒戈的侍衛再添一員,“要想動沈姑娘,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對,護着沈姑娘,怎麽能少了我一份!”
“還有我!”
“還有我!”
“還有我……”
馮翎指着這群愈發有凝聚力的叛徒,再也憋不住郁結的心緒,“反了!都反了天!”
反觀周成岸,緊皺的眉頭已漸舒展,看向滿臉寫着懵然的沈悅靈,桃花眼底帶笑,嗓音低低嘀咕着,“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有她在,不愁民心所向。”
可惜的是,她身前的男人真是礙眼。
沈悅靈有這群倒戈侍衛們相護,許東升應付圍剿時,顯得游刃有餘,待安排接應的人馬沖殺進來,院子裏的侍衛再難攔截。
一衆人且戰且退向着城主府大門靠近,不消多時,便已安全撤離。
他們朝着許東升提前規劃的逃亡路線一路狂奔,待衆人順利出城後,就像魚兒入水暢游,追兵們再難追上。
曲州城外,那棵歷經風霜、依舊傲然挺立的歪脖子百年老樟樹下,背負雙手的沈年焦急地來回踱步,眼瞅着遠方黃土路的盡頭,忽然塵埃乍起,噠噠的馬蹄聲由遠漸近,沈年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
那抹熟悉的身影在黃沙中若隐若現,沈年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當最終确認來者真的是沈悅靈,他的心緒早已抑制不住激動。
“阿爹!靈兒好想您啊!”沈悅靈遠遠看見沈年時,起初仍不敢相信,待策馬揚鞭距離近時,聲音中帶着幾分哽咽,一頭撲進他的懷裏,“靈兒還以為阿爹被燒成灰,再也見不到您了!”
沈年原本緊緊擁着沈悅靈,心中湧起無盡的思念與感動,聽完這番話,亦是發自肺腑說着,“為父也以為你死在哪個角落裏,再也看不見你了!沒想到胳膊還在,腿也沒瘸,挺好的,比為父預料之外的好了太多。”
緊緊相擁的父女倆,互相傾訴了好一會兒感動的話語,沈年方才後知後覺想起被晾曬一旁的許東升,“此番多虧了女婿,若非他早早命暗處保護為父的暗衛提前動手,來了出偷龍轉鳳,造成為父身亡的假象,恐怕為父真的就遭了毒手,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悅靈似乎看出沈年的拘謹,連忙輕聲打斷,“阿爹,許哥哥是您的女婿,更是沈家的一份子,您不用那麽見外,盡說些恭維的話,反倒生分了。”
在她說出自己是沈家一份子時,許東升的心底早已笑開了花,緊握那雙素手,欣慰滿足地說着,“岳父确實見外了,這些日子,靈兒絞盡腦汁救你出來,憂思成疾,我看在眼裏,疼在心底,如今不過是完成靈兒的心願罷了。”
看着面前的一對璧人,沈年忽然意識到,合着女兒女婿和和美美,他成了那個‘多餘’,不過作為一個寵女如寶的父親,這真是最願意承受的美好。
夕陽的餘晖灑在衆人身上,相視一笑得幸福氛圍,這一刻,永遠地銘刻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