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回了崇明堂後的幾日,姜淨春狀态看着仍舊不怎麽好,李氏看在眼裏,可問她究竟是怎麽了,她卻又不肯去說。

沒了辦法,她便去陳家讓人去喊了陳穆清來。她們年歲相仿,素來玩得好,她不願意同她說的話,或許願意同她說。

陳穆清一來姜家,一看姜淨春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馬上就知道她是怎麽了。

能讓她這幅樣子的,想來也就只有顧淮聲了。

可是問她如何了,姜淨春卻又一個勁地說沒事,油鹽不進。

陳穆清将人出姜府走走,若是一直悶在姜家,也怕要悶出什麽毛病來了。

況說,這回有李氏給兜底,他們就算回去得再晚,也不打緊。

馬車上,陳穆清問她,“去醉香樓嗎?”

醉香樓,是京城之中一家挺出名的酒樓,陳穆清這是看她難受,想帶她去買醉。

陳穆清家中從武,母親去得早,父親和哥哥又在外頭打仗,家中便也只有父親娶得那個後母和她在。她和她後母的關系不大好,從她嫁進門之後,陳家日日鬧得雞飛狗叫。

陳穆清形事不拘小節,只顧自己快活,反正父兄在外,她也不聽後母的話,家中便是她最大。

酒樓這種地方,一般去的多為男子,若女子去了,難免會叫人編排是非。不過陳穆清卻也不大在乎,酒樓外頭又沒有挂着“只允男子進入”的牌子,她們想進去借酒消愁,誰管得着?

找間廂房,喝個不醉不歸又如何。

她沖着姜淨春挑了挑眉,問她道:“去不去?若是去的話,我現在就讓車把式掉頭。”

陳穆清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這樣簡單粗暴,心情不好,灌幾壺酒下去,說不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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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連日的心情不濟,被心事壓着,姜淨春的眼睛都有些霧蒙蒙的,看着陳穆清的眼神也有些木然,看着還在猶豫,也沒說是去還是不去。

看她這幅樣子,陳穆清便也沒再等她回答,掀起了車簾,對着外頭車把式道:“往醉香樓去吧。”

車夫得令,便調轉了方向。

她們馬車上的箱子裏頭常年放着兜帽,以備出入這些場所,用做不時之需,現下,來了酒樓,她們兩人同丫鬟便戴上了兜帽,往裏頭去。

酒樓裏頭不是不能來女子,只是為了自己的名聲,她們最好還是少同這些被男子擠占的聲樂場所沾邊,所以,常年來,這地方便鮮少有女子涉足。

今日這裏來了兩個戴着兜帽的姑娘,觀其模樣打扮,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二人一出現在此處,便有不少人注意。

陳穆清扭頭讓小二給她們開了間廂房,沒将那些打量的視線放在心上,反正他們又瞧不見她們的臉,看了便看了,那又何妨。

不過,她還是長了個心眼,讓人去了宋家喊宋玄安來。

不讓宋玄安來收尾,一會姜淨春喝昏過去,她也背不動她呀。

她們跟着小二上了二層的廂房之中。

進了屋後,陳穆清便點了好幾壺酒來。

酒上好後,她便推到了姜淨春的面前,“喝吧。”

姜淨春也沒擰巴,看着面前的酒,仰頭就悶了大口。

她的酒量不大好,一口下去,便被嗆了個不行。

陳穆清笑了兩聲,拿了她手上的酒壺,換了另外一壺沒那麽烈的給她。

“小春,什麽倒黴運氣呀,一挑就挑到了猛的。”

一口酒下去,就那麽一會的功夫,姜淨春的臉上就浮上了一坨醉紅。

陳穆清還沒開口去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姜淨春就自己倒豆子一樣,說了起來。

“怎麽辦啊,表兄他好像喜歡上別人了。姑母已經開始給他說親了,他已經開始相看人家,上一回端午,我邀他去看花燈,他不去,可是我上街的時候,就撞到他和別家的小姐在一起。”

京城就那麽大的地方,熱鬧的街也就那麽一條,他們要撞見,實在是太容易了。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問他能不能同她一起逛街,可她等了那麽一日,就看到他別人一起。

“我問表兄喜不喜歡那個小姐,他竟說還行。”

姜淨春的聲音都帶了幾分哭腔。

她說,“我那樣喜歡他,可他為什麽就是不喜歡我呢。他喜歡什麽樣的的人,我就去學,可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這三個字,也太讓人頭疼了些。

若是這樣,當初她在郊外失蹤的那次,救下她的是誰都好,怎麽都不要是顧淮聲。

就那麽一眼,耽誤了她整整兩年。

這兩年,她什麽都做了,可還是沒有用。

本來也沒關系的,只要顧淮聲不喜歡別人就好了......可是他若是要成婚了呢?

那她和他就徹徹底底,再也沒有可能啊。

這輩子也沒受過這種氣,憋了這麽些個時日,終于在一壺酒後,盡數撒出。

她扯着陳穆清,越想越是難受,哭得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了,“我真的很喜歡他,怎麽辦啊,阿清......”

陳穆清将人攬到了懷中,她看着她這樣,嘆了口氣,也沒辦法,只能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腦袋,安慰着她。

感情這事,奇奇怪怪得很,她哪裏能弄得清楚呀。

她最多最多也就是只是看過幾本談情說愛的話本子,對“感情”二字的理解,最多也就是出于此處。

她開始回憶話本子中的事,奈何,就連這些情情愛愛的話本子,她都是為了氣她那個後母而去看的。後母不喜歡這些東西,她偏就要在房間中堆滿了這些來氣她。

但看姜淨春哭得這樣厲害,她心中也實在是不好受。

她奮力回想,想用自己的畢生所學,給姜淨春提出一些實質性的意見來。

靈光一閃,終于,她好像想到了什麽。

她坐直了身來,對姜淨春道:“我曉得了,我曉得你該怎麽辦了。”

姜淨春喝醉了,又哭了那麽一通,思緒已經散成了一團,她有些懵地看着她道:“什麽......?”

陳穆清湊到她的耳邊,同她耳語。

姜淨春反應了許久,才明白她是在說些什麽。

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就連哭都忘了哭,她道:“阿清,你開什麽玩笑呢。”

陳穆清雖然也覺得古怪,可是話本子上切實是這樣說得沒錯。她認真地點了點頭,道:“自是不會騙你,我看過話本子呢,那上面都是這樣演的呢。”

姜淨春也愛看話本子,不過她看得話本子,同陳穆清的是不是不大一樣啊?

陳穆清說,“坐懷不亂的聖僧,就是被妖精吧唧親了一口後,就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她!我真的沒騙你。還有還有,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被他口中那低等卑劣的凡人,親了一口,他就開始滿腦子都是她了呢。”

這嘴巴上面一定是沾了點什麽不可說的魔力。

姜淨春叫她說的更懵了。

她轉着暈乎乎的的腦子想了想,如果她吧唧親了表兄一口......

她想,他會掐死她的吧。

光是想想都打了個寒顫,酒都被吓醒了幾分。

姜淨春又仰頭灌了口酒,而後放下了手上的酒壺,仰頭躺到在了地上。

陳穆清躺去了她的身邊,她偏頭看着她認真道:“真的呢,我可沒瞎說,你試試呗,萬一呢?反正都這樣了,即便不成,也不虧,若是成了,你這不就心想事成了嗎。”

理智告訴姜淨春這樣做不行,可是她卻想,陳穆清的話好像确實不錯。

便是不成,又還會更糟糕嗎。

不會了,現在已經是最糟糕的時候了。

姜淨春扭頭,看向了一旁的陳穆清,她癡癡笑了兩聲,而後道:“阿清,我覺得你說得不錯。”

她得找個好機會,親他一口。

她笑了笑,即便他不喜歡她,她也要占他這個便宜。

兩人又喝了好些酒,最後還是陳穆清眼看再喝下去,姜淨春就得喝昏過去了,才終于去開始攔酒。

她奪走了她手上的酒壺,道:“好嘞好嘞,再喝下去可不成了,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去。”

陳穆清倒還沒醉得那般厲害,腦子還尚有幾分清醒。

她暗忖宋玄安怎麽這個時候還沒有來,猜他或許是家中有事被拌住了腳步,來不了了。

也罷,靠他靠不住,那便只能自己來了。

她将兩人的兜帽穿戴好,而後同花雲一起将她扶起了身來,駝着她往外去了。

可就在她們要下樓梯之時,卻碰上了一群人。

“這兩位小姐是要走了嗎?”這話問得帶了幾分輕佻和不合好意。

陳穆清聽到聲響,隔着兜帽往外看去,發現樓梯拐彎的平臺那處,站着兩三男子。

他們幾人身着錦衣,年歲不大,看着像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結伴出來玩樂。

不過,應當也不是什麽鐘鳴鼎食之家出來的人。畢竟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們,最是自矜,在酒樓中意圖調戲女子,除了不要臉皮的纨绔,有幾個能做得出來?

而若是那頂天的纨绔,各個“聲名顯赫”,陳穆清也不會不認識。

或許是察覺到了不善之氣,陳穆清的酒一下就醒了不少,她扛着已經醉得不像話的姜淨春,看向他們的眼神也帶了幾分警惕。

他們堵在這處,想來是自她們來的時候便注意到了,見她們幾個女子,就起了歹心,現下看她們要走,又纏了上來。

那幾人見她不答話,便上了幾步臺階,陳穆清當即拖着姜淨春也動彈不得,當即出聲呵斥,“停下!再敢往前一步,我叫人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還不信他們敢怎麽着了。

那幾人聽了這話,卻沒有想要停步的意思。

為首那人笑道:“怎麽了,你們上酒樓來不就是來尋快活的嗎,這麽快就出來,盡興了嗎?若沒盡興,我們哥幾個兒再同你們好好玩玩啊。”

在他們看來,這兩個人都已經上酒樓了,不就是來尋快活的嗎,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會往這裏跑,都來這裏了,還能是什麽好姑娘?既不是好姑娘,同他們玩玩那又怎麽了呢?

他們幾人已經快要走到面前,眼看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陳穆清這才發覺,事情約莫有些難辦起來了。

她大可以亮明真身,她爹是将軍,常年打勝戰、戰功彪炳的大将軍,這幾人總該會忌憚一二。

只是......上酒樓來喝酒,還鬧得人盡皆知,要被她爹知道,等他過年回來,定要抽她了。

但現下也實在是沒了辦法。

就在她要自報家門的時候,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你們沒聽到嗎,她不是說不想去嗎。”

陳穆清往手話那人的方向去看,發現竟是顧淮聲。

此刻,他正拾階而上,往樓梯上走來,今日也非休沐的日子,也尚未到了下值的時辰,他卻出現在此處?

陳穆清看到顧淮聲的身邊還跟着個人,那兩人穿着官服,像是來辦公務。

沒想到竟然這樣湊巧,這樣也能碰上,她下意識拉緊了姜淨春的兜帽,生怕被他看見。

即便她和姜淨春一樣,也是一樣混賬慣了的,可在顧淮聲面前,她總是有些怵的。再說,若是被他發現她們來喝酒,上酒樓,也不知該如何做想。

他那樣守規矩的人,一定要惱死了。

陳穆清看向他的眼神都帶了幾分緊張,怕被認出。

不過,他一出現那幾個男子果真也就安分。

為首的那人朝顧淮聲看去,他們顯然沒能認出他是誰,只是被他周身的淩厲氣勢唬住。

雖然只是那樣一句簡單的話,可也吓得他們一時之間沒敢動作。

為首那人先抖了抖精神,他仗着自己站得高,居高臨下硬仗腰子,鼓了氣後沖着底下的顧淮聲喊道:“你算什麽人,瞎管什麽閑事?!”

語氣中顯然帶了幾分惱羞成怒。

眼看事情就要成了,他瞎摻和些什麽呢,怎這麽煩人。

顧淮聲雖站在臺階下,可卻也沒有落了下風,通身氣度,直壓得人喘不上,聽到他的話,嘴角竟還勾起了一抹笑,這笑出現在他的臉上,讓他沾染了不常見的少年人的狂妄。

可看向他們的眼眸中只剩寒霜,擡眸輕視,只有不屑。

很少能在顧淮聲眼中見得這樣的神情,他出身高門,卻也不會自恃風骨。

現下這樣顯然是生氣了。

“我算什麽人?”顧淮聲笑着道:“京城顧家,賀陽侯府的小侯爺,時任左佥禦史。”

“怎麽,你也想尋我的麻煩嗎?”

他的語氣平淡,甚至是笑着說出的這話。

那幾人聽到這話,卻大驚失色。

他們不曾見過顧淮聲,但小侯爺的名聲還沒聽過?四品級別的官他們還不知道厲害?

方才怎就沒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緋紅官服呢!現下經由他的提醒,這才發現。

為首的那個男子知道自己踢到了鐵板,卻還在嘴硬,他道:“她們自己都上酒樓來了,我們不過是想尋她們玩罷了,有什麽不行?”

陳穆清聽了這話氣得直抖,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東西。

她方向要出口同他相争,卻聽顧淮聲先一步開了口。

“她們不是不願意嗎。” 顧淮聲臉上的笑意已經褪去,他道:“再說,你上酒樓做得,她們上酒樓就做不得,上來了就要被你這樣的髒東西糾纏?”

那男子被罵做髒東西,臉色都叫氣成了豬肝色,“她們是女子......”

顧淮聲問,“所以你的意思是,玩樂之所,女子就去不得?”

“不然呢?出來抛頭露面,不守規矩,既她們這般放:蕩,我怎麽就調戲不得?她們若好好的走在大街上,難道我也上去搶不成?”

這般歪理從他口中說出,就那樣順理成章。

“你放什麽狗屁呢!”陳穆清氣得破口大罵,她懷中倒着的姜淨春被她這一喊聲吓得打了個激靈,已有轉醒跡象,只是陳穆清氣在頭上,哪裏注意得到。

顧淮聲聽了那男子的話不怒反笑,他點了點頭,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話是否正确。

“你說得不錯,她們好好的,你也要上去搶。那我知道了,問題當是出在你們身上,只要你們不在,她們好像也不會有這樣的困擾了。”

顧淮聲沒有再理會那人,他扭頭喚來了一直在旁邊的店小二,他對店小二道:“看到他們了?”

“他們幾人往後便不要再放進來了,過後我讓人送五百兩來貴店。”

店小二早就認出了顧淮聲,他哪裏敢要錢,也自不會因為那些人得罪了顧淮聲,他忙道:“小侯爺客氣,既他們得罪了您,往後我們自不會讓他們幾個再來,錢什麽的,可萬萬不敢啊。”

顧淮聲又繼續道:“收下吧,煩請再幫我跑幾趟,傳個話。”

店小二蝦腰垂眉,見他如此客氣,誠惶誠恐,他道:“小侯爺只管吩咐便是。”

“煩你找幾個人,去京中各個酒肆、酒樓說聲,謝絕此行人入內。”

“你憑什麽!”一旁那人氣道。

顧淮聲沒有再理他,對小二淡聲道:“便說是他們得罪了我。”

言下之意,往後誰還敢招待他們,那就是同他顧淮聲作對。

既他們管不住自己,他幫幫他們。

店小二聽了顧淮聲的話,錯愕了一瞬,待反應過來之後,馬上就應承了下來。

家世、名聲就擺在那裏呢,他們幾人得罪了顧淮聲的消息傳出去,往後還想要在京城好過嗎?也只能說是他們倒黴活該了,小侯爺素光風霁月,定是見不得這樣強搶民女的事情發生,現下被他看到,他們還想要好過,只怕是在京城都要混不得好了。

店小二眼看那群混賬還想要繼續鬧騰下去,怕他們沖撞了顧淮聲,忙讓人來趕了他們出去。

那些人被趕走了之後,此地一下便安靜了不少。

四下安靜,陳穆清看向顧淮聲的眼神都變得幾分複雜了起來,從前她還不明白,姜淨春怎麽喜歡顧淮聲喜歡得死去活來,現下,終于能明白幾分了。*

她們上酒樓,雖然是沒錯,可若真傳出去,所有人都會覺得是她們的錯。

可顧淮聲竟不那樣覺得……

這樣想着之時,懷中倒着的人忽地發出了一聲嘤咛聲,陳穆清叫吓一跳,怕顧淮聲聽到,認出她們,慌忙捂上了她的嘴,不叫她發出一絲聲音。

她看向顧淮聲,顧淮聲也看向她們,不過面上仍舊沒什麽表情,想來也不曾聽到方才的那聲輕咛,只是視線好像落在姜淨春的身上。

顧淮聲眉頭微蹙,像是有幾分不滿,他道:“既不勝酒力,下次便少來這種地方。”

這話好似還帶着幾分家中長輩說教的意味,陳穆清下意識覺得,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說給她懷中倒着的那個人聽的。

陳穆清怕說多錯多,忙應下,道:“好,等她醒來,我定會好好同她說道說道,今日多謝公子,我們便先走了。”

說罷,陳穆清便又和花雲扛起了人往樓梯下走。

路過顧淮聲時,她更沒敢停留,還時時要顧忌姜淨春的兜帽,生怕掉了下來,就要遭殃。

終于下了樓梯,陳穆清松了口氣,她扭頭去看顧淮聲,見他也已經和身旁那人往樓上的廂房走去了,他旁邊那人好像在喋喋不休說着些什麽。

事情解決,顧淮聲便同何川上了樓,他們今日來,本來是為了上回的天祿臺貪污一案。

今日有探子傳消息來,說上一回大理寺主審案子的寺丞今日會來這醉香樓和人見面,想來就是給他行賄保下工部郎中的那人了。

本來他們提前了半個時辰的功夫來,就是為了早些藏在暗中,到時候将人抓個現行。

結果顧淮聲弄這麽一出,也不知道會不會打草驚蛇。

何川在顧淮聲的旁邊道:“你怎麽就非要蹚渾水呢,萬一被他們聽到了風聲,豈不是白來一趟了嗎。”

顧淮聲上了樓,道:“不會。”

他安排了人守在外面,方才發生的事情,也傳不出去。

何川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胸有成竹,但他是他的上司,他都這樣說了,他還能說些什麽呢。

何川閉了嘴,過了一會又沒憋住道:“那你方才出個面,行個舉手之勞就好了,何至于耽擱這麽久,鬧這般大嘛。”

為何會耽擱這麽久?

為什麽要鬧這樣大。

方才他看着像是真的生氣了。

何川當然等不到顧淮聲的回答,他看着顧淮聲投來的帶着幾分涼意的眼神,适時地閉上了嘴巴,沒敢再吭聲。

得了,說不得,不說了。

就在兩人要上二樓之時,卻聽身後的樓下傳來了一陣聲響,有些鬧騰,他沒忍住扭頭去看。

“不是,你們怎麽不在廂房中等我呢!”

就見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從門口那處奔來,急切地朝着方才那兩個女子的方向去。

陳穆清趕緊喊宋玄安閉上了嘴,怕被顧淮聲聽見。

“我們怎麽不等你?等你?等到天邊去也等不來你個大忙人,你還好意思怪我們!”

他來得倒是将将好,出事的時候聊無蹤影,事情一結束,人就趕到了。

都是他,若是他來得早些,他們也不能被那夥人糾纏,便後來也不會同顧淮聲撞個正着。

她看着他,恨聲道:“你成事不足,你敗事有餘!”

宋玄安知道自己耽擱的時間有點久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釋道:“我方才在家裏頭聽我母親唠叨呢,出來了的時候才知道你讓人傳話來了。”

他沒再說,看向了一旁已經有些不省人事的姜淨春,他驚道:“你們這是喝了多少?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陳穆清用手比了個數字。

宋玄安看得兩眼一黑。

他又問,“就幹喝?”

陳穆清點了點頭。

宋玄安叫這話氣不行,“先前不是告訴過你們,喝酒前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嗎,現下傷脾傷腦,明個兒起來,難受不死。”

陳穆清道:“知道了知道了,這不是她心裏難受嘛,就多喝了點。”

宋玄安臉色難看,卻也不再說什麽了,将人從她的懷中接過,作勢就要把人打橫抱起。

陳穆清踟蹰道:“要不背着吧?”

這叫人看着了,不好吧。

宋玄安問,“你想讓這帽子戳死我是吧。”

好吧,也是。

宋玄安直接攔腰抱起了姜淨春,她被他抱在懷中,腦袋東倒西歪往一處倒去,潔白的紗布順着臉頰滑過,發絲松散垂在臉側,一張白皙的小臉上泛着兩坨紅暈。

陳穆清一時不察,叫她臉露了出來。這好死不死的,這腦袋還是往樓梯的方向偏過去的。

她吓了一跳,趕緊給她蓋了回去。

她擡頭去看,就見顧淮聲也在往他們的這個方向看。

陳穆清也不知他看沒看見,可還是莫名覺着做賊心虛,催着宋玄安趕緊離開了此處。

“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們幾人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了此處。

何川收回了視線。

上一回姜老夫人六十大壽,他也去了姜家,也見過姜淨春,方才那眼,顯然是認出她來了。

他讷讷道:“這姜大小姐膽子也忒大些了吧。”

不敢想方才若是出了事,可得鬧成什麽樣子。

見顧淮聲許久沒有說話,他撇頭去看,只見他的視線仍舊落在那幾人離開的地方,下颌好似繃成了一條線,那張冷白無暇的臉面無表情。

等等……何川忽然明白了什麽。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是你的表妹了啊?”

那是難怪方才那樣生氣了。

家中的妹妹上酒樓遭人調戲,不生氣都說不過去了。

只不過,他現在怎麽還瞧着比方才更生氣了些呢?顧淮聲這人,情緒素來不外露,若能叫人瞧出端倪,可見是真動氣了。

顧淮聲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沉默片刻,後道:“這事別說出去了。”

“有毀名聲。”

她這幅情态,醉倒在了一個男子的懷中......

顧淮聲的腦中仍舊是方才姜淨春不經意露出的那一面,那紅透了的臉,比盛開的桃花還要豔些。

他眉頭蹙得更緊,想要将腦海中的畫面驅趕出去,可卻怎麽也趕不走。

姜淨春的身形很好認,而且陳穆清的聲音他也聽過,所以,早在一開始他就認出了她們二人。她喝酒,他并不曾多想,雖他重禮數,可也不曾死板的認為酒這東西只有男子飲得。

他不大在意這些,可現下,看到她醉在別人的懷中,他卻只覺得自己的額間穴跳動得厲害。

就像上一回,看到她那鮮豔的紅唇。

他也這樣。

太随便了,他想。

她怎麽能這樣随便的就去同別人做這樣的事呢。

“呵。”

顧淮聲輕嗤了一聲。

小孩子的喜歡,果然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揉了揉擰得有些發疼的眉心,收回了視線。

*

那頭姜淨春暈得不行,宋玄安和陳穆清,便趕緊将人送回姜家去。

他們等在後門處,讓花雲進去喊了姜夫人出來。

陳穆清提醒宋玄安道:“把人放下扶着,不然一會姜伯母瞧見會不高興的。”

宋玄安不懂,“這樣怎麽了嗎?”

哪家大人喜歡看到自家女兒被別的男人抱着?在他們眼中那是極其不合規矩的事情,若傳出去了,那是要倒黴的。

但看宋玄安的樣子,陳穆清也懶得跟他解釋,讓他聽她的就是了。

李氏趕來,看到姜淨春這幅樣子,驚道:“我的天爺,這是喝了多少?怎就成了這樣。”

語氣中帶着淡淡的責備之意。

陳穆清聞此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宋玄安在旁邊瞪了她一眼,也是在責怪。

兩人将人送到之後,也沒再留,目送着李氏把人帶回去便也離開。

李氏這頭扶着人回屋,好巧不巧撞見了姜南。

姜南聞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酒氣,又看到人喝得這般爛醉,眉頭一擰,張口就是訓斥,“這混賬,又是去了哪裏!跟匹沒籠頭的馬駒似的到處散逛,哪有一日肯在家裏!”

李氏同他嗆道:“這又不是深更半夜,喝點就喝點,那又怎了?怎麽,就你能喝,她就喝不得?少拿你那些條條框框來塞她身上。”

姜南叫她一噎,還想再說,可卻忽從外頭走來了侍衛,湊到他耳邊說話。

也不知道是說了些什麽,姜南面色大變,臉上露出喜色,而後甚至還來不及跟李氏繼續說下去,就急忙往外奔去。

李氏還沒來得及問他出去是要做些什麽,就見人已經沒了人影。

她嘀咕了聲“莫名其妙”,便也沒再多想,扶着姜淨春往屋裏去了。

*

姜淨春從昨日回來躺上床後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她從迷蒙中醒來,宿醉過後,腦子果真就疼得不像話。擡頭看向窗外,日上三竿,陽光透過窗棂照進了屋內的地面上,看着時候不早了。

一旁的花雲見她醒了,忙将人扶了起來,讓她靠坐在了床頭,又從一旁遞上了一碗醒酒湯。

姜淨春接過喝下,而後揉了揉腫脹發疼的太陽穴,問道:“現下是什麽時候了?”

“已經過了晌午了呢,方才夫人還來看過一趟,見你睡着,便又走掉了。”

姜淨春也沒想到竟睡了這般久,點了點頭,算是知曉。

她看了眼屋外,夏日的豔陽毒辣又刺眼,看着如此景象,腦子也漸漸活絡了過來。

昨日喝了多久?喝了多少?

她已經快有些記不清楚了,只是記得,一壺又一壺的酒灌了下去,而後再也撐不住,直接不省人事倒了過去。

飲了醒酒湯之後,頭還是有些疼,她錘了兩下腦袋,總覺得還有些什麽東西沒想起來。

她依稀記得昨日好像是聽到顧淮聲的聲音了,可他又怎麽會去酒樓裏頭呢。

難道是在做夢嗎?

她不知道。

但想起顧淮聲,她終于想起了自己忘記掉的事情是什麽了。

聖僧與妖女......

陳穆清同她說,妖女親了下聖僧,聖僧便怦然心動。

聽着總像是唬人的話。

可這想法卻像是入了心,在腦海之中怎麽都揮散不去。

顧淮聲幾乎都要成了她年少之時的執念,她十四歲被他所救,轉而起心動念,現下她十六了,已經兩年了。

陳穆清的話雖然聽着不大靠譜,可姜淨春此刻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無論她怎麽做,她的表兄也不會對他笑,也不會喜歡她。

親他?

試試吧。

她想。

她轉頭問,“花雲,今日是初幾啊。”

“初十,怎麽了小姐。”

初十,那顧淮聲今日便沒有上值。

姜淨春默聲片刻,而後起身去了書桌那邊,她對花雲道:“你去讓人幫我給表兄送封信吧,我想邀他下午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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