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自從姜淨慧回來之後, 姜淨春也去問過李氏自己從前的父母是誰。畢竟她也不可能是從石頭裏面蹦出來的吧,總該是有親生父母的。

他們從前是認錯了她,可又是怎麽帶回來她來的?

是她自己爹娘不要她了,又還是如何呢?

姜淨春最後沒忍住去問了李氏。

然而, 問過一次李氏, 李氏只說,當初他們帶回她的時候, 她一人在寺廟裏頭沒人看顧, 所以後來才會陰差陽錯被認錯,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知道她以往的身世。姜淨春又想繼續問下去, 可李氏又一副不願再提當年之事的樣子,姜淨春怕她想起往事又是一陣傷心, 沒了辦法便也沒再去問。

或許終究是是因為血濃于水的緣故,這些時日李氏沒再第一日見到姜淨慧那樣瞧着冷淡, 整個人也熱絡了不少起來,又因為心疼她這些年的遭遇, 想着法子給她置辦物件,就說衣物, 春夏秋冬連着都做了好多件。

姜淨春的這間院子, 從窗口的方向剛好就能看到東西一件件往姜淨慧的屋子裏頭搬去。

花雲見姜淨春坐在窗邊看着外邊,面上神情淡淡, 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她上前想要合上窗戶, 不叫她再看, 卻被姜淨春阻止,“關上做什麽。”

花雲道:“小姐看着這些做什麽, 瞧了也不難受。”

姜淨春笑了一聲,“難受什麽,本就都該是她的。”

再說了,姜淨慧越好,她心裏頭才越好受些。

她的視線落在窗外來往奔走的仆婦身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回過了身去對花雲問道:“你可知她這些年在那戶人家過得如何?”

花雲素來是愛八卦的,閑來沒事就愛出去同人唠嗑。

那姜淨慧以往的事情,她也應當從別人口中聽來了些許吧。

花雲沒想到姜淨春會去問這個,不過她也如實告訴了姜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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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聽聞她當初是被拐去京城外頭,而後被一戶人家買去做了童養媳,那戶人家在當地也挺有錢的,不過聽說她也受了不少的苦。畢竟是把人當媳婦養的嘛......對她便也不怎地好。聽他們說,大爺找到她的時候,她還在那戶人家的兒子洗衣服......”

分明也是十六如花的年紀,卻早早給人當上了老媽子。

可經歷了這樣多的不公,卻也不見得姜淨慧對誰有所怨恨,仍舊是那樣得良善......

若是她的話,她自認為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姜淨春吸了吸鼻子,走到了桌邊,她打開了妝奁,從最底層撈出了一對鑲玉蝴蝶八寶簪,這只簪子是她今年生辰的時候祖母送她的禮,她很喜歡,喜歡到了一次都舍不得戴的地步,自從收到了之後,便一直放在了妝奁的最下面。

她把這個簪子用帕子小心包了起來,遞給花雲,她道:“你去姐姐的院子裏面跑一趟吧,就說......這是妹妹的見面禮。”

姜淨春還一直都不曾同她說過什麽話,姜淨慧人很好,是她自己一直擰巴,不敢面對她。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她總不能什麽表示都沒有。

花雲沒想到姜淨春竟舍得送出這簪子,當初她收到了這東西高興了那樣久,一直說喜歡,光是放在盒子裏頭看看心情都好,花雲都不曾見她戴過。

花雲嘆了口氣,道:“我記得小姐很喜歡這個簪子來着的。”

是很喜歡不錯,好東西沒人不喜歡。

可再喜歡,這東西也不是自己的。

她道:“送去吧。”

花雲聽後也沒再多說,接過簪子往姜淨慧的院子跑了一趟。

沒多久她就來回話,道:“她收下了,瞧着很喜歡。”

姜淨春聞此也不由得松了口氣,“喜歡就好。”

*

這日用過午膳之後,李氏帶着姜淨慧去了老夫人的榮德堂。

老夫人自知道姜淨慧被尋回了之後,瞧着也沒太大的反應,雖見不出多欣喜,但卻也給她送了不少東西過去,也不至于讓人以為她是不喜這被尋回來的孫女。

只是,姜南那頭瞧着,卻覺得相比于姜淨慧這個親孫女,他這母親瞧着還是更喜歡姜淨春一些。他想讓姜淨慧多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臉,說不準這樣老夫人也就能多喜歡她一些。于是,便随便尋些個借口,讓李氏帶着姜淨慧去了老夫人的跟前露露臉。

老夫人午膳後有小憩的習慣,但她們顯然不知道,來得時候驚動了正歇中覺的她。

老夫人被鬧醒也沒說些什麽,聽到是李氏和姜淨慧來了,便起身去了外間。

她走到了椅子上坐好,因着剛從困覺中起身,瞧着還有幾分疲憊。

她合着眼讓旁邊的老嬷嬷給她按揉着太陽穴,而後開口問道:“今日來是何事?”

李氏說明了來意,“今日來是麻煩母親,能否将柳嬷嬷借我一用。”

說完這話她又看了眼姜淨慧,嘆了口氣道:“淨慧這剛回來,有些宅門裏頭的規矩不大懂,我就想着叫柳嬷嬷來教教她,不然,往後有什麽場面應付不來,就怕叫人說沒了規矩。”

老夫人聽得呵呵一笑,她道:“往前你教淨春的時候怎麽沒這樣想過?”

李氏面上神情一頓,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還是一旁的姜淨慧開口解了圍,她道:“不是母親的意思,這都是孫女自己的意思,是孫女自己想要去學這些規矩的,只是不敢麻煩祖母,聽聞從前妹妹也在柳嬷嬷那頭上過課,效果頗豐,這才求着母親來的。”

她眉目低斂,瞧着乖順至極,李氏看得很不是滋味。

想來這麽多年,她一定是在那戶人家受了不少苦,這般的仰人鼻息過活,探人眼色。

李氏道:“當初母親既給淨春尋了嬷嬷來,總之現在她也不教她了,何不能教教淨慧呢。”

她這話說得就像是老夫人一碗水端不平。

老夫人無言片刻,而後睜了眼,“不是我不願意,是上一回你說了要接淨春回去,我看柳嬷嬷待在這裏無事,便讓人送了她回去。”

她說完了這話之後又道:“淨慧是個守禮節的孩子,我瞧得出來,她比她的妹妹,懂事得多,不是不懂規矩的人。從前那戶人家,可是已經教過規矩了?”

老夫人也這把年級了,懂得不少,看姜淨慧幾回,就瞧出她從前已經學過不少東西。

非是她多心,只是,一個會買童養媳的人家,定然是蠻橫不守規矩,正常人家,哪裏要去買媳婦回來?總之,京城裏頭的大家族對這種勾當十分瞧不上眼。

可既然蠻橫至此,還會教童養媳規矩?

姜淨慧實在是有些太完美了,懂事聽話,守規矩知禮節......

如何不叫人多心。

但老夫人也不會輕易下定論,畢竟她在外這麽多年,終究也是受苦,現下也只是試探一二,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之處罷了。

姜淨慧早就已經有了應對的說辭,她道:“從前那戶人,教過我這些的。他們想着自己的兒子以後是要中秀才,當進士的人,便想着也不能叫我沒了規矩,所以打小時候就教了我這些,只是,我怕小地方的規矩和京城的不大一樣,所以才想着再來學學。既祖母說柳嬷嬷已經走了,那也不打緊的。”

還是奇怪,不過老夫人也沒再多問下去,再問下去倒是她故意刁難,她看了姜淨慧一會,也沒從她臉上看出其餘的情緒,她道:“無妨,既你想要學,肯上進,我再請她回來就是。”

姜淨慧聞此面上浮現幾分驚喜,忙起身道:“多謝祖母。”

李氏在一旁道:“都是在家裏頭,不必這樣多禮。”

“你母親說得不錯,都是在自己家裏頭,不用這樣。”老夫人又道:“我有些話要同你母親說,你先回去吧。”

李氏不明白老夫人是要說些什麽,但聽她這樣說,便也讓姜淨慧回去了先。

她走後,李氏問道:“母親可是還有什麽話要同我說嗎?”

“當年的事情,你可以想起來了?”

李氏罕見地沒有做聲,可老夫人已經從這沉默之中得到了回答。

“看這樣子是想起來了。”

李氏道:“想起來了些。”

她想起來當年姜淨慧走丢,想起了她在寺廟中把姜淨春當成姜淨慧的事情。

那年,她有在姜淨春手上看到姜淨慧身上的胎記嗎?

她沒有看到。

她在心底深處,一直都知道,她其實不是她的孩子。

可是那些事情也只是被埋藏在心底深處罷了,她裝作不知道,她對姜淨春極好,就像,她真的是她的親生孩子那樣對她好。

姜淨春一開始被他們帶回來的時候鬧騰個不停,不肯吃飯,不肯和別人說話,每日哭了睡,睡了哭,嗓子眼睛都要哭壞了。其實三歲的時候,她已經有了些許記憶,也記得自己的母親根本就不長李氏那樣。

她一直都在哭着要母親,她知道,他們不是她的親生父母。

可是後來,時間久了,她也漸漸地不鬧了,開始慢慢去喊李氏母親了。

姜淨春三歲以前的記憶,也跟着一起被抹殺了。

在她的記憶之中,只有一個對她極好的母親。

有些往事是不能被提起來的,那些不堪想起的往事,也就該徹徹底底地被埋藏在記憶深處。

李氏永遠不願意回憶,他們是怎麽把姜淨春從寺廟中帶回家的。

她說,“就記得一些,事情過去太久,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老夫人看着她道:“是想不起來,還是不願意想起嗎。”

她這話聽着已經帶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李氏叫她說得不敢擡頭。

老夫人也不是真得想去逼她,她說,“是我們姜家的人對不起她啊,她是個好孩子,你們別太過分了啊。”

她也只怪,當年放任他們将錯就錯。

老夫人知道,人都是自私的,李氏打心眼裏,只是将她看做姜淨慧的寄托。現下,姜淨慧回來了,她的心自然是偏了回去。

老夫人道:“若你不想養她了,就讓她來我的身邊住......”

她話還沒說完就叫李氏打斷,“我沒有不要她的意思,淨慧是回來了不錯,可她也是我的孩子。我養了她十幾年,我早就将她當做了自己的孩子。”

老夫人道:“那她住了那麽些年的屋子,你們說搬,就讓她搬了?”

話已經點到這裏了,老夫人也不想再去繼續和她說下去了。

這堆爛賬,扯不清。

她緩緩起身,往裏屋走去,只給李氏留下了一句,“你既說早将她當做自己的孩子,那可千萬別厚此薄彼。”

*

李氏離開了榮德堂,回去崇明堂的路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聽了老夫人的一番話後,想了不少的事。現下兩個女兒,一個親生的,一個不是親生的,怎麽做都容易造成“厚此薄彼”的局面,就像當初房間一事,雖然姜淨春最後什麽也沒說就搬了出去,但她心裏頭怎麽可能會不難受。

她想得頭疼,回去後就倒在了貴妃榻上休息,迷迷惑惑就睡了過去,睜了眼的時候,才發覺竟已經到了傍晚時候。

落日熔金,落在院中,夏日炙熱,一個長覺醒來,她額上都出了些許的薄汗。

她似聽到了外頭有争吵的聲音傳來,擰眉問道:“外頭這是怎麽了?怎這麽吵。”

丫鬟在旁回話,她道:“是大公子和二小姐吵起來了......”

二小姐,就是姜淨春了。

李氏有些頭疼,也不知道那兩人是因為什麽吵架。以往他們不是沒吵過架,可也沒有哪回像是今日這樣吵得厲害了。

她問,“何故而吵。”

丫鬟回道:“好像是因為二小姐給大小姐送了個簪子,就把大公子惹生氣了。”

李氏眉頭擰得更叫厲害,她起身往外去,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到了姜潤初的聲音。

她聽到他道:“ 誰要你的東西啊,她若喜歡,我們會自己買的好嗎,你少拿這麽些東西來膈應人了。”

今日姜淨春給姜淨慧送了那個簪子後,姜淨慧想了想,還是覺得東西太過貴重,于是等姜潤初下了值之後,便去把這東西拿去給他,讓他幫忙還給姜淨春。

她對姜潤初道:“妹妹送我這東西自是極好的,可我也不大敢收下,我瞧着她通身貴氣......這簪子襯她,不襯我,我配不上這樣的好東西,煩請哥哥幫我還與她吧。”

這話落在姜潤初的耳中就變了味,越聽越覺她惹人可憐,轉念又一想,姜淨春拿着這簪子送給姜淨慧是做些什麽,莫非是耀武揚威自己有祖母賞賜的極好的物件,來顯示她在這家中地位非凡?

總之,在他眼中,姜淨春就不是一個大度善良的人,對突然回來的真千金,一定會有敵意。

所以,她的任何行為,在他眼中都變得有所圖。

姜潤初拿了簪子就直接去尋姜淨春一通教訓,姜淨春也聽得火大至極。

她送個簪子還使不得了嗎,她送出了自己最珍視、最喜歡的物件,為什麽到頭來反倒要被他如此質問?

她覺得姜潤初這人不可理喻,她道:“我又不欠你的,你成日對我發些什麽毛病。我送她簪子又怎麽了,有什麽問題?你自己心裏頭髒,別覺着誰都同你一樣成嗎。”

姜潤初冷着臉道:“都說了不稀罕,你聽不明白嗎?往後若她想要,我會給她買最好的。你要送,有本事去把你那一屋子的首飾都送出去,送這麽一個是想膈應誰?”

姜淨春氣得臉色發白,一旁的李氏已經聽白了大概,趕緊上來勸阻兩人繼續吵下去。

她道:“好了好了,多大點事也要去吵,姜潤初,你差不多得了,你妹妹是好心,你成日把官場裏頭那套勾心鬥角放她身上做些什麽?消停點行嗎。”

她又轉頭對姜淨春勸道:“他就這樣,你不是不知道的......”

姜淨春眼睛泛紅,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可是我也不想這樣啊,我只是想把我最喜歡的東西給她而已,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啊。”

杏眼蘊着朦胧的水汽,眼淚差點就要從眼眶中滾落,姜淨春憋得渾身都在發抖,最後那淚終究是沒忍住落了下來,這一哭她就矮了氣勢,再也不吵不下去了,她胡亂擦了把眼睛就轉身離開了此處。

李氏看着她那帶着些許倔強可憐的背影,終于忍無可忍,往姜潤初臉上扇了一巴掌。

她的力氣實在不算小,姜潤初沒想到李氏會突然動手,他被打偏了頭,就那樣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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