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姜淨慧似沒察覺到顧淮聲的異常, 她的視線仍舊也落在那兩人的身上,她道:“他們看着相談甚歡,想來那公子應當是個不錯的人,不然也不能第一次見面就哄得妹妹這樣開心了。”

“這些日子, 淨春的臉上一直沒什麽笑臉。”姜淨慧說着又看向了顧淮聲, 問他道:“表兄,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回來了, 所以她才這樣, 她會不會怪我搶走了她的位置呢?”

她的聲音聽着有幾分傷懷。

只是這話明裏暗裏無不在貶姜淨春小肚雞腸。

顧淮聲終于收回視線看向了一旁的姜淨慧,隔着雨幕,她的面容同姜淨春有幾分相似。

他似乎在打量她, 默聲了片刻,而後移開了視線, 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姜淨慧呵笑了一聲,但眼中的笑意褪去了些許。

不是這樣的人嗎?倒是誰都會維護她。

沒過一會, 顧淮聲又問她,“姜潤初喊我過來, 是你的意思嗎。”

姜淨慧又面露無辜之色,“表兄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來之前也不曾知曉會是表兄, 他讓我去門口等先生,我才知道來的人是你呢。”

顧淮聲看着她沒說話。

片刻, 他突然開口問她道:“從前那些人家,還教你這些東西嗎?”

雨聲滂沱, 顧淮聲清冷, 不含情緒的聲音傳入了姜淨慧的耳朵。

姜淨慧聽到了顧淮聲的話,難得怔愣, 沒有反應過來,思緒似乎也飛散去了別處。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事情,眼中笑意褪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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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過後,她終從回憶之中抽離了回來,看向顧淮聲道:“表兄好像對我敵意很大啊,他們是讓我讀過書,寫過字,怎麽了?現下晦澀些的古言看不明白,才想着來請教表兄,表兄又是想到了哪裏去。我自認為也不曾經得罪過表兄吧,上回在宴席上,我看表兄笑得還挺親近,看來是我誤會了啊。”

言下之意就是,既這樣不喜她,何故做些讓人誤會的事呢。

聽出姜淨慧話中帶着的諷刺,顧淮聲卻沒有回避,他道:“上次也是因為姜潤初。”

“臉是長在表哥自己身上吧。”姜淨慧含笑譏諷。

他不笑,誰能逼他似的。

顧淮聲看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淩厲,狹長的眼眸透着些許不善。

姜淨慧看着他的視線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繼續争下去了,現在同顧淮聲争紅了眼,對她而言又能有什麽好處?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然而再想開口的時候,卻見顧淮聲往水榭方向走去。

姜淨慧見他這動作,心中馬上又能斷定他對姜淨春确實不如傳言所說那樣無情,她面色恢複如常,跟了上去,恍若方才什麽也沒發生過。

她跟在顧淮聲的身後問道:“表兄怎麽往那裏去了呢。”

顧淮聲沒有再理會她的話,甚至就連步伐也沒停頓片刻,往水榭的方向大步邁去。

見他不回話,姜淨慧嘴角浮起冷笑,也跟了上去。

水榭這處的氣氛就比外頭的劍拔弩張好得多了,那兩人聊得正歡,甚至都不知道已經有旁人踏入了此地。

顧淮聲收了傘進了水榭之中,那面對面而坐的兩人正在說話,不知道方之平是說到什麽事情,只見姜淨春的眼中一直含着笑。

兩人氣氛算是融洽,直到......顧淮聲二人踏入了這處。

姜淨春聽到了動靜,擡眼看向來人,見到是顧淮聲來了此處,眼中的笑意瞬時去得一幹二淨,對面的方之平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轉頭看向了身後,發現身後不知是何時站了兩個人。

他的視線落在那個光風霁月的男子身上,眼中都帶了幾分驚異。

他曾有幸見過顧淮聲一眼,現下眼前這男子不是他,又是誰?曾經那只可遠遠仰觀的人忽然出現在了面前,方之平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處?

今日也不是旬休日啊,況這不是姜家嗎,也不是顧家啊。

還是顧淮聲先開口打破了這處古怪的氛圍,他随意道:“方往堂屋的方向去,不想竟突然碰到落了大雨,來水榭這處躲一躲。”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姜淨春的身上,只是,她并沒有想要看他的意思。

顧淮聲眼睜睜看着她從笑到不笑,一看到他出現,那張小臉一瞬就垮了下去。他那本還雲淡風輕的臉隐隐繃緊了些,他不再看姜淨春,轉而看向方之平,那眼中帶着鋒利的寒芒叫人無法忽視,他對他道:“你是?”

方之平不知顧淮聲問的這話是什麽意思,可還是回答了他的話,“見過小侯爺,我姓方名之平,今日同母親上門來拜訪姜大夫人,母親現下裏頭同夫人談天,我陪着姜小姐出來閑逛,途中遇了大雨,這便來了水榭躲雨,等雨無聊,就說了些閑話打發時間。”

顧淮聲氣度逼人,分明只是看他一眼,問了那麽簡單的兩個字罷了,可方之平還是沒忍住一下子全盤托出。

方之平是知道姜淨春以前喜歡顧淮聲的,然而現下看她反應,卻也不像是什麽有情的樣子。他也弄不明白顧淮聲突然出現在這處是為了什麽,或許真是巧合?

可饒是他不大清楚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現在卻也能清楚感知到氣氛的不對勁。

顧淮聲姜淨慧出現得顯然是有些不合時宜,那兩人方聊在興頭上,卻猝不防被這突然出現的二人打斷,這處的氛圍都凝固了幾分,不複方才只有兩人之時那般輕松。

方之平回了話後,這處就這樣陷入了一片死寂,沒了聲音。

可來都來了,總也不能就這樣一直僵持着,方之平見誰都不說話,只能恭謹起身,迎着那兩人入了座。

坐定後,方之平才問出了心中疑惑的話,“今日小侯爺沒有上值嗎?”

顧淮聲淡聲回道:“皇上給批了一個月的假。”

前些時日給太和帝遞上了控訴王順的罪證之後,沒過幾日,就從內閣中來了道批文,說是天祿臺一案,他處理得尚可,為做嘉賞,特意批了一月的假。可對顧淮聲現在這樣的情形來說,在家消閑一月,而都察院的事務轉交給了別人,這事是好事壞,還真說不好。

這道批假的奏折還是王順提出,更能看出,不過明賞暗罰,在為上回顧淮聲攀咬他的一事進行報複罷了。

方之平聽了顧淮聲的話也有些意外,他現下正值上升之時,怎麽會批一個月的假呢。朝堂風起雲湧,朝局瞬息萬變,都察院裏頭又多少人眼紅他的位置,他竟還敢在家待一個月?

他雖尚沒入朝當官,可對這些事情,卻也不是一無所知。

難道是顧淮聲犯了什麽事,被罰了不成?

他浮想翩翩,有些入神,就連一旁的姜淨慧開了口都不知道。

“方在不遠處就聽你們在笑,聊什麽呢,這般開心。”

姜淨慧看着姜淨春問,眼中帶着一股長姐般的慈愛。

不過那麽幾日,姜淨慧就已經完全适應了姜家的生活,看着也已經有了堂堂正正大小姐的味道。

反觀姜淨春,越來越沉默寡言,同人說話也越來越少。

姜淨春回了姜淨慧的話,她說,“沒說什麽,只是方公子說到了件有趣的事情罷了。”

方之平為人諧趣,有君子之風卻又不大古板,也能拿捏好分寸說些逗趣的話,姜淨春同他第一次見面,還挺滿意。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真心覺得嫁出去也挺好的。方之平看着是個不錯的對象,不說別的,至少成婚也是不錯了。

當人急于跳出火坑之時,是極容易被其他的東西所蒙蔽的。

至少,姜淨春現在覺得,一切都很好,即便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她也會下意識忽視。饒是方之平的舉動在別人的眼中看來,不過是為了去讨她開心而油腔滑舌,可在姜淨春眼中,那也是風趣幽默。

很顯然,顧淮聲不怎麽喜歡方之平。

他想,第一次見面就哄騙得小姑娘開懷大笑的,會是什麽好人。

他還想,姜淨春實在是太好騙了,這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可她看着卻好像還挺喜歡他的。

顧淮聲看向了方之平,他似笑非笑,好奇問道:“是嗎,我倒有些好奇公子說的是什麽笑話,這般好笑。”

方之平倒不至于傻到以為,顧淮聲真是對他那些逗人開心的話感興趣,他對他好像有敵意,方之平能感覺得到。所以,當這帶着敵意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之時,不自覺就帶了幾分為難之意。

方之平也不敢得罪顧淮聲,正在踟蹰着如何去回話之時,一旁的姜淨春忽地起身了。

“他說什麽同小侯爺有什麽關系嗎?他說給我聽的,又不是說與你聽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泛着淡淡的冷,此刻甚至就連“表兄”都不喚了,直接疏離地喊他小侯爺。

在場幾人都被姜淨春這帶着刺的話說愣了幾分,顧淮聲看向姜淨春,嘴角的笑也淡去,只眉眼微皺。

他在想,他方才有說什麽很咄咄逼人的話?

他不過說那麽一句話,她便這般護着他。

看起來,她也是真的想要和他撇清了幹系,上一回她說,她不是他的表妹,她和他沒有一點關系,也不是随便說說的玩笑話。她在用自己的言行舉止告訴他,她是真的不願意再認他。

姜淨春才不管顧淮聲再如何看她,擡頭看外頭那場急促短小的雨不知又是什麽時候停下了,便對方之平道:“雨停得差不多了,方公子,我們走吧。”

他一來,她就要走。

“這麽煩我啊。”

他此刻只被那“小侯爺”三個字刺得胸口都有些泛疼,又看她這等舉動,一時間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嘲弄的話就已經說出了口。

姜淨春步伐果真頓住。

這人,怎麽能這麽莫名其妙呢。

莫名其妙到了一種無理取鬧的地步。

當初不是他先推開她的嗎,不是他總是不耐煩她的嗎,現下好了,一切如他所願了,他倒不滿意了?

姜淨春甚至有些想要轉過身去質問他,想要去罵他兩句,可最後也只是步伐頓了片刻。

她想到方之平還在旁邊,最後還是沒有回過身去質問他。

她不大想讓他知道她從前的事情,她怕他會介意。

所以,她最後也只是在心底罵了他兩句,還是什麽都沒說,頭也不回離開了這處。

方之平見姜淨春走了,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處的道理,跟他們兩人匆匆告辭,趕緊跟了上去。

那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不見,有了方才兩人來時那一遭,姜淨慧看顧淮聲吃癟,心中不免幸災樂禍,覺得好笑。

“表兄,你好有本事啊,還沒見過妹妹對誰這樣龇牙咧嘴呢。”

顧淮聲聽出了姜淨慧話裏有話,面色看着比方才還要冷沉緊繃,他什麽也沒說,轉身往水榭外走,準備打道回府。

“表兄,你方才不是還說要去看看祖母的嗎,怎麽走這般着急啊?”她狀似關懷,沖着顧淮聲的背影喊道。

顧淮聲自然不會再理會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姜淨慧臉上的關懷之色也消失不見,只面無表情地盯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

本來今日還是想要借着姜潤初把顧淮聲騙過來,結果在後園這處人就走了。

不過,她今日看他們兩人那副樣子,也能确定姜淨春和顧淮聲之間一定發生了些什麽,而且,顧淮聲待姜淨春,絕不一般。

她不過同方之平說個兩句話罷了,他在一旁醋得死去活來。

還真有趣。

*

回去的馬車上,顧淮聲喊來了書良。

他問道:“上回讓你去查姜淨慧的事,查出什麽來了嗎。”

今日同她又說了那幾句話之後,他也更加能确定,姜淨慧這人不似她表面上的那般。

她說她以前是被人拐去做了童養媳,可哪家童養媳會像她那樣?她懂得東西,看起來并不少。而且貌似良善,可說起話來夾槍帶棒,五句裏面三句在陰陽怪氣。

書良回了他的話,他搖了搖頭,道:“已經讓人去她以前的家探過了,可是沒什麽奇怪的。”

“沒什麽奇怪的?”顧淮聲顯然不信。

書良道:“是啊,已經讓他們仔細查過了,可是當真是尋不到什麽古怪之處,公子,會不會是你多想了啊......”

車廂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靜,只有馬車緩緩行駛,車輪滾動碾壓石子路的聲音。

會是他多想了嗎?

不,他不會懷疑自己的直覺。

況且,今日她說的那幾句話,已然破綻百出。

但書良既然都查不到什麽東西,那便說明她已經掩藏好了可疑之處,再想去找,只怕也是徒勞。

顧淮聲不再說姜淨慧,而是說起了另外一樁事,他道:“今日來姜家的那戶人家也去查一下。”

書良有些奇怪,“他們怎麽了嗎公子?”

“查就是了。”顧淮聲想到了方才水榭中發生的事情,頭都有些發疼。

方之平看着倒人模人樣,正人君子。

但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情,不知根知底,就想着嫁過去,誰知道對面是龍潭還是虎穴。顧淮聲想不明白她是怎麽想的,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就想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他呢。

她既不在意這些,姜家的人也不在意這些,他作為她的表兄,總要幫她看看那人是神是鬼,不然到時候她萬一被人蒙騙了......

那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顧淮聲給自己找了個不能拒絕的借口,他絲毫不把姜淨春早就已經不去認他這個表兄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想,畢竟她喚了他這麽多年的表兄,饒是她再不願意搭理他,他也不能對她的婚姻大事坐視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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