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想要就找丫鬟婆子做去, 大不了讓書良給你跑腿去外頭買。”姜淨春也不知他這又是犯了哪門子病,她懶得搭理他,奪回了蓋頭,說道:“忙着呢, 你別煩了。”
他才說這麽兩句話她就開始嫌她煩了。
顧淮聲手上的蓋頭被拿走, 抓了個空,他收回手, 見姜淨春這樣說了, 也果真沒再說下去。
這些天,她确實應該挺忙的,畢竟說是成親, 即便她心裏頭不大願意,但在姜家, 表面功夫也要做下。
顧淮聲不說這事,他提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他道:“這些時日已經在發婚宴的請帖了,要給宋家送嗎。”
他神色如常問出了這話, 像是在問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可這話也不知是哪裏戳到了姜淨春,她瞪了眼他, 聲音也有些冷了下來, “你非要明知故問嗎,當初不是你說讓我別去再提宋玄安了嗎, 你自己現下問這樣的話是何居心。”
讓宋玄安來做些什麽?他就非要去做這麽些戳人心窩的事情是嗎。
他怎麽不去再不要臉一些。
一提宋玄安就生氣。
顧淮聲見她生氣,低笑了一聲, 帶着些許的冷冽, 他哦了一聲,而後妥協道:“不說便是了。”
兩人沒再繼續說這件事情, 眼看天黑,要用晚膳,老夫人見顧淮聲來了,便也留下了他一起用膳。
用完膳後,怕老夫人起了疑心,姜淨春還起身送了顧淮聲出門,只是把人送出了院門之後,便沒再送,扭頭回了屋去。
顧淮聲看着姜淨春頭也不回就進了屋,也沒說些什麽,只是輕笑了一聲,便也離開。
在姜家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姜潤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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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是聽到了他來的風聲,特意在這裏等着他,也不知道這是等了多久。
天色已晚,姜潤初垂着頭靠在拱門上,聽到了腳步聲,便擡頭向顧淮聲的方向看去。
兩人對視一眼,顧淮聲面色如常,倒是姜潤初的臉色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他直起了身,看着不斷走近的顧淮聲,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顧淮聲,你......你不是說一直把她看做表妹的嗎。”
他是從李氏的口中知道的這個消息。
那日姜淨春走後,李氏回去哭了許久,後來還是叫姜淨慧勸了好一會才勸住。
他也是在那一日知道顧淮聲和姜淨春要成親了。
可是表妹就是表妹,怎麽會突然就成了妻子呢?
這件事情顯然是對他有不小的沖擊。
回想起從前的事情,越想越覺得古怪。
可顧淮聲卻淡淡回了他的話,“表妹而已,況還不是親的,為什麽不能是妻子。”
顧淮聲翻臉怎麽比翻書還快,這不才兩三個月的時間嗎,也才從夏天到秋天的功夫。
姜潤初有些沒好氣道:“你不覺得這樣很惡心嗎,你大她五歲,你在讀書認字的時候,她連跑步都跑不利索,你在考取功名、立身揚名的時候,她就知道同那些狐朋狗友耍在一起......你自己從前說的,表妹而已,可竟在背地裏頭起了這樣的心思。你是不是使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哄得她答應你了?她這人最是記仇,你同她鬧掰了,她還會樂意嫁給你?”
他只覺自己被他诓騙了個徹底,枉他很真的牢牢相信他說的“表妹而已”。
這人一天一個心思,真摸不清楚。
姜潤初道:“你等着吧,她能折騰死你的,你是不曉得她多能鬧,從前家裏頭能忍得了她的也就母親......”
或許是姜淨春嫁人嫁得太突然,這讓姜潤初一時間也有些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本來以為她還會先回家來的......結果人還沒回來,就已經突然要嫁了人。
很奇怪的感覺。
顧淮聲卻忽然出聲打斷了姜潤初的話。
他問他,“你知道當初他們是從哪裏帶回來的表妹嗎。”
姜潤初皺了眉,似有些不大明白顧淮聲為何突然說起了這事。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姜淨春是從哪裏來的,反正,他的父親沒有說過,母親也沒有說過。
誰都沒有說。
顧淮聲道:“那日她在寺廟中哭得那樣傷心,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想知道嗎,姜明風。”
他直呼他的字,帶了些許鄭重,夜色下顧淮聲的聲音帶着幾分說不出的沉,這話砸在了姜潤初的心口,使得他的眉心也忍不住跳動。
“你想說些什麽,直說就是了。”
顧淮聲以“她的母親叫岑音”為始,最後以“岑音死了”為結尾,簡單像姜潤初轉述了那件事情。
月華孤清,落在了兩人身上,姜潤初聽了這話之後久久沒有反應。
顧淮聲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了,他最後提醒他道:“小心點姜淨慧吧,她不簡單,也不知道這次回來是想做些什麽。”
他不會覺得是姜南自己找回了她,或許這麽些年她一直都在暗中,只是在尋時機自己現身而已。
但她究竟是不是姜南的親生女兒也沒什麽好質疑的。
手上的胎記不會騙人,況且那相貌和姜淨春如此相像。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她現下做這些事情單單就只是讨厭姜淨春嗎?可是看着好像也不止于此。
他只是向姜潤初提醒一句罷了,至于他會不會聽,那他就管不着了。
兩兄妹十幾年再會面,他說再多恐怕也沒什麽用。
顧淮聲說完了這些便也不再管姜潤初是何神情,轉身離開了這處。
*
月光灑在人世間,寂靜的宮牆內了無人聲,桂花的氣息纏繞在整座皇宮之中。
乾清宮外,一盞盞燈挂在檐角,随着夜風不斷搖曳,四散的清冷光輝襯得宮殿越發肅穆。
宮殿內,太和帝正和王順面對面而坐。
兩人面前擺着一面棋局,現下正在對弈。
安靜的殿內只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響,兩人有來有回下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王順年歲已高,目力不大好,下棋的時候都要眯着眼才能看清。
太和帝将其盡收眼底。
他終于先開了口,他說,“今日才發覺老師竟已看不清棋子了。”
太和帝明面上叫王順首輔、閣揆,可私底下沒有外人的時候,便總是像以往一樣喚他老師太傅。
先帝猝然薨逝,太和帝當初登基之時,十五歲都沒有,那個時候是身為太傅的王順帶着他一步一步坐穩了皇位。
對于自己的這個老師,太和帝的感情也尤為複雜。
一開始的時候,他很感恩有老師陪伴,畢竟若是沒有他,一個少年帝王,實在難去面對諸侯百官,他們看着他,就像各路豺狼盯着一只幼崽,試圖想要将他的帝王權利,趁着他還沒有長大的時候瓜分殆盡。
若是沒有老師,沒有他的太傅在,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老師說的所有的話,他都記在心上,老師讓他做的所有事情,他都乖順去做,就連老師的教訓,他也牢牢作為殷鑒......
可是到了後來他才漸漸發現,老師好像才是奪權最厲害的人。
天子近臣、帝王之師、先帝托孤......這幾個要素讓後來成為了內閣首輔的王順,自然而然地奪取了所有的權利。
太和帝直到長大之後才慢慢發現,原來老師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老師了。
太和帝說王順的目力不好,王順聽了卻也只是笑笑,他道:“都這把年紀了,還能多好,皇上不知道,臣在家裏頭都是用叆叇看字,怕皇上嫌棄,這便也沒敢帶來。”
太和帝聽了王順的這話也笑,兩人手上還在繼續下棋。
沉默片刻後他忽然道:“聽聞顧家的小侯爺要成親了,老師可知道?”
王順面色未變,回了他的話,“早聽說了呢,他們動靜可不小,尋常人家的公子十七八歲就該開始說親了,顧小侯爺這年歲好不容易尋了親,自是要大辦的。再說了,顧家嘛,門庭顯赫,家中嫡長子辦婚,是要熱鬧些,也不能落了臉面。”
燈火閃爍,兩人就像是在唠着最尋常不過的事。
“哎,十七八歲成親......想當年瓊璋走的時候十九年歲也還不曾成親......”或許是說起了成親一事,太和帝不自覺想起了故人。
瓊璋是王順給王玉取的字。
他早在他十五歲那年就早早給他備好了字,只是因着還沒及冠,所以暫沒旁人知道,只有些親近的人才會在私底下喚他的字。
王玉,字瓊璋。
金昭玉粹。
若金玉明美。
王順到底有多愛這個孩子,從他的名和字中都能窺見一斑。
太和帝還記得當初王玉是如何高興同他說自己的字,他說,“皇上,爹給我取了個字,我偷偷在他書桌上瞧見了,瓊璋......您往後也可以喚我瓊璋。”
瓊璋是個很單純善良的人,高興不高興幾乎都在臉上,就像是民間說的那樣,就叫“歹竹出好筍”罷,同他這個父親比起來,瓊璋都單純得都有些可愛可憐了。
說起了傷心事,皇帝不由沉沉嘆氣,“若當初朕不叫他下江南就好了,也不至于這般......可惜當初他走得早,也不曾娶妻,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的,否則現下也都差不多和太子公主們一個年歲了。”
太和帝和王玉年歲相仿,皇帝只大他幾歲,因着一人是王順的學生,一人是王順的獨子,兩人雖一個為君,一個為臣之子,卻也關系甚好。
當初王玉甚至還同太和帝在一起讀過書。
若是王玉活着,現下也當差不多有四十了。
見他提起了往事,王順手上動作微頓,卻很快恢複了常色,“那也怪不了皇上,要怪也是怪臣自己,操之過急,逼之過甚,非要迫他下江南,也怪他自己不争氣,不能從江南活着回來,這般下場,怪得了誰?”
王順對這個獨子素來是寄予厚望的。
可沒有人是生來就厲害的,總是要有去長大的時間,瓊璋最後沒能等到長成父親眼中那樣的人,就已經死了。
也或許是這個名字太貴太重,瓊璋最後還是有些消受不起。
王順道:“也罷,過去了這麽些年,都是些往事了,人都已經去了要二十年,再提也沒甚意思。”
趁着王順說話的功夫,太和帝已經落下了最後一子,這場棋局,太和帝勝。
從前太和帝年歲不大之時,總下不過王順,可是如今,王順漸老,太和帝的棋也贏得越來越多。
殘局已定。
兩人起身,往茶桌邊走去。
太和帝問他,“那到時候老師可會去顧家參加婚宴?”
王順笑了一聲,“都不曾給我發帖子,何必去讨嫌呢。”
竟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太和帝也有些許意外。
看樣子,這顧家是真有些煩王順。
也是,他們兩家做派大相徑庭,顧侯爺便和他不對付,顧淮聲也和他家老子一個樣子。
這回就連請帖都直接不發了。
王順卻不在意,他笑,“看樣子小侯爺這還是在記恨我,記恨我當年害了他的老師。”
太和帝卻不認可道:“怎麽會呢,他豈會是這般公私不分之人,哎,他老師通敵叛國證據确鑿,您也是公事公辦,再說,他不早就同他老師鬧了不痛快嗎,想來也不當為這事懷恨在心才是。”
聽了太和帝這話,王順也終沒再去開口。
眼看時候已經不早了,王順便起身告退,歸了家去。
回去了王家之後,下人說宋玄景在裏頭等他。
王順點頭算是知曉,而後往屋子裏頭去。
果不其然,宋玄景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王順走近,見到燭火下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不由問道:“你弟弟打的?”
宋玄景點了點頭。
王順沒再看他,慢慢走到了主座坐下,他沉沉地吐出了口氣,道:“這回實在是有些可惜了,若能判宋玄安舞弊,他這輩子就毀了,這宋家于你,也就是囊中之物……偏偏顧淮聲插手。”
現下宋玄安好好的,即便是沒中舉,那也有些煩人。現下看清了宋玄景的真面目之後,也不知道将來會如何。
總之,也是一枚隐藏的禍患。
宋玄景道:“無妨,他心智不成熟,便是知道了,也無甚事,我觀他這回秋闱,恐也沒什麽指望。”
“只是大人,顧淮聲他還在查當初總督叛國一案,看這樣子,是想找出真相,還他一個清白。還他清白倒也是小,怕就只怕,他是想讓新政死灰複燃......”
宋玄景在兵部當差,之前發現顧淮聲去調了當年總督通敵的卷宗出來,後來他便發現了他們一直在暗中調查當年之事。
也不知道他是存了些什麽心思。
王順想了想,嘴角浮起了一抹惡意的笑,他道:“他想為他洗冤?好啊,可以。他在這月二十二大婚,你故意在那日放出些線索引誘他。我倒是想看看,是娘子重要,還是老師的清白在他心中重要。”
他那日聽說宋玄安被人放出來之後,讓人去打聽了一下,發現他那小表妹去尋過顧淮聲一趟。
顧淮聲和宋玄安又沒甚交集,這般看來,顧淮聲應當是為了姜淨春才放了宋玄安。
可既然如此,當初的東西顧淮聲想必都已經處理了幹淨,他們即便再想發作也沒證據,若是忽然插手秋闱,倒顯得他們有些奇怪,所以後來這事便也被輕輕放過。
他們這回在他手上也算栽了個跟頭,那自然是要坑回來的。
只是王順也有些好奇了,顧淮聲能為了姜淨春在原則性的問題上做出讓步,那麽到底是他們的大婚重要一些,還是老師的冤案重要呢?
*
很快便到了九月二十二日。
大婚當日格外熱鬧,這一日姜家上下的人都在來回奔走,忙着大婚上下的事宜,紅燈籠已經挂滿了尚書府的門口,處處彰顯着喜氣。
雖然姜淨春和姜南他們鬧得不大愉快,但她還是以姜家小姐的身份出閣,所以今日姜家的一行人都在,姜南、姜潤初也都沒去上值。
也該善始善終,既然她要嫁人,自也不能真就什麽都不去管。
姜淨春一大早就被人逮了起來,聽着外頭的吵鬧聲,迷迷惑惑間就被人套上了嫁衣,後來被搓了把臉後,就叫人開臉上妝。姜淨春從始至終就若提線木偶般任他們擺弄着,最後頭上壓了重重的珠冠,腦袋都快提不起來。
老夫人今日怕說些什麽兩人又要落淚,弄花了妝麻煩,早在昨日就和她說了一宿的話,現下她就在旁邊安靜地看着她梳妝,什麽也沒說。
或許是上次的事情有些傷到了李氏,今日她也沒在姜淨春這處露面,只和姜南在外頭忙着接親事宜。
很快吉時就到,外頭就放起了鞭炮聲,姜淨春被人蓋上了紅蓋頭,而後就被人扶了起來往外去。
她蓋着自己親手繡的蓋頭,低頭只能見得自己那一身火紅的嫁衣和繡鞋,耳畔的吵鬧聲讓她恍惚覺得自己還置身夢中。
今日姜家小姐出嫁,府上格外熱鬧,到處都是歡歡喜喜的笑聲、賀喜聲,來瞧熱鬧的人不少,姜家人也來者不拒,到處散喜錢下去。
迎親的人早已經到了姜家的大門口,衆人見到頭披紅蓋的新娘子蓮步輕移,被人牽引着出來,雖看不到紅蓋下的容顏,可光看其身段也能見得是極出挑的。
姜淨春蓋着大紅蓋頭什麽都瞧不見,只能由着人扶她出去。
她好像隐隐約約聽到旁邊有女人的低聲啜泣,而後有人忽地将她打橫抱起。
姜淨春吓了一跳,不由發出一聲低呼,卻聽耳邊傳來了姜潤初的聲音。
“是我。”
是了,她才想起來,昨日嬷嬷同她說過的大婚流程,女子出嫁前,是要被家中兄長抱上花轎的,這是本朝歷來風俗。
可她沒想叫姜潤初抱,也沒想到姜潤初會來抱她。
畢竟他們實在有些不對付過了頭,從小到大,安安生生坐在一處的時候都屈指可數,除了吵架就是打架。
她想,姜潤初恐怕也是又叫人逼過來的。
雖然知道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即便将她送上花轎也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姜淨春的身體還是忍不住繃直,覺着格外別扭,她忍不住低聲嘲諷,“你今日大可借口衙門有事,躲開這一遭,你我都少些惡心......”
姜潤初打斷了她的話,他說,“為什麽要躲?我今日是自願來的。”
姜淨春還想說些什麽,卻已經被姜潤初被穩穩地放在了花轎的椅子上,姜潤初又道:“往後若和顧淮聲吵架了,就回家來吧,你的房間母親一直都留着。”
雖然這話從他口中說出還是有那麽幾分生硬,可終究也是帶了幾分低頭的味道。
姜淨春懷疑或許是自己聽錯了,誰會說這樣的話,姜潤初也說不出這樣的話才是。
他這今日是突然犯了什麽毛病嗎。
她是嫁人了,是出去了姜家,他這是覺着他們這輩子都見不着面了?還是他快要死了?
不然他怎麽會說這樣的話呢。
她覺得很奇怪,還想開口說話的時候花轎就已經被擡了起來,姜潤初早就已經下去。
或許他也覺着這話着實尴尬,說完了之後,也不好意思待下去了。
耳邊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漸漸讓姜淨春不再去想方才發生的事情。
一樁小事罷了,何足挂齒。
顧淮聲坐在馬背上,他今日一身大紅婚服,朱紅色的圓領袍讓他同平日看上去沾了幾分不大一樣。他端坐馬背之上,腰間金帶收緊了腰身,将其襯得肩寬腰窄,清風朗月般的俊顏若冰雪消融,不自覺帶了幾分春風得意。
顧家小侯爺成親,街上看熱鬧的人可就多了。
顧家接親的隊伍敲鑼打鼓走上了長街,周遭的人見了都紛紛說些恭賀讨喜的話,那些走在前頭的顧家奴仆拿着一籮筐的喜錢在那裏散財。
大家收了喜錢,臉上笑得也都更真情實意了些。
花轎接到了顧家後,姜淨春跨了火盆,被人牽着去拜了堂,後來這裏的一切結束之後,她便被人送入了洞房之中。
外頭聲音吵吵鬧鬧,姜淨春聽了快一日的敲鑼打鼓聲,進了洞房之中才終于得了個清淨,腦袋上的珠冠太過于沉重,她這頂了一日實在有些受不了。
她想要趁着進了洞房裏頭的時候給蓋頭掀了,再把這打腦殼的珠冠給卸了,可手才碰到蓋頭就被一旁的喜婆死死按住,她驚道:“使不得啊,這蓋頭啊,只能新郎官來掀,您可千萬掀不得啊!”
早在接下這樁親事之前,喜婆就聽過姜淨春的名聲,果然是個不好伺候的大小姐,怎麽能在現下這樣的關頭掀蓋頭呢?
姜淨春聽了媒婆的話卻不肯,她說,“可是我的脖子酸得不行,快斷掉了。”
喜婆道:“我的祖宗,您就再撐個一會就完事了,小侯爺他在外頭應酬完,馬上就來了呢。求您了,別讓我犯難成嗎,若您現下掀了這蓋頭,往後可沒人再找我來做喜婆了......”
聽了她不斷懇求的話,姜淨春更是一個頭兩個大,她沒再執拗掀蓋頭,轉了兩下脖子作罷。
喜婆見她沒鬧下去,也終于松了口氣。
顧淮聲今日大婚,同僚親友們也總算找到了機會折騰他,平日裏頭他一直都是那副生人勿進近模樣,誰也不敢親近他,但大喜的日子,顧淮聲看着也沒那麽面冷了,大家也都放開了同他敬酒。
顧淮聲來者不拒,誰遞來的酒都給面子喝下去。
到了後來,眼看天色已經黑透,外頭鬧得也差不多了,顧淮聲便沒再繼續往在這裏待下去,往洞房的方向去。
夜晚的風帶着幾分涼意,迎面襲來,将顧淮聲的酒都吹得醒了些。他不常飲酒,但酒量卻很好,不論怎麽喝都不容易醉。
這晚被灌了這麽多的酒下去,他神思尚且敏捷,步伐只是微晃,他本就生得面白,飲多了酒後,臉上一點醉紅有些明顯。
他的嘴角從始至終都一直挂着一抹清淺的笑,或許就是這抹笑讓今日的他顯得格外和善,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的人來灌他的酒。
但他也不在乎,畢竟是大婚的日子,何必還要像平日那樣,也挺沒勁的。
就在他進了院子裏頭的時候,書良匆匆從外頭跑了過來。
顧淮聲還沒開口詢問,就先聽得他道:“公子,當初先生身邊的部将好像有了下落。”
當初顧淮聲的老師在北疆兼任總督一職,可後來他打了一場敗戰,而他被人檢舉通敵叛國......一樁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罪證被送到了皇帝面前,竟然是老師和蒙古人的書信往來。書信上面上頭蓋着總督的印章,還有蒙古大汗的印章。
罪證确鑿,後來老師就被判了殺頭的罪。
誰都可能叛國,可是老師不會。
當初的真相究竟是什麽,顧淮聲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試圖找到當初總督身邊活下來的人,去問出些什麽。
近些時日他們發現,他有個部下好像還活着。
書良一直在暗中辦這事,可怎麽也尋不得人的蹤跡。
卻在今日,他在京城北邊的街上,發現了那部下,可是只匆匆見着了一面,人就徹底消失不見,書良再怎麽找都的找不到了。
他們找不到人就急急回來同顧淮聲禀告。
書良知道今日是他大婚,可茲事體大,若能找到那部下,或許就能知道當年真相是些什麽,書良權衡再三過後,還是來同顧淮聲說了這件事。
月光照在青年的臉上,他薄唇此刻緊緊抿着,月色将他的眉眼都染上了冷意。
“好煩啊。”
過了良久後,顧淮聲才開了口,他的聲音沉沉悶悶,帶着幾分躁意。
雖然他酒力确實好,但終歸是飲了酒,說話行事也沒平日那般克制了,這種怨怼的話他從不曾說過。
或許是大婚之夜被打攪,他真的有些生氣了。
書良有些懵,不明白為什麽顧淮聲突然說這樣的話。
“找了那麽久都見不着人影,偏偏就在今夜露了面,露面了之後還馬上就消失不見......”顧淮聲嗤笑一聲,“當我是傻子嗎。”
書良好像明白了顧淮聲的意思,他不由拍腦袋懊惱,方才一聽到人有了線索便着急,一着急想的就沒那麽周全。
顧淮聲就是喝了那麽多酒都比他清醒太多。
顧淮聲揉了揉眉心,道:“別管他們了,讓他們在那裏做戲就好了。”
又蠢又壞,真的很煩,還想用假線索騙他出去。
他要去找他的表妹,表妹還在房間裏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