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因着早上聽了蕭倫的話, 王順這一日的心情都有些不好,現下看到姜淨春,自也沒好臉色。

方才他一出來就看到有人要撞上他,他毫不猶豫地把她推到了地上。

什麽玩樣, 還往着他身上撞。

他的眼神太過吓人冷冽。

顧淮聲平日裏頭的眼神也挺冷的, 但和王順的眼神顯然不大一樣,顧淮聲單純就是不樂意搭理人的冷, 這王順, 看着就像要你命一樣……

姜淨春被他看得忍不住打寒顫。

姜淨春敢肯定,她方才本不會摔的,就是撞上的時候, 王順用力推了她一把。

他推她做些什麽啊……

地是石頭地,她屁股摔得生疼, 掌心都被擦破,話哽在喉嚨裏頭, 一時被吓得說不出。

王順蔑視着她,冷笑一聲, 而後出聲道:“毫無教養,滿地亂跑……姜南他就這樣教你的?”

他寒了聲道:“呵, 沒爹娘教養的混賬孩子。”

他說這話雖是在罵姜淨春, 但實際上也只不過借故發揮在罵姜南。

只是不偏不倚就罵到了姜淨春的痛處上。

他這話一出,姜淨春的呼吸也窒住了。

沒有爹娘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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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罵她什麽不好, 非要罵這個。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惡意能這樣大,他是怎麽能罵出這樣難聽的話來。

他說她沒有爹娘教養, 她能反駁嗎?

姜淨春掌心不住握緊, 指甲在地上摩擦都快抓裂開了。

她真的很想沖上去把王順的胡須拔光。

真的很想。

可他不是青樓老鸨,他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更不是顧淮聲能惹的人。

當初咬了老鸨一耳朵,她挨了一巴掌。

現在她敢咬王順,那她估計就要死了。

姜淨春憋紅了眼也說不出話,只能死死地瞪着他。

分明是他自己突如其來從帳篷裏頭竄出來先,他怎麽着不說他自己管不住腿。

王順看着他她這幅不服氣的樣子卻還在譏諷,“覺得我說錯了嗎?你爹娘是怎麽教你的,把你教成了這幅樣子?粗鄙不堪,不識大體,是覺得現下嫁入了侯府,顧淮聲就能護着你嗎?”

他勾唇冷笑,“撞了我還不起身道歉,怎麽?是要我親自扶着你起身嗎?”

姜淨春發現王順對她的惡意很大。

哦……或許因為她姓姜,還嫁給了顧淮聲,恨烏及烏,他平日和他們不對付,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

他罵了她,她也不能還嘴,她撞了他,她得給他道歉。

姜淨春才意識到自己撞到了多麽不講理的人,她的唇都已經有些發白了,看着王順,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王順看到她帶着恨意的眼神,卻笑得更加怨毒,“還真想我扶你起來啊。”

姜淨春一口氣梗在胸口,好懸沒叫他氣哭。

但王順從始至終只是冷冷蔑視着她。

最後兩人這處的僵局是被李氏打破。

她的身邊還跟着宋夫人,兩人今日在一起,本來是在商議宋玄安和姜淨慧的事情......

這事說來話長,宋閣老本就和姜南關系近,姜宋兩家往來也算頻繁,近些時日,宋夫人在給宋玄安看親,看着看着,自就看到最近的姜家去。

姜淨慧雖前些年間落在外頭,可回來後身上看着也沒甚小家子氣,宋閣老也是想從姜家裏頭挑門親事的,這目光自然就落到了姜淨慧的身上。

只是姜南肚子裏頭是不大樂意的,先不說宋玄安這人如何,只姜淨慧才找回來不久,他私心不想讓她那麽早就去嫁人。

但宋閣老既開了口,他便也只好讓李氏和宋夫人兩人在一起說說看先,至于其他的,往後再說吧。

李氏本和宋夫人走在一起,卻不想撞見了姜淨春和王順起了這樣的争執。

她摔在地上,那副樣子看着快要哭出來了。

李氏見此情景,再沒忍住上前,她大步走去,把姜淨春從地上拉了起來,拉起掌心一看,果真就見流了血。

她看向了咄咄逼人的王順,實在有些忍不住生氣,這是幹什麽?做了什麽要這樣逼她兇她?

她把姜淨春拉到了身後,忍不住瞪他。

她道:“大人,不知這孩子是怎麽沖撞您了,您同我說,我代她向您賠不是成嗎?她就是個孩子,您何必和她扯着不放呢。”

王順看着突然出現的李氏,目光更叫不善,他道:“好一個母女情深,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看不然,你們這倒是還要親些。怎麽着,她沖撞了我,我就要她一聲道歉,還是在為難她了嗎?難道這也不行啊?”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分明是他在咄咄逼人,滿口刁難之語,現下這樣倒說得別人多不知禮一樣。

李氏平素也不是軟脾性,即便對面站着的是王順,但她也頗硬氣,直接頂了他的話,“她就是個膽小的性子,從前确實是被我嬌養慣了,若她沖撞了您,我就在這先同您道個歉,您大人有大量,也還請莫要同小女兒家的計較。”

宋夫人也趕了過來,遮在了姜淨春的面前,她道:“是啊,她就是個孩子,您老可莫要氣着了。”

她就是個孩子……

都十六歲了,都已經嫁人了,還在用她是個孩子當借口。

姜淨春的身上跟瓊璋一樣泛着傻氣,不,她比瓊璋還傻些。

可他的兒子十九就死了,那算些什麽。

王順都沒見過,怎麽有這麽厚臉皮的借口,一想到王玉,這些人出現在眼前,只讓他更覺惡心厭惡。

姜淨春只是碰了他而已,他也不能要死要活去如何,再如何發難也翻不了天。

他不急,反正這幾日還有好戲去看。

他最後也只是不屑輕哼,看着那三人道:“是,姜家門風如此,我确實也不指望些什麽了。”

王順不再說下去,轉身離開了這處。

他走後,李氏扭頭去看姜淨春,還見她眼睛紅彤彤的,她看着她的手問,“是手疼嗎?還是他方才說你些什麽了?”

姜淨春聽到這話,才終于有了反應,她看向李氏,搖了搖頭,算是回答“手不疼”,她沉默了片刻,眼神看着些許空洞,又回答了她第二個問題。

“他說我沒爹沒娘。”

姜淨春這話一出,空氣停滞,周遭陷入了片刻沉默。

天朗氣清,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照在人間大地上,可姜淨春說這話的時候,卻莫名帶着一股慘淡之氣,身上看着也像是蒙了一層冷氣。

宋夫人并沒多想,只覺這王順說話這般難聽,就算是幾家再不對付,又哪有說這種話的人呢。

可李氏聽到這話卻知道了姜淨春為何會是這幅神情了......所有的話都被這句話堵在喉嚨之中。

她沒爹娘。

她确實是沒有爹娘。

若王順随便換一句話說,她或許都不會這樣。

姜淨春沒再說些什麽下去,去尋了陳穆清。

只是這回,步伐再也輕快不起來了。

李氏看着她的背影,還是忍不住也紅了眼睛,宋夫人在旁邊看得奇怪,她忙勸道:“哎呦呦,你可別跟着哭了,王順他和我們不對付,看到小春自然說話難聽了些,他就故意想借着罵她去罵你們呢,她哪裏又會真沒爹娘呢,你們這不都活着好好的嗎......”

宋夫人絲毫不知道自己這話越說越是戳心。

偏偏李氏就是說也說不出,眼睛紅成了一片也沒再開口。

兩人也沒在這處待多久下去,也轉身離開了此處。

*

姜淨春找到陳穆清之前,陳穆清和沈桃還在營帳中說着方才宴席上的事情。

沈桃道:“今年你父親估摸着是回不來了。”

陳穆清方從裏頭換了身輕便騎裝出來,聽到了沈桃這話頓了步子,她反應過來後當即就炸開了,“為什麽會回不來?!”

沈桃看了她一眼,淡聲道:“方才宴席上的話你沒聽見?北疆那邊的仗今年能不能打下去都不知道,那裏不結束,你以為你爹回得來?”

“回不來,又回不來,去年也這樣說!北疆一日不結束,他一日回不來嗎!分明能打,為什麽要一直這樣半死不活地吊着,不能讓他早點打了回來嗎?!”

這話就太小孩子氣了。

沈桃道:“這是能說打就打的嗎。一場仗要打下去你知道有多難嗎?先是要錢,要了錢還不夠,你爹曾受過王順的恩惠,被他拉了一把,也只聽王順的話,他就是個倔脾氣,跟你一個樣子,王順若不松口,他也不會主動進攻。再說了,打得贏倒也還好,打不贏,你是想讓他背上和沈長青一樣的千古罵名嗎?”

這責任是誰都能擔的嗎。

和沈長青一樣的罵名......

陳穆清聽了沈桃的話,也漸漸不做聲了。

“那我呢,他講他的恩義,不管我的死活,他是就這樣把我丢給你了嗎,這是打算當一輩子甩手掌櫃?”

自從去了北疆之後就不回來,本來還以為今年形勢沒那麽嚴峻,能回來過年,可是今年也不回來了。

那怎麽着,北疆的仗一直不打完,他這輩子都不回來,都不要她了嗎。

她還真是要感謝他給自己找的這個後娘,不然這輩子她一個人就這樣了。

沈桃看她眼睛都冒出了淚光,也難得沒同她再争執些什麽。

她道:“莫哭了,咱娘倆又不是不能過。”

陳穆清很想辯駁這句話,她想說,誰跟她是咱娘倆。

可事實擺在這裏,她就是只能和她一起過。

陳穆清氣紅了眼,終于沒再争執下去。

兩人無言片刻,沒有一會姜淨春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帳篷裏頭的時候,沈桃見姜淨春來了也不免松了一口氣。

她來了倒也好,兩人湊在一起,陳穆清那眼淚也不至于流出來。

沈桃和姜淨春打了個招呼,而後也起身往外去,把這處的空間留給了她們二人。

陳穆清就知道她會來尋她。

兩人相望,只是,不知道姜淨春是怎麽了,眼睛瞧着也紅紅的。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瞧着哭過了?”

姜淨春搖頭,道:“方來的路上跑摔了一跤,有些疼。”

她伸出掌心給她看。

陳穆清一看,果然是破了片皮。

姜淨春問她,“你呢?難道方才是同你後母吵架了嗎?”

她的眼睛怎麽也紅了?

想到方才沈桃從裏頭出去,兩人素日不大對付,這方才不會又吵架去了吧。

陳穆清搖了搖頭,她道:“沒有吵架,只是說了一些事情而已。”

她沒再說下去,拉着姜淨春的手到了床邊坐下,又起身去櫃子裏頭拿了膏藥出來,先是給手擦幹淨了而後上藥。

她語氣淡淡責備,“怎麽這般不小心,這一摔可疼了吧。”

是疼,屁股現在還疼着呢。

但聽到陳穆清的話她也只是笑了笑,不在意道:“就這麽一點小擦傷而已,有什麽要緊的,擦點藥膏裹圈紗布就不疼了的。”

陳穆清看着她擦破的掌心還有砂礫黏在手上,眉頭都皺了幾分起來。

不疼嗎,可是看着都疼。

她垂眸瞥到了她的指甲蓋都有些劈開了,眉頭蹙得更深。

“小春兒......你真是摔了?”

姜淨春神色些許不自然,但很快就如常道:“真沒什麽事的,你快給我随便包下,一會去晚了,兔子要被別人獵完了。”

聽到姜淨春這樣說,陳穆清也終沒再繼續問下去了,她給她的手處理好了,兩人就要出門,姜淨春先起了身,陳穆清放好了藥就要跟上她的身後,擡眼卻發現她屁股後面髒兮兮。

她默聲片刻,沒有動作,姜淨春察覺到她的沉默,回了頭來疑惑地望向她。

陳穆清抿了抿唇,而後開口,“你怎摔的,膝蓋沒髒,屁股髒了?”

姜淨春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後,看了看自己的身後,果真見得屁股那頭髒兮兮的,她面露尴尬解釋道:“好吧......只是不小心同旁人撞一起去了,然後就摔了個屁股墩。不打緊的,我換身你的衣裳再出去吧。”

她倒不知道自己的屁股髒了,那現下也不好再穿這一身衣裳出門了。

陳穆清聽她實在不想說,也沒再問下去了。她起身去給她拿了件衣服,待到姜淨春換好了衣服,兩人就往外頭去。

她們騎馬往獵場南邊去。

方才摔得那一跤,導致姜淨春現在騎馬的時候屁股都跟着有些疼。

但想到了陳穆清在旁邊,怕她多想,臉上也沒什麽變化。

姜淨春騎着一匹白馬,這馬生性溫良,十分乖順,兩人進了林中之後,看到前方有兔子,就都下了馬,把馬牽在了一旁。

陳穆清會射箭,但姜淨春不會,所以她打算先和她抓幾只兔子來玩,再去騎射。

兩人朝着兔子的方向小心走去,怕驚走了它,可就在要撲過去時,一只箭矢橫空而出,堪堪從兩人眼前擦過。

姜淨春和陳穆清叫這突如其來射出的箭吓了一跳,箭從眼前擦眼過,她們急急後退一步,回過神後朝射箭之人看去,發現是姜淨慧拿着箭,此刻正似笑非笑望向她們。

“不好意思啊,妹妹,手快了。”

姜淨慧的箭術還是當初在王家之時宋玄景教的。

前些時日在被告知要秋獵後,裝模作樣在姜家練了幾日的箭,現下這樣一下拿了弓倒也不顯那般突兀。

姜淨慧什麽都喜歡做到最好,箭術自然也練到了精湛,她一箭就射中了那兩人看中的兔子。

姜淨春看了眼兔子,又看了眼姜淨慧,一下便也看出她是故意。

但姜淨慧射中了兔子,她也不能如何,先來後到,這箭都射到了兔子身上,她還能跟她搶嗎。

姜淨春起了身來,沒有理會姜淨慧,和陳穆清去抓別的兔子了。

但那姜淨慧偏就跟她們作上對了一樣,她們兩人抓哪裏,她那箭就射哪裏,好幾次甚至擦着姜淨春的耳廓過去。

可她那箭術也确實說不出得好,偏偏百發百中。

姜淨春沒忍住瞪向了她,姜淨慧卻故作抱歉道:“你是想帶着兔子回去玩嗎?可是姐姐手快了,好像全死了呢。”

姜淨慧想,姜淨春肯定是想抓幾只兔子回去玩,她這樣的人,也就只會跟兔子玩了。這樣的話,兔子當着她的面被射死了,她心裏頭肯定也不大高興。

她不高興,她就挺高興。

眼看周圍這幾只兔子都要被獵完,陳穆清也來了脾氣,她對姜淨慧道:“你犯什麽渾呢?拿着箭擱那裏射射射的,顯着你了是吧。”

她被姜淨慧這無恥的舉動氣到,說話也有些口不擇言了。

雖說圍獵場上各憑本事,但她這也忒不厚道和咄咄逼人了些吧,怎麽着,她們看上什麽,她就射什麽,合着是把她們兩個當靶子是吧。

陳穆清就要去拿弓箭來,今日她非要和她争出個高低來了。

但一旁的姜淨春卻扯住了她,陳穆清不解看她。

姜淨春脾氣是挺軟的,可也不至于軟和到這種地步吧,這姜淨慧都這樣子了,她還受得了?

姜淨春只是不緊不慢走到那幾只被姜淨慧的兔子旁邊,把那些被她射死了的兔子抓到自己馬背上放着的框裏。

她一邊抓了兔子一邊淡淡道:“沒事的,姐姐知道我想吃兔肉,特意幫我射的呢。”

既然抓不了,那就不抓了。

姜淨慧是酷愛做戲的,她這般說,她難道還能反駁不成,難道還能說,她方才就是在故意同她作對嗎。

姜淨春也不怕這麽做惹惱了她,而去一怒之下放箭傷她。

畢竟她方才射了那麽多箭,也沒碰到她分毫,可見她是沒這個想法的,單純是想同她怄氣罷了。

果不其然,姜淨慧也沒想到姜淨春竟是這般反應,看着她把那幾只兔子不緊不慢撿到了籮筐裏面,臉色肉眼可見沉了下來。

她什麽時候變聰明了?

現下倒還會來叫人吃啞巴虧了。

姜淨慧臉色陰沉,朝着她的方向又擡起了箭,拉開了弓。

姜淨春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可卻沒躲。

她不信她會傷她的,畢竟方才那麽多的機會,她不碰她。

她故意當着她的面拉滿了弓,就是想吓唬她。

姜淨春挺清楚姜淨慧在想些什麽的。

她現下一定又想看到自己哭。

可她沒有動。

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

姜淨慧本來是想吓唬她一下就好了的。

可觸及她的那樣淡漠的眼神之時……姜淨春知道她不敢殺她。

這讓姜淨慧生出了一股躁郁,手指竟漸漸有想要松開的想法。

殺了她吧,要不就殺了她好了。

但很快姜淨慧就回了神來,不......她很快就可以毀了她。

就在今夜。

不會有人再喜歡她了。

她就這樣死了,也挺輕松的。

再等等……

再等等。

她慢慢想要放下手上的箭。

可在這時,有道破空之聲,箭矢劃破了空氣,發出了一聲铮鳴。

姜淨慧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箭矢被那支突如其來的箭打歪了。

她轉過頭去看向來人。

可緊接着又有一道箭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射來。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臉頰一陣刺痛忽地襲來。

她伸手去摸那抹刺痛,手指移到眼前,只見指尖那道血跡十分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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