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他願意(014)
阮文禮緩緩說道:“同意率,83.97。”
王南方想,阮文禮大概是要再次對自己作出肯定了。确實,這數據不僅是意味着他們通過了第一關,而且——還比當年阮文禮的數據好多了。
“是的,阮董。”她不動聲色,“數據還是相對理想——”
“理想?”阮文禮說,“你發給我的摸查數據,同意率是95%,接近96%。”
王南方快速反應過來,她并不是被點名來接受誇贊的,而是來接受批評的。阮文禮關注的重點不是他們通過了,而是為什麽以這樣的成績通過。
車裏仍然是溫暖的,但王南方想并不覺得氣氛宜人。她努力整理思路,去應付這難堪的場面:“這是摸查數據,所以,所以,兩者難免有出入。”
“這出入,代表你們前期摸查當中表示同意的260多個人,在今天的投票改變了主意。為什麽,是他們之前說了假話,還是今天誰影響了他?”他終于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你剛才去了哪裏?”
阮文禮的話并不是狂風驟雨,但寒意徹骨,比外面的天氣還冷。
王南方不知道如何解釋,阮文禮的嚴苛讓她連呼吸聲都不敢表現得太重。她剛才只是回家,回奶奶的家,前後時間不超過半小時,在奶奶家裏逗留的時間不超過10分鐘。所以,她要因為這半小時的短暫離開,而再度遭遇懷疑嗎?她又要面臨二選一的抉擇了嗎?還是,她馬上會被辭退?
她在腦海裏反應,想她到底要說些什麽,但阮文禮沒有再步步緊逼,遞給她一份文件:“今天投反對票的名單,你和之前的摸查數據做對比,找出裏面作出相反意見的人。”
王南方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沒有繼續挨罵,她就着車燈翻了兩下手裏的文件,阮文禮的手機震動了,他快速看了一眼屏幕,然後面無表情地接起電話:“說。”
王南方雖然不想偷看,但下意識讓她擡頭,所以她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內容。是陳嘉琪,阮文禮的太太,一個看上去時髦而精明的香港女人。她曾經在公司見過她,确實是和阮文禮匹配的,不論是外形,或是家世。
因為離得近,王南方聽到電話那端是可憐巴巴的小男孩的聲音:“爸爸爸爸爸爸,你什麽時候來看我?”
既然是阮文禮的私人電話,王南方正想告退,也正好從這壓抑氣氛中暫時逃離,但電話卻被阮文禮以她不可想象的速度挂斷。沒有解釋,沒有回應,沒有猶豫。
王南方知道自己不該表示驚訝,那會出賣她聽聞了電話那端的聲音的事實。但她實在訝異極了,所以大概表情已經微微失控,阮文禮至于如此冷情嗎,冷漠到可以這樣挂斷自己兒子的電話?
她猶豫着想要下車,阮文禮交代她:“你先下車,按我的話去做,我明天要知道結果。”
她如得恩赦,連忙推開門,逃了出去。
深夜的空氣很冷,卻比車裏要爽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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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車的王南方卻陷入新一輪的茫然,老板還在,她倉皇逃出來,該自己先走還是原地等候?正猶豫之間,他看到了張天本和他的助理,柯延東則站在旁邊。她走過去,張天本很快把她拉到一邊:“你也被他訓了?”這動作讓她的腳更疼了些。但她先問她關心的,也?她看着張天本:“他剛才也找你了?”心照不宣地,他們都知道他指的是阮文禮。
“投票結果出來第一時間讓人來找我了。”張天本搖頭,“談了整整二十分鐘。天哪,完全沒想到直接現場盯人,完全不給我們多一點空間。”他罵了一句髒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懂得交權放手,活該他累死。”
王南方想,張天本大概是被阮文禮氣瘋了,否則一直以阮文禮的意見為最高行為準則的張天本怎麽會出言不遜,她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以免惹來其他是非:“除了豐年的,都撤了?”
“都走了,本來還說找地方慶祝的,誰想到阮文禮就在後面盯着我們,投票一結束,你剛走開,就把我叫上車了。看來今晚能睡個好覺就不錯了,還慶什麽祝。”
王南方聽出他的餘怒未消:“我也是,我被安排了一項工作——啊”她這才想起自己慌慌張張之間,忘了拿阮文禮給她的那份名單,“我把他給我的文件落在他車上了。” 她上次也從阮文禮手裏拿到這麽一份名單,“阮文禮的名單”?這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她回頭去看,阮文禮的車仍停在幾十米外,并且高調地開着大燈。她比了比:“我得去拿份材料,明天得彙報結果的。”
“行,那就散吧。萬裏行程走了第一步,後面還有千萬步呢。”張天本從最初結果剛出來的興奮雀躍變成如今的心神不振,“走了。”
“好。”王南方揮揮手,想想:“我明天上午回總公司,下午可能得晚點回項目。”她的腳疼得厲害,如果明天還沒有好轉,那她得找個醫生看看了。
張天本點頭,想想又忍不住吐槽:“他真的是挺狠的一個人,擅長打擊人心。”
王南方心裏同意,确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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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忍住腳痛,走到阮文禮的車邊,司機降下車窗,微微探頭,問她:“王經理有事?”
“哦,我找阮董拿份文件。”
司機聞言又縮頭回去:“阮董在後面看材料。”
王南方走到阮文禮坐的那邊,輕輕敲了敲車窗:“阮董,對不起,我忘了拿名單。”
裏面車燈還亮着,阮文禮降了一下車窗,沒有正視她:“有事?”
她重複:“不好意思,阮董,剛才你給我的文件,我忘記拿了。”她狐疑地皺了皺眉頭,剛才阮文禮擡頭往外看的一瞬間,他眼角怎會有晶瑩反光——他哭了?怎麽可能?
她覺得也許是她困到出現幻覺了。
阮文禮伸手去探那邊座位的文件,拿到之後遞給她。她請示:“阮董,我今晚會整理出結果,結果我是發郵件給你,還是當面向你彙報?”
阮文禮低頭:“明天中午12點15分,我在公司。”
“好。那我準時向你當面彙報。”
車窗被緩緩升上,王南方站直身,看着一扇黑黢黢的玻璃把阮文禮完全掩藏。
阮文禮當然是一個冷靜的人,但冷靜會導致一個人趨向冷酷嗎?她無法理解他挂他兒子電話的表現,但是——他為什麽眼有濕意?離婚、失去孩子的撫養權,對他來說,也是一件難過的事——吧?他是不是如同張天本說的,習慣了打擊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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